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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余殃-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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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袋生疼,却很清楚自己到底要讲什么。

因是大清早,电话又不是特地安装在胡从良的寝室,经由了一会儿才转到他手中。

“喂……”

他的声音也似彻夜未眠那般颓废,甚至带着些沙哑。

沈卓航顾不得对他的心疼,她已经自顾不暇了。

她说到:“我父母来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胡从良明显一惊。

沈卓航不理他究竟是什么情绪。接着道:“他们想见你一面。你愿意来吗?”

这样的消息对于胡从良而言实在是太意外了。他摸着发烫的太阳穴,‘嗯,嗯’的呻吟许久不出声。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沈卓航分明有些委屈,虽没明言,可往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足以说明一切。可为何他胡从良还是这个样子。

她强忍着心头的委屈,冷冷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等等……”

刚想挂断电话,胡从良急忙喝住她。

沈卓航那扑灭的火苗顿时又燃起了熊熊大火,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一次复苏了,并且正在往嗓子眼蹿动。

胡从良说道:“本来有课的,那我请一下午的假,让溢文为我代一课吧。”

“恩……”

沈卓航抱着话筒,不能出声,仿佛一出声,眼泪即将决堤了。她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可这种感觉,她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是沈卓航这样的情绪太多招摇,胡从良在电话那边有些担心的问道:“海莉,你怎么了?”

只因他也是知道,沈卓航当日是逃出来了。现二老出现在上海,她的日子必定出现了波澜,甚至会过得不好,最可怕的结局便是被逮回去。

“海莉,你怎么了。是不是父母那儿让你受委屈了?”

沈卓航分明听出了胡从良的焦急。这让她方才在电话前一颗铁石了的心肠又是蹦蹦乱跳。

她努力的点头,却始终发不了一言。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她只觉得口中唾液分泌的厉害,这是要哭的前兆啊。可是她不想哭给胡从良听。她不想又一次被对方认定自己是个娇小姐。

“海莉,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就这么几番询问后。胡从良心急如焚,慌忙将电话挂上,就连听筒并没有挂好他都来不及去理。

当胡从良急匆匆的敲响沈卓航家门的时候,沈卓航仍旧是之前那木讷呆滞抱着话筒的姿势,半分没有变动。直到听到门外胡从良焦急的呼喊声,她这才如梦初醒。庆幸卧室的门关的紧紧的。她赶紧去开门。

一时间的紧张倒是让她的眼泪收拢回聚而去。

“海莉……”

风风火火赶来的胡从良的话还没到嘴边,便被沈卓航此刻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卓航会憔悴至此。他更是注意到了沈卓航走出门时一瘸一拐的腿。被绷带缠的厚厚的脚。

胡从良没见过如此憔悴的沈卓航,从来没有。他有些于心不忍。轻轻的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脸上那道经由一夜结痂了的伤口,手却在半空中颤抖好久。他看到沈卓航委屈的眼神,以及沈卓航那肿的如核桃一般的双眼。他不是没有自责,昨日态度恶劣之时,他也是有反省过的。本想着今日再登门道歉,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那始终不曾触碰沈卓航脸庞的手转而绕到沈卓航脖后,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沈卓航睁大着眼睛,这是否就是苦尽甘来?她享受着胡从良的疼惜。方才初见,她看到了胡从良熬了一夜的黑眼圈,以及胡渣。如今,更是闻到他身上还未曾散去的烟酒味。记忆中,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呀。昨日的争吵,看来一夜未眠的不仅仅是自己。

沈卓航又一次鼻子发酸。她将头深深的埋在胡从良衣服中,任由滚烫的泪散在同样炽热的气息中,任由脸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活得真实,惊涛骇浪,她相信胡从良定会在她身旁。她伸出手,同样紧紧的抱住了胡从良。

只是两人间的距离如此紧密无间,那颗心是否能同样贴近?

