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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藤萍作品集-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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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花离离悚然一惊,竟然呆呆地看着台下不知如何是好,平日再如何说也是八面玲拢的人。

“花离离!”台下的老板大吼道,“你给我下台来!”

他怔怔地下了台,“啪”的一声老板踢了他一脚,“下次再出问题,我一定叫人废了你!”

他退了两步,居然反问:“如果我能演加棱戏,你可以加我的工钱吗?”

老板怔了一怔,所谓“加棱戏”是瑶腔里面最困难最危险的戏,需要有极柔软的韧性和能够忍受痛苦毅力,那戏份跳起来往往戏子要受伤,即使不在飞跃中受伤也会在从两三丈高的梯子上往下跳的时候受伤,因而不是身手矫健的人绝不敢尝试。花离离居然敢演?“只要你能跳,我加你一倍的工钱!”他冷笑着道,“但你若摔死了,可怪不得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

“嗯……我如果摔死了,你就把我丢在乱坟岗吧。”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突然展颜一笑,笑得仿佛很幸福似的。

“你疯了。”老板悻悻地说,“我还指望你给我好好赚钱呢。”

“嗯。”他仿佛根本没在听,眼睛望着遥远的地方,不知道在看哪里。

“花郎!”抱着篮子追过来的鸳子满面惊异之色,“你怎么了?病了吗?看起来脸色好差。”

“鸳子,谢谢你给我带饭。”他正色对鸳子说,“日后就不必了。”

“为什么?那么久了你都是……”

“从明天开始我这个时间要去慕翠楼唱戏。”他居然笑得很淡很幸福似的,“饭我在那里吃。”

“你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我不要。”他打断她,“从今天开始,我会很忙。”他还是笑得那样轻佻邪气,“忙得没有时间要你的钱了。”

鸳子沉默了一阵,“为什么?”她低声问。

“我欠了太多的情。”他轻柔地托起鸳子的脸,柔声地说,“对不起,我欠她的比欠你的多。”

“你是用谁欠得多少来评价女人的吗?”鸳子木然地问。

他低柔地说:“我爱她。”

“为什么不是我?”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如果你可以爱人的话为什么不是我?”

他僵硬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低声说。

“花郎!”她绝望地看着他。

“欠你的银子我会努力还给你。”他淡淡地一笑,“一千七百五十四两,我不会忘记的。”

她倒抽一口冷气,“为……为什么要还?”

“我只想欠她一个人。”他轻轻地说,“其他的银子我也会努力还掉,你不必担心,慕翠楼的老板娘和曲班的老板都对我很好。只是欠你的情……”他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你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她尖叫了一声退了两步,“你不可能还完的!”

他用平淡的目光看着她,“我会努力。”

“不可能的!你已经不可能重新做人了!”她依然尖叫。

“我会努力,”他依然那样平静地说,“我想要做一个不靠女人好好活着的男人。”

“你没有我就不能活!你没有我就不能活!”她冲上两步牢牢抓住花离离,“你离不开我的!”

“对不起,”他反握住她的手,“我想要一个人活着。”

“你不可能……离开我的……”鸳子顺着他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想要做一个……正常普通的……好人。”

“就算你做到了她也不会回来了了”鸳子挫败地坐在地上,“你根本就做不到!你是永远的吸血虫!没有女人你怎么能活呢?你做不到的!”

“是吗?”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地呵出来,“我要走了,谢谢你的饭。”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鸳子看着他慢慢走向慕翠楼的背影,紧握着手里的菜篮,心头一片冰凉。这个人……真的……决定用一辈子去还——那些他不爱的女人的钱?

他就算把自己洗得再干净,她也不会回来了!她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何况他还不起的!不可能还得起的!

