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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忘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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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之间的无数纠葛,彻底做一个决断,却亲眼目睹了她的被杀!这是宿命?

那一瞬,十年来的无数片段如风呼啸而过。

这个从风陵渡旁走出的少女一直是爱慕他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然而他却从未提及。因为他心里有自己的隐痛,犹豫着那个无法言说的伤口,只能沉默以对——所以,就这样在若有若无之间过了十年。

十年,足以让青丝暗生华发,韶华付与流光。

足以眼睁睁地看到她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要死,阿微!”那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而来的感情,在她耳边低声,“我知道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不要死。活下来!我娶你!”

怀里的人身子微微一震,似乎是听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眼睛却再无力睁开。她闭着眼睛,全身微微颤抖,似乎积蓄着仅剩的力量,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竭尽全力抬起手,一寸一寸地,将他环抱着自己的双手拉开。

她的力量微弱,却令他震惊不已,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不……你错了。”苏微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收敛了嘴角的笑,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从他怀里往前一倾,离开了他的怀抱,直直跌倒在了桌子上,便再也不动。

那一刻,萧停云看着她,眼里的神色震惊而不解。

是的,方才那一刻,她是用尽全力挣脱了自己的怀抱!她已经无法说话,却是用这样决绝的态度说明了对自己所说那个诺言的回答。

她不愿意。即便是他承诺娶她!

“阿微!”他怔了片刻,再顾不上其他,运指如风,瞬间封住她任督二脉上下十二处大穴,将毒逼在一处——那一刻,他凝聚了所有的力量,将雪谷老人门下的无相心法发挥到了最高层,每一指点出,额头便有微微的汗水。这是大耗修为的做法,他不惜损耗自身真元也要把她救回来,哪怕这一次之后自己得休养一年才能完全恢复。

三更转眼过去,她透出了一声呻吟,手指冰冷。

仿佛有什么在皮肤下游走,聚集到了她左右双手的少冲穴,碧色渐渐凝聚,让整只手掌都变成了惨碧色!肌肤下血脉仿佛蛇一样细细扭动,忽然间,仿佛被针刺破,一股细细碧血激射而出,洒落在酒碗里,登时染得一片惨绿!

“……”苏微终于动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她清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竭力挪动身体,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不要动!”他怒极,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她后心上,“毒还没全解——我们先回楼里去,这里很危险。那些人在暗处,随时会返回来!”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肃杀,苏微一怔,感觉四肢百骸都浸在了冰水里。她几度试图运起内息,然而只是微微一动,丹田之内便如千百支针一起刺落,令她再不能动。

“我……我中了什么毒?”她虚弱地问。

“还不能确定,”他横抱着她往外走去,翻身上马,“很可能是碧蚕之毒。”

“是谁……谁想杀我?”她觉得不可思议,呻吟般的低声,“居然还……还跑到了洛阳地界上?”

“不知道,”萧停云咬着牙,眼神里似乎藏着一把刀,“这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血薇,换而言之,是针对我、针对听雪楼!看来,在梅景浩死了之后,又有人要对我们宣战了!”

他横抱着她翻身上马,一手控缰,向着洛阳城内飞驰而去。怀里的女子再也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洛阳上空清冷的上弦月,因为剧毒的侵蚀而微微颤抖,手指冰凉如雪。

“这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血薇,针对听雪楼!”

刚刚,他那么说。

——原来,连她的命,都不是为了自己送的,而是为了听雪楼?

那一天的深夜,她被送回了听雪楼,在奄奄一息之际被墨大夫救回了一条命,整整三十六支银针钉入她左右双臂的穴道里,将所有的毒素都暂时禁锢。

萧停云彻夜未眠,守在她榻边,一直等到她的脉搏转为平稳,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走出绯衣楼,他只对下属说了一句话:“此事需保密,擅自外传者,杀无赦!”

