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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长剑相思-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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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兴,张照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敢逞能发威,抽个冷子,由地上猛地窜起来,一头扎向暗影之中。

大敌当前,岂容他来去如意?

张照一头扎向暗处,但迎接他的却是冷森森的一把钢刀,刀身不大,不过尺把来长短,头尖带翅,是把模样儿奇怪的匕首,噗嗤一声,可就扎进了他的心窝。

刀拔,血涌,张照身子哆嗦了一下,缓缓地倒了下去。

临死以前,他倒也没有忘记打量一下对方,看看杀死自己的是谁?

一心只以为是那只老金鸡。

他猜错了——是祝天斗。

大厅里光同白昼。

麦七爷强打着精神,向老天爷借了一个胆子,正在待客。

客人名目之多,一时说他不完……老金鸡,金翅子,金鸡太岁,夺命金鸡……说来一大串,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人。

现在他端端正正地居中而坐,一派斯文,竟是不带半点儿杀气。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身,包括衙门派来的人,麦家的护院,张照以次的几名火枪手等……这些人,竟是无一幸免。

玉兔高悬,金风送爽,郁郁的袖子花香里,间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息,气氛之不协调,一如现场这般。

麦七爷双手抱着精致的江西景德镇青瓷茶碗,向他的客人说了一声“请”,语音含糊,两只手直打哆嗦,碗盖相磕,格格响作一团。

“请……请……请喝……茶……”

客人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虎头燕额山林秀,地阁方平且伏垂——好一副堂堂仪表。这副仪表看在任何人眼睛里,也难以令人相信对方竟会是操干着没有本钱,杀人越货的买卖。

第十一章金鸡呈淫威追风侠受挫

这客人丰神俊秀的一双眸子,敢情是不怒而威,再加上两弯浓黑的剑眉,立刻便显现着无比杀机,一头长发直披而下,深垂腰际,髭髯两络,其色苍白,衬着顶额一束白发,两颊飞星,论年岁,约应在五旬上下,长身壮躯,坐着比常人站着也相差不多。

麦七爷薄通相术,只凭这初初一见,即感觉出对方是个非比等闲的人物。

所谓“一发长过腹,满堂金玉。”“髭须秀清,四海扬名。”“法令分明,望而生威。”“自烈而威,万人依归。”“眉角如剑,为人聪俊。”

这一切应之于对方,又当何解?

——满堂金玉——富是富了,却是劫来之财。

——四海扬名———名是有了,却是极恶之名。

——望而生威——威当具耳,料是盖世淫威。

——万人依归——登高一呼,俱是草莽流寇。

——为人聪俊——想当然耳,否则何得纵横来去?

麦七爷张嘴结舌地打量着对方,手上茶碗咯咯抖成一气,脑子里混饨一片,早先拟好的腹搞对策,一股脑地早到了爪哇国去了,此时此刻,却连一句体面的话儿也说不上来。

贵客眉角微搭,长目下垂,无视于眼前的麦丰存在,却自鼻咽间发出了浊重的呼吸声。

麦丰简直傻了,要不是自己听错了,否则又当何解?对方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睡着了?

一点也没错,真的是睡着了。

一霎间,鼾若雷鸣,四堂齐应。

“这……”麦七爷嘴里空咽了一下唾沫,眼巴巴地转着向直立于厅门、对方那个当差的祝天斗,“老当家的……他睡着了?”

祝天斗却是见怪不怪地点了一下头,冷冷一笑道:“不错,他老人家累了,不过,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你的,我家主人可是句句在心。”

“啊?是是是。”

除了说“是是是”之外,麦丰可也实在不知能说些什么别的,虽然如此,他可也不能冷扬,麦家大小,生死关头,岂可儿戏?