沈卓航带着胡从良进屋,等待卧室二老的醒来。坐在沙发上,沈卓航拉着胡从良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这样的情形下,纵然是有千万般言语也的确不适宜说出口。

胡从良很妥帖的时不时低头看看依偎着他的沈卓航,温柔的替她擦拭悄然而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眼泪。

世间万物不似刚苏醒那般懵懵懂懂,天边泛起新一轮的红晕。屋外是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楼外是朝气蓬勃的人声。而卧室内响起的声音,却是叫沈卓航担惊惴惴之音。

因客厅过分的安静,以至于两人能很轻易的听到房内的动静。沈卓航明显身体一惊。胡从良亦是立刻坐直了身躯,同时放开沈卓航的手,坐的犹如学生那样笔挺。

开门先出来的是沈老爷。他对于胡从良这么早已经到了公寓中,有些惊讶。随后便是将卧室的门带上。

洗漱一番后,沈老爷轻声对着沈卓航道:“你姆妈才好了些,还在睡。”

看了看两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嘱托道:“她说什么,你们就顺着她点……”

但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沈太太苍白着脸庞,但却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穿戴整齐得体。不得不佩服她这非比常人的力气与能耐。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便由沈老爷扶到桌子前坐下。这边,沈老爷还在不停的给两人使眼色。沈卓航会意的点点头。见到这样凶狠的母亲,她怎么还敢逆她的鳞。沈老爷那也只是多余的担忧罢了。

沈太太喝了口茶水,淡淡道:“都坐吧。”

横竖都是要面对的。沈卓航思考了一个晚上,面对面谈妥贴总是要的。

拉着胡从良,她便坐到沈太太的面前。这样的举动自然看在沈太太的眼中,她嗤之以鼻似的笑了一声,眼中竟是满满的嘲笑。

三人就这么坐着。没一会儿,下楼买早点的沈老爷拎着几根油条跟粢饭用食物化解了尴尬。向来不会有人跟食物过不去,尤其是一觉睡醒饥肠辘辘之时。那沈太太自然如此。

(不得不说的沈家父母的前尘往事)

沈老爷本是一家之主,却怎么在沈太太身边就似一个仆人一般本末倒置呢?

触发点,也还是眼前这位可怜兮兮却不值得同情的沈卓航大小姐,以及她主谋的那一场逃婚。整个连锁效应便直接殃及了沈老爷这位池鱼。

沈太太本就对老爷在自己身怀六甲时纳妾十分不满。她出身名门望族,怎容许自己身边的男人不忠,甚至还去娶一个毫无地位的丫头。她这正室的竭力反对,自然是得到了沈家老太爷的支持。沈家老太爷好言相劝,可沈老爷一意孤行要取二姨太。沈家老太爷盛怒之下便请出家法。

但世事往往就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沈老爷被家法狠狠的‘伺候’之时,意外发生了。难得忤逆强硬一回的沈老爷竟被沈家老太爷打的从此无法生育,兼之不举。

沈老太爷追悔莫及,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了沈老爷的要求,放二姨太进门。有了老太爷的许可,一家也算相安无事。但结果便是沈老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沈太太更是郁郁难当,这些年自然暗潮涌动。

沈卓航应了沈家的命而生。即便是个女娃,但却是沈家唯一的子嗣,便权当男子一样培养。在沈家,几乎达到了呼风唤雨的程度。但也就是如此的宠溺过渡,造就了她今时今日的性格与作风。敢冒着天下之大不为蹿动二姨太与汉子私奔。更敢乘乱自己逃婚。

而沈家这两件事情同时而出,在第二日风声便传尽了大街小巷。苏家人来要回大礼不说,更信誓旦旦的要讨个说法,实在是趁火打劫,最后赔了好些钱才足以了事。而成功逃跑的二姨太更是叫沈家蒙羞无数。一时间,在整个省城都达到了抬不起头的地步。

沈太太丢了女儿。将责任全推给了逃跑的二姨太,但归根究底,她便又将矛头指向了沈老爷。这么多年积怨的恶气,她不顾自己身份与仪态使劲撒泼。哭闹到了沈家老太爷的跟前,句句声泪,惹得近些年一向不问世事的沈家老太爷亦是不得不出手。始终是恨铁不成钢,竟连一个小妾都看不住、这样叫家族蒙羞。二十年后,又一次重新请出家法对付儿子。

本就对家法视若蛇蟒的沈老爷,即便沈家老太爷只是略施惩戒做给媳妇看,也叫这沈老爷一下没了脾气,更没了男儿之气,从此服服帖帖的归顺在沈太太旗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妻管严’。即便他悔不当初,却也已奠定了地位连日下降几乎不保的结果。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最伤心总是来自至亲之人