八 尽日无人独上楼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

花离离两处奔波也已经一年,加上莲莲的努力,他们两个竟然真的凑了一千多两银子还给了鸳子。那钱自然不全是唱戏而来,有一大部分是花离离卖掉了家里不必要的奢侈品换来的。在曲班唱戏和在慕翠楼并没有多少银子,但偶尔客人的打赏比月钱要多得多,只要戏子表现得完美,慕翠楼是定水最好的酒楼,总能碰上那样的机会。

拿着那笔钱的时候鸳子哭了,花离离依然对着她调笑,说她哭起来一点儿不像她,说她怎么也得像个泼辣女子拿把刀来威胁他才能罢休。但是鸳子没有,她哭得肝肠寸断,说希望花离离能最后吻她一下,就算情分已尽。花离离却只是笑着在手心里虚写了个吻宇,然后贴上她的脸颊,拍了拍她说:“对不起。”

永远都是对不起。鸳子握着那一叠一千多两的银票,茫然地看着他离开,她都忘了,自年前开始他就已经不再让任何人碰触,不再玩你情我爱的把戏了。

他认认真真的——要做一个好人。

傻瓜!她拼命捶着地面,眼泪不断地掉了下来溅湿戏台前的土地,真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慕翠楼的拨弦清唱,他的曲子唱词素来无可挑剔,一年以来已经成为慕翠楼的招牌之一。虽说他名声不好,但自从进人慕翠楼以来他举止形容都不轻佻放荡,甚至彬彬有君子之风,倒也依然招惹了不少姑娘小姐甚至同是慕翠楼唱曲的芳心。

也有许多人倾慕开口表白,他总是笑吟吟地说此身己嫁,虽是玩笑倒也吓跑了不少年轻姑娘。他从不愁眉苦脸,对人也总笑脸迎人偶尔也有几句调笑,但来听曲的人都说,听离离的曲子,总有秋天的感觉,就像在白露的夜里躺倒在冰冷的草地上一样,身体和心虽然很热,但风景总是那么的凉。那并不是纯粹的悲伤,是混合了人生许多苍痛的沉淀,年轻人喜欢听,那会让他们向往爱情;老年人也喜欢听,那会唤起许多往事的回忆。

平静清澈的歌声,索绕在慕翠楼,日日年年、年年日日。

这一天是陆长钗离开定水的一年零两天。

他坐在慕翠楼上唱曲,正唱到一句“洞房记得初相遇……”突听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两匹黑色的骏马飞奔而来,人马未定,已然听到马上人清朗的笑声,“陆姑娘好骑术!我差了你一步三分!”

“泊雁也好骑术,我们这一奔三十里,你没有落后我分毫,只是你的马不如我的马听话!”这答话的人应得干净利落,笑声犹如大草原上干爽的风,一股英雄儿女的气质扑面而来,仿佛她一笑这定水的街道就成了广阔无垠的江山河水、就成了她驰骋天地的背景与风!

“陆姑娘莫谦虚了,去年大战猫头山如果不是姑娘骑术了得,我们早已死在山上不能脱围……”说笑声渐渐近了慕翠楼,“听说姑娘家在定水,不如我们先在这里吃饭打尖,再回家如何?就算姑娘不饿,二十里轻功三十里奔马,我可真的饿了。”

“慕翠楼是定水有名的酒楼,里面的醋鱼做得很好吃。”笑声之中,一个黑衣女子已经上楼而来。

“看姑娘不像懂得如此奢侈之地的模样。”泊雁大笑,“看来人不可貌相。”

“呵呵,每个人都有些青春年月,我年少之时也曾胡闹。”陆长钗坐了慕翠楼第一桌,“今日让你尝尝什么是京城子弟纨绔的酒菜,”她招了招手,“我要慕翠楼‘天地九福’一套酒菜。”

店小二眼前一亮,“姑娘果然是识货之人,稍等稍等,马上就来。”

天地九福啊……那是慕翠楼的招牌菜,用以招待皇亲国戚的最贵的菜肴。她当年曾经和一个人吃过,虽然那个人是想花光她所有的银子把她赶走。

“太岁茫茫,犹有归时,我胡不归……”

邻座传来了唱曲声,陆长钗似乎是愣了一下。

泊雁诧异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隔壁唱曲的并不是花离离,花离离坐在离他们四个座的第五席,唱的是轻柔甜蜜的思慕之曲。他自然也听着那首他和陆长钗第一次见面的曲子,嘴里依然唱着:“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啊,我很喜欢那首曲子。”陆长钗回过神来笑着说。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只有忍辱的坚毅和崩溃的……爱……花离离仍然唱着:“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也许赶走她毕竟是个正确的选择,从那天开始她自由了,自由得像一只鹰,可以在她喜欢的天地里飞翔。

泊雁听了一阵,“我喜欢‘开眉一笑’这句,人世本没有许多烦恼,烦恼皆因人自找。”他喝了一杯酒。

陆长钗笑了,“烦恼皆因人自找!说得好!”她与泊雁各自饮下一杯酒,“不过,有时候我庆幸人有许多烦恼。”她笑着说,“因为有许多烦恼,才知道不烦恼的清爽利落!”