“老当家的——”麦七爷吃了烟袋油子也似地颤抖着,“有关你老人家早先下的……

那张帖……”

鼾声忽止,贵客哼了一声,意思是在要他继续说下去。

“我家主人收到了……收到了……”

麦七爷一连说了两次“收到了”,往下的话可就大费周章,苦着一张脸,半天才讷讷道:“老当家的……你老人家也许还不知道……我家主人他……早年虽干过几任京官,可是不比外官……是以,是以是……”

说到这里,他的话声不得不暂时为之中止,一来是往下的话益难出口,再者,对方显然又睡着了,起伏的鼾声真够惊人。

麦七爷拳着两只手,频频苦笑:“这这……”

眼神儿可就又膘向一旁的祝天斗,张口讷商地道:“祝爷你看,这……老当家的要是困了,咱们就——”

“你不必张罗了,我看你也别说下去了。”祝天斗冷声哼着,“麦老七,咱们总算见过一面,不能不讲些交情。”

麦七爷连连赔着笑脸:“是是是,祝爷你多担待。”

“哼!”祝天斗迈着他的八字步,一直走到了麦丰跟前,不屑一顾地瞅着他道,“我家大爷这些年有个行事的规矩,你难道还不知道?”

“这——什……么规矩?”

“哼,这就难怪了。”祝天斗耸动着他那一双黄焦焦的眉毛,鄙夷地看着他道,“不是我吓唬你,赶快通知你们主子,叫他准备后事去吧!”

“啊?”

这后事的一句话,对麦丰来说,简直就像是脑瓜上打了一个雷,才刚站起了一半身子,突地直挺挺地又坐了下来。

半天,他才又像是从梦中醒了过来,一条口涎粉条似的拖了下来:“祝……大爷……”

“你不必再多说了。”祝天斗狞笑着,“这就去给你家主人报信去吧……”

“祝爷……这件事不知还能不能取个商……商量。”

话声才住,只听得熟睡中的金鸡太岁,忽然间中止住如雷的鼾声。

祝天斗冷冷地道:“方才我曾跟你谈到我家大爷有个多年不易的行事规矩……这个规矩可想要知道是什么?”

“祝……爷赐告——”

“哼……那就是睡后杀人。”

“睡……后杀人?”

人字出口,麦七爷的舌头都好像少了一截儿似的。

“你还不明白?”祝天斗瞪着他那一双白多黑少的杏仁眼珠子,“这个意思就是说,我家大爷总喜欢在杀人之前小睡片刻……”

“啊,原来这样?”

“不错!”祝天斗直直地瞪着他,“我不妨再透露点消息给你,那就是我家大爷这会子可就要醒了,麦七爷,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赶快去通知麦玉阶?那就悉听尊便了。”

“啊哟——这……我走……我走……”

麦七爷可是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由椅子上窜起来:“我这就去……禀报。”

没留神,脚下绊着了门坎儿,着实地摔了个大马趴,紧接着爬起来,哪里还敢片刻逗留?一溜烟也似的跑了。

“没出息的东西,起来说话。”

麦大爷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看着地上缩抖成一团的麦丰,似乎已想到了什么事了。

“大……爷……不得了啦……他来了……”

“谁来了?”

“那只老金鸡……他……他来了……”

麦丰简直像是没有了骨头,几次扶着茶几想站起来,都力不从心。

黄通看不过去,走上来搀住了他一只胳膊,算是把他给硬架了起来,让他坐下了。

“七爷不必惊骇,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吧!”

“是……多谢黄爷……”麦丰这才像喘上了气儿,“大爷……姑娘……事不宜迟……

你们快逃命……吧!”

几个字出口,眼泪成串地淌了下来。

麦玉阶脸色一阵子发青,紧紧咬着牙,半天才哼了一声道:“老七……你是看见了什么吧,男子汉大丈夫,干嘛像个娘儿们?我早先听见了枪响……敢是前面开了火?阮大元他们呢?”

“大……爷……快别指望他们了。”

麦丰两片嘴唇抖成一气:“阮爷,王……爷……还有侯爷……他们几位……可都……

完了。”

“完了?”麦玉阶呆了一下,“死……了?”

“死了……都死了。”麦丰打摆子也似的颤着,“还有神机营的……张……把总,和他手下的弟兄……也都……完了。”

“你是说,他们全部死光了?”

“是……死……死光了。”

麦玉阶脸上一阵子苍白,两片嘴皮微微颤动着:“我们家的那些护院师……傅们呢?”