朝阳透过饭桌前的窗户将沈卓航面部的伤口灼的有些疼痛。她很想知道,母亲就这样用毒辣辣的眼光看了他们多久。屋内的大钟仍旧在‘滴答滴答’不知疲倦的运作,但沈卓航却始终没有抬头看。

许是沈太太想考验她耐力,又许是沈太太真的不打算开口。

总之,沈卓航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微微抬起头,尽量以最平和的声音,道:“爹,姆妈,这位是胡从良。”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早就是喉头打结干涩的很。

胡从良见沈太太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心中有些发虚。但即便如此,在如此大家大户的沈家二老面前,最不能缺的便是姿态。他始终抬头挺胸,听了沈卓航的话后,自我介绍道:“沈伯父,沈伯母,你们好。”

说着,站起身行了个礼。很是周到。

沈老爷点头回应,但沈太太却始终冷眼相向。沈老爷见没人愿意再继续发言,他便自告奋勇做起了这个马前卒,他语气和蔼的问道:“胡先生,请问在哪儿高就?”

这屋内终于沾了点人气,胡从良亦是暗自松了口气,他道:“现在公共租界内的伯约翰学堂教书。”

沈老爷点点头,笑道:“原来是教书先生。与卓航是怎识得的?”

胡从良答:“我们是在英国相识的。”

随即,他分明看到了沈太太眼色中有不一样的东西。

果然,当沈老爷欲再一次开口之际,沈太太插言,道:“英国?那恕我冒昧问一句。府上是做什么的?”

胡从良脸色一顿,那眼中不一样的神色说到底是势力。

他答道:“我祖父是前清朝的秀才。如今家中靠一小作坊维持生计。”

“呵……”沈太太抿了口茶冷笑,仿佛没听到胡从良的话一般。

但随即皱眉看向沈卓航,说道:“你在上海就过这种日子?用这样的茶来招待客人?太差了。”

沈卓航分明知道,自己母亲借茶之名,对胡从良指桑骂槐。她很不是滋味。

而胡从良亦是听出了沈太太的话外之音,一张脸,是比霜冻了的茄子还要紫。

沈太太继续淡然对着胡从良说道:“能支持胡先生去英国留学。你家那作坊一定不会小。”

胡从良额上因紧张淌着虚汗,道:“沈伯母误会了。我是借债出国的,近些日子才还清了欠款。”

他自然不敢说是沈卓航借钱给他应急。但即便他不说,沈太太那犀利老辣之人又怎会看不出。胡从良分明看到了沈太太讽刺的眼神中时不时闪出的鄙夷之光。

沈太太经由昨日一夜的思考之后,也已经准备定下心神好好谈谈。但眼前这胡从良却实在叫她没半点儿兴趣。除了长相算得上斯文之外。家世背景,就连工作,也实在是无法入得了沈太太的眼。也别说她势力,‘门当户对’老祖宗累积了千百年的经验总是不错的。

此后的闲聊中,她很快找了借口便打发了胡从良走。

胡从良走时,始终不放心沈卓航。沈卓航亦是委屈的看着他。深深像那七月七一年一聚首的牛郎织女即将再一次分别那般离情。沈太太看在眼里,直接关了大门,断了他们这份念想。

刚关上门,沈太太便冷笑几声。笑的沈卓航是心中发憷。哪里还敢回味方才的浓情。

沈太太坐到沙发上,自言自语,却分明是说给沈卓航听。

她说道:“哎,沈家教育真是失败。这女儿千挑万选竟是选了这么一个穷书生。古来书生便是一无是处,浑身的酸腐之气。我倒没瞧出这位先生有何与寻常书生不同之处。同样那么酸臭。竟还妄想吃天鹅肉。不知道究竟是谁瞎了眼。”

这厢,沈卓航的郁郁之气憋了一个晚上,到这时候终于是憋不住了。她总侥幸的以为,母亲见过胡从良后便多少会对他有些改观。方才阿良亦礼数周全。唯有自家母亲句句揶揄,处处刁难。这,沈卓航不忍不忍却也终究忍下了。

可人刚被轰走,便又在她面前数落起自己爱人的不是来。依照她平日里的性子,早就在受昨晚那两巴掌之时已经忍不了了。可毕竟此时因自己而起,自己做错在先。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如此骑上她的头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够了!”她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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