血薇的主人在洛水旁遇刺的事情并没有被公开,只在听雪楼极少数上层首脑之中流传。然而,无论是北邙山四护法,总管赵冰洁,还是吹花小筑的石玉,都极大震惊——

那是因为苏微所中的,乃是碧蚕毒。

这种罕见的毒是由滇南极远处雾露河里的野生碧蚕之卵配成,剧毒无比,几十年来从未出现在中原武林。由于它的地域特殊性,几乎每个人都能隐约嗅到它背后隐藏的诸多惊人暗示:苗疆—巫蛊—针对听雪楼的力量。

三十多年前,中原武林和苗疆巫蛊那一场空前绝后的搏杀。

“难道是拜月教的人?”岚雪阁里,盲眼的女子抚摸着卷宗,喃喃低语,摇着头,“不可思议……”

“孤光祭司昔年曾与萧楼主立下盟约,有生之年人马绝不过澜江,”萧停云微微蹙眉,“几十年来拜月教一直恪守承诺,就在我们和天道盟斗得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落井下石,没有道理就忽下杀手。”

“当孤光祭司主持教务的时候,局面的确是这样的。”赵冰洁的手指轻轻叩击着书卷,喃喃,“可是,三年前孤光祭司便退隐云游,将事务完全委托给了弟子灵均——而教主明河又是一个不管事的主儿,十年也难得见她露一面。”

“你是说……”听到这样的分析,萧停云沉默下去,“拜月教内部有变,所以对我们的态度也转变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赵冰洁停顿了一下,忽地冷笑,“不过,如果真是拜月教下的手,用碧蚕毒也未免太直接了一些——这等于正面和听雪楼宣战,并过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想孤光祭司教出来的弟子,未必会这等拙劣吧?”

“这也是。”萧停云沉吟,“而且,很显然,对方的目标是阿微而不是我。如果是针对听雪楼,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赵冰洁轻声反问:“如果针对的不是听雪楼呢?”

萧停云一震:“你是说,也有可能是别人想嫁祸于拜月教?比如天道盟?”

“这事颇有蹊跷,一时之间不可擅下定论。唯一清楚的是:其实这次根本不算是什么刺杀——因为对方不想杀你,也不想杀苏姑娘。”赵冰洁唇齿之间噙着冷笑,“那个刺客分明是早有准备,如果他真的要毒杀苏姑娘,之前苏姑娘喝醉的时候有的是机会,为什么偏偏要挑你和她一起去的时候才下手?这岂不是选了最差的时机?”

“对!”萧停云眼神陡然凝聚,“你的意思是……”

“对方既不想杀你,也不是真的想杀她。”赵冰洁低声道,满怀疑虑,“这么做恐怕并不仅仅是为了嫁祸拜月教,应该还另有深意,可惜我还想不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唉……现在,我们首先得确定这个暗中的对手是谁。”

萧停云苦笑:“听雪楼仇家遍布天下,要圈定范围,恐怕太难。”

“是。”赵冰洁只道,“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确认朋友,并不需要区分敌人。这样便可轻松许多——孤光祭司和明河教主应该是我们的朋友,这一点问题不大,派人立刻去苗疆找他们两人要解药便是。”

“已经派了。但……”萧停云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怎么?”赵冰洁微微蹙眉。

“墨大夫说,碧蚕是天下至毒,以他的医术,最多也只能将其压制三个月。三个月后,毒素深入经脉肺腑,阿微就算不死也会成为废人。”萧停云叹息,“而苗疆路途遥远,从洛阳出发取药,一来一去,绝对是来不及赶上。”

“……”这一下,连足智多谋的赵冰洁都沉默了,表情微微有些奇特。

如此说来,血薇的主人是死定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握紧了书卷,许久才问:“苏姑娘……如今怎样?”

“墨大夫看诊后,性命暂时无大碍,也已经能饮食起居,只是还无法运用内力和真气。”他蹙眉,心事重重,“但她的情绪很低落,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中的毒非常难解。”

“苏姑娘纵横江湖十年,几乎从未有敌手。忽遭逢暗算,未免有些心乱。”赵冰洁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出他的语气,不由得叹息:“公子很担心她吗?”