“大爷……你就别再问了……”

说着说着,麦丰可就呜呜有声地哭了起来。

麦玉阶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苦笑了一下道:“这都是我害了……他们……”

站在他身边的麦小乔聆听至此,女孩儿家的心地慈善,忍不住低头饮泣出声。

“好孩子,你不要伤心了,爹心里乱得很……”

一面说,麦玉阶站起来,他的脸白中透青,心情正如他所说乱极了。

“自古艰难惟一死”——这个世界上真能够看穿、看淡这一层的人,毕竟是为数较少,麦玉阶亦非超人,死到临头,敢情才知道平常养气修身功力之不足。

只见他来来回回地只在花厅里踱着步子。

麦丰眼巴巴地看着他:“大……爷……大……”

麦玉阶摆了一下手,制止了他的发言——他两眉深皱,显然遇见了极难决定的大事。

倒是麦姑娘悲极怒起,霍地抬起头来:“七叔,他人在哪里?”

“在……在前面大厅……”麦丰征了一下,“姑娘你想……干什么?”

“哼,我这就瞧瞧他去。”

一伸手就去几上找剑,却被黄通一只手按住。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黄通微微摇着头:“大姑娘,你不能……”

“为什么?”

“你……斗不过他。”黄通紧咬着一嘴牙,“再说,令堂那边……也得有人……

看……”

麦小乔挑着眉毛,正想回嘴,听到后来,一时也无话可说.一言不发地垂下头来。

“大爷……呀……时候已是不多了,快拿个主意吧……”

麦玉阶终于下了决心,重重叹息了一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七,你同着小乔进去吧!”

“进……去?”麦丰吓傻了,“去……去哪里?”

“你就别问了。”麦玉阶向小乔道,“记着,不能离开你娘……你们去吧!”

“爹……”麦小乔只叹了一声,两行泪水由不住夺眶而出。

“大爷你……想怎么样?”

麦丰抖成了一气,结巴着道:“大……爷……你可不能做糊涂事……你老人家是……”

麦玉阶挥挥手不答理他,却转向黄通道:“黄爷,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黄通凄然一笑,点点头道:“大爷总算定下了心,这样才好说话。”

原来他不发一言,是不欲扰乱了麦玉阶起伏的思潮,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尽管他已有效死的慷慨雄心,却不愿事在临危,陷主于不义,这件事除了麦玉阶本人之外,谁也不能妄置一词,麦某人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黄……爷……”麦玉阶一只手在他肩上拍着,“我惭愧得很……”

“大爷何愧之有?”

“黄……兄弟……”麦玉阶微微颤抖着道,“我妄自为官多年,读圣贤书……事到临头,才看出……我不够镇定,比起老弟你……”

“大爷说哪里话?”黄通冷森森地道,“你的胆识不止为此,大爷,生死事小,义不可失,否则尊府数十条人命,岂非死得不值?”

这几句话一句句有似锋锐钢针,深深刺进了麦玉阶心肺之中,一时间由不住地机灵地打了个寒颤。

“兄弟你说得好……”麦玉阶频频点着头,苦笑道,“愚兄差一点竟作了无义之人。”

“哈哈……”黄通朗笑了一声。

时穷节见,这时才看出了他的胆识。

“大爷你过谦了,黄通这双眼睛不瞎,要不然俺千里投奔?有什么话你只管关照吧。”

麦玉阶目睹对方神态,心头一震,暗道了一声惭愧,这才想到对方久不置言,实则是在考验自己为人,方才如果一时惜命,听了麦丰之言,自顾逃命,只怕不待那只老金鸡下手,只这个黄通,也必是饶不了自己,想到这里真是不寒而栗,由此证明这个黄通真乃顶天立地奇男子;较之自己私心所计,犹要高出不知凡几,心里既感又惧,更有无限钦佩。

“好兄弟。”麦玉阶转向一旁未去的小乔道,“黄爷义薄云天,不愧男儿本色……

时候不多了,你就代我老夫妇,感谢黄爷舍身相从大思,快快磕个头吧!”

麦小乔叫了声黄大哥,躬身拜倒,涕泪交流着连连叩头不已。

麦丰似乎不能尽然明白这番道理,却也体会到此情可感,跪下来也向黄通磕头,却被后者一把搀住。

“七爷、姑娘,这就不敢当了。”

两只手分别把小乔与麦丰双双扶了起来。

“姑娘万安,愚见受之有愧。”他面色极为凄苦,却强作欢笑,道,“令尊的安危,就交给俺吧!”

麦玉阶看看小乔,唇角动了动,原是有几句父母死别之言想要交待,一来不忍出口,再者语涉不祥,话到嘴边又复吞向肚里。

长叹了一声,他转向黄通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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