“也是,如果能够一辈子什么也不烦恼,那岂非是太上仙人?”泊雁微笑着道。

“呵呵,我不想做太上仙人,只能好端端地喝酒吃肉。”陆长钗豪爽地一口吞下一大块醋鱼,“你才是当真什么烦恼都没有的仙人。”

“我也有烦恼。”

“泊雁从来不迷惘。”她微笑着,“你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姑娘难道不是?”

“我?”她真的笑开了,“我只是个做事不想后果的傻瓜而已,说过好多次了。”

“谁告诉你你是个傻瓜?陆姑娘豪迈直爽、正直坚忍是我所见的江湖女侠中最英姿飒爽的一个。”

“能被泊雁赞美,倒也是长钗的荣幸……”

两个人说说笑笑,花离离听着,竟然被那干净豪迈的气氛感染,而为之一笑。

她回来了。

看样子找到了她的归宿。

他从认识她开始就没有想过有结果会有一生一世,所以他不求神。

他和她啊,毕竟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同伴,即使偶尔可以心灵相通,即使偶尔也有过微小的快乐,但是不一样始终是不一样。完全不同的世界,那种纯然排斤的感觉充斥着他此刻的心情,她找到了归宿很好、找回了自由也很好,他无缘无故地唱起了痴情的曲子,又无缘无故地笑着。

第五席的客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们吃饭的样子很可笑?”

“啊?不是。”他居然可以边唱边说,“世间何处,最难忘杯酒。惟是停云想亲友……我听见了故人的声音……此时无一盏,千种离愁……我很欣慰她过得快乐……想起很多往事……记得到门时,雨正萧萧,嗟今雨、此情非旧……不管过去如何,毕竟她比从前快乐……”他的眼睛淡淡地泛起一层温柔之色,“盼与君相期,约采黄花,再看白鸥。是一年也久,但惟不知,君犹记我否?”

第五席的客人听着,那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那老婆婆锐利的眼睛看着他,“年轻人,你还期盼和她重新相遇,不是吗?”

花离离唱完了短曲,“暧……”他发出了一个微微上扬的语气调,“我期盼很多很多,但只是期盼……不是吗?”他回视着经历人世沧桑的老人。

“你甘心吗?”老婆婆问。

“当然。”他垂眉低目继续唱,若无其事地说,“酒菜凉了,请继续用。”

遥遥的第一桌的笑语不断传来,他的心从初见她的平静欣慰渐渐地痛了起来——期盼她总有一大能够回来、能够原谅他所有的错、能够重新相爱能够重新开始!但是要求她那么多天都会有惩罚,惩罚他等她这么久以后她爱上了别的男子。

如果她依然爱他,那有多好!

人果然在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以后,依然期盼着很多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儿也下知道羞耻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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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唱完曲子以后,两年以来已经长大的衾儿拦在慕翠楼后门口,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能听我说一句话吗?”

这两年他避着衾儿,这一次却是躲不掉了。他还是犹如大哥一样微笑着,“嗯?”

“如果我想要嫁给你的话,你会娶我吗?”她鼓起勇气大声说,“我已经说服哥哥同意,我……我这一辈子只想嫁给你一个人。”

轰然一声,他整个人的思绪一阵空白!

“如果我想要嫁给你的话,你会娶我吗?”同样是这样充满了期盼和绝望的问,这样充满了决心不惜一切后果的痛楚!他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哺哺地说:“衾儿!”

“你会娶我吗?”她逼了上来,“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我不会娶你。” 他僵硬地回答,“我不喜欢你。”

衾儿骤然怔住看着他的脸,不相信他竟然这样明白干脆地回答:“你……你……”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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