“是啊,”萧停云喃喃,“我已经对她说了要娶她。可是她不肯答应……”

他没有说下去,看着赵冰洁的脸在黑暗中瞬地苍白。许久,她才勉强笑了一笑,低声道:“暂时不答应也好——万一苏姑娘过不了这一关呢?如果苏姑娘成了废人,公子还想迎娶她进听雪楼吗?”

萧停云沉默了片刻,抬起了头,用重瞳凝视着身边这个女子:“在生死关头,我曾经对阿微许下诺言,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如约娶她。冰洁,你是最聪明的人,请你谅解。”

谅解?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用手撑住了桌子。

“他们都说我有两双眼睛,是重瞳。可是,有时候我却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萧停云低声叹息,“我真是一个无用的人。我遇到很多很多的问题,却无法解答——直拖到了生死关头,才不得不给出了第一个回答,却依旧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正确。”

“公子,不要急,时间会给您答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唇间吐出鼓励而温暖的话语,语气却虚无,“但那个答案在前方,你必须一直往前走才能触及它——若是裹足不前,自怨自艾,那么,无论答案是如何,所有一切早已从指缝里流走了。”

她的声音柔和,却有一种宁静的力量。萧停云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冰洁,谢谢你为我解惑。”

“不用谢,这是冰洁的荣幸。”她无声地微笑。

“真希望时间能早日给我答案。”萧停云侧过头,“可是,时间未必是万能的吧?”他转头,看了看赵冰洁茫然无神的双眸,忍不住叹了口气:“冰洁,这些年来,你帮了我那么多,如果没有你听雪楼说不定早就土崩瓦解了。可是,我却无以为报。”

黑暗中,她感觉他在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无限复杂的感慨。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脸颊,轻轻停留:“冰洁,如果可以,我真想分一双眼睛给你——这样,你就能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了。”

完美无缺?

他离开后,她坐在黑暗里,想着他最后的话,抬起一根手指,在夜里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唇,眼神渐渐变幻,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当楼主离开后,岚雪阁内,又恢复了一贯的寂静寥落。

赵冰洁锁好了门,剔亮了灯盏,低下头去,摸到了案上压在最底下的一卷文书。她拨开上面沉重的文卷,小心翼翼地把它抽了出来,凑到灯底下细细地看——这是一本名册。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仿佛针一样地刺痛她的心。

那些人,在这十几年里,一个一个地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如她的父母一样。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大雪的清晨,自己在洛阳朱雀大街上狂奔的模样——年幼的她早已筋疲力尽,母亲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拖着她往前跑,几次她跌倒都被恶狠狠地拖起,直跑到脚掌磨破、膝盖出血,仿佛死神就在后面紧紧追赶。

黎明前的洛阳笼罩在冬日的黑暗里,漆黑不见一丝光,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的脚步响彻空空的大街,呼吸急促凌乱。

她知道,那些隐藏于黑暗中的杀手,就在身后紧紧追随。

“快!快进去!”终于到了她们要去的地方,眼看前面的朱漆大门打开了一线,母亲猛然在她背后一推,“快进去,别回头!快!”

十四岁的她被猛然一推,一个踉跄,向着打开的大门直跌了进去。

在额头撞到石板地的那一瞬,一双手臂伸过来,及时接住了她。那双手臂尚自稚嫩,却温暖有力——抬起头,她看到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正牵着马缰和父亲从听雪楼里走出来,惊呼着伸手抱起了她。

她跌入他怀里,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耳后一声厉啸,一道刀光亮起,一片热辣辣的血就泼上了她的后背。

“娘——娘!”她失声惨叫,挣扎着回过头去,眼前却忽然一片漆黑。那个少年松开了握着马缰的手,用手掌迅速地覆上了她的眼睛,低声道:“不要看!”

不要看……不要看。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十几年后,依然回荡在她耳侧。

那一天,仿佛是命运恩赐,在生死之间,那道门竟然对她打开了!母亲用尽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把她推了进去,从那一线打开的门缝里获得了一线的生机——她活了下来,留在了听雪楼,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地生活。

什么都很好,唯独眼睛的视力在逐步地衰减。

如今的她,已经几乎看不到东西了——可是,只要不看,那些流出来的血,难道就会不存在吗?那些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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