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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洗剑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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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影阻止道:“不行,此肉不能混酒喝。”

白雪问道:“哦?”

龙影解释道:“这肉岂止不能混酒,吃之前必须净口,否则岂不大大的浪费了我这三天的辛苦。”他说着盘腿坐在积雪上,抓起一把雪吞进嘴里咀嚼良久,吐出来一口清水,然后用刀子割下一片生肉送入口中,闭目品尝。

白雪自问行迹大江南北,吃过无数人间美味。讲武堂名人榜上,白雪的箴言其中一句便是人间帝王舌,而这等吃法倒也是从未见过,一时看的倒有些呆了。

龙影咽下后双眼一开,喝道:“痛快。”

白雪低声道:“青鸟。”

青鸟依了一声“嗯”身子却一动不动。

白雪苦笑一声道:“小青鸟,你莫不是要我自己割肉?我这右手现在除了拿酒瓶外可再也拿不了其他任何东西了,何况是一把刀。”

龙影瞧见他右手腕上白布护腕,问道:“你的手?”

白雪抬起右手腕晃了下,笑笑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习惯了包上,免得看了心烦。”

青鸟自然知道十年前的瀚海那一战,剑法绝顶的白雪右手手筋早已被割断九条,不能持剑了,她说道:“这肉是生的。”

白雪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仰头吞下,又朝那嘟嘴的小姑娘道:“这药丸名为三皇子,由黄连、黄柏、黄芩配伍而成,颇有清热解毒之效,如此可以了吧。”

青鸟一顿脚,只得转身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取来刀子餐盘巾子,先将地上积雪表层刮去一层,取了中间些许薄雪在手心捧到了白雪面前,白雪微微一笑,低头吃了。

青鸟觉得那火热的气息不住的喷在自己的手心,一时间心底乱成一团,低头又不经意间见到白雪冲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双颊更见滚烫了,她恨恨的咬了下下嘴唇,又取过刀子在那条活肉上削下薄薄一片,放在盘子上,送到白雪面前。

白雪细瞅那小片肉,竟似觉得那肉犹在微微悸动,他略一迟疑,却见龙影满脸希冀看着自己,他性子一起来,便也盘腿坐下,取了刀子挑起肉来,仰头放入口中。

那肉一入口,白雪双目不自觉地闭上,熊肉本身并无多少滋味,只因胜在其韧性,寻常菜系如踏雪寻梅之类多用风干一年后层层作料文火三天三夜才能食用,即便如此,那肉依然阴气奇重,而这肉更是集野熊全身阴气之极而成,吃下稍有不慎便气血攻心、心智丧失而死,只是略一回味,却血溅满口、火海冲脑、顺喉而下、一线连绵,又不似烈酒般干裂,如温煦之阳,算得上阴中藏阳,至阳之阴。

良久,白雪缓缓开眼,赞道:“好,的确是天下第一肉。”

龙影咧嘴开怀大笑,自顾在雪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后,又跑过来抱了抱白雪道:“你敢吃这肉算不得什么,大凡男儿一狠心也敢吃下,但吃下后说一声好的确是少之又少。”

白雪笑道:“这肉可有名字?”

龙影摇头道:“没有。”

白雪沉思道:“不如便叫命火。”

龙影道抚掌笑道:“命门之火,谓之元气;命门之水,谓之元精。倒也是好名字。”

白雪点点头,他觉得这少年奇特之极,虽天真浪漫却博学之极,身旁青鸟小声问道:“雪少爷,命门之火是什么意思?”

这命门之火是医药之名,寻常百姓多理解为肾阳,况且各家学派之间亦是争论不休,实在没有一个定论,白雪只是摇摇头,并不回答。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已将那大熊的背脊活肉吃的干干净净,只是青鸟觉得恶心,看了一会儿便自顾跑开赏雪,白雪吃的肉只好让龙影帮着割了。

吃毕,龙影捧起大堆落雪,狠狠地擦了把脸,长身而起,道:“古来十八站,天地任遨游;今天肚子饿,吃饱了就走。”

他吟完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龙影走得并不快,可终于还是消逝在白银世界的尽头,白雪觉得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衣裳的温暖也渐渐的淡了下来,他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得迷离涣散,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切都如空中飞雪,转眼即化,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这奇特而干净的少年了。

“咳咳咳……”他又开始大声的咳嗽起来。

“雪少爷。”不远处的青鸟听见咳嗽声急忙跑来,一手扶着他,一手顺他的背,小声道:“他走了?”

白雪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让那冷冽的气体在胸膛打了一回转,寒冷的刺激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好一句:吃饱了就走。”白雪叹道:“小青鸟,上车。”

“嗯,雪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雁门关。”

第4章   古道伏尸

车辚辚,风打卷,坚冰碾碎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寂寞,显得更加的冰冷,白雪重新躺在车厢软垫上,嘴角渐渐的扬了起来,越是痛苦寂寞,他面上便笑的越开心快乐,只因他知道,微笑是一种力量,一个人只要还有微笑的勇气,他就有活下去的力量。

天色将晚,雁门关仍遥不可望,青鸟心中有些焦急,这若是过了开城时间,今夜只怕得在风雪漫天的野外露宿了,她自己倒也无所谓,可车上的那位主怕受不住这苦。

她正暗暗着急之际,忽见前面大雪官道上竟躺着一个奇怪的小小雪人,仔细瞧了,却瞧见一双死白恶毒的眼珠子在雪光中泛着妖艳的光色。

青鸟勒住马车,小声道:“雪少爷,你醒着吗?”

“嗯?”车里人淡淡应声。

“有具尸体,我下车瞧瞧去。”

“嗯。”这一声略略重了一些,这是应允的意思。

青鸟飞身下车,随手扫开积雪仔细察看。

这尸体是身长不满两尺的侏儒,但却绝不像其他侏儒长得那般臃肿丑恶,纤细的四肢和身躯配合得居然并不离谱。他的头有点大了些,配上满脸狠毒之色,形成一种古怪的阴冷气息。他身着洁白的衣衫和软靴,手上还戴着双洁白的手套,只是当胸一口大洞,那颗心脏早不翼而飞,伤口甚是粗糙,倒像是被野兽活活的探入左胸取出心来。

寒风过,呼声鬼啸,青鸟的身子觉得一丝凉意,忽然一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正欲惊呼,却马上觉得那手干净温暖,带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雪少爷,你怎么下车了?”

白雪道:“我闻到了杀气。”

“闻到了杀气?”

白雪自三岁入门,七岁得允执剑,十二岁杀人,这风中残留的杀气一嗅便知,只是这话他自然不会向青鸟解释。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本领,这是杀人者才有的标志,所以,他深深的厌恶着,可悲哀的是他一生也无法摆脱这本领,只因这已深入他的骨髓血脉,已化作他的一部分。

“侏儒,男,三十岁左右,致命伤左胸,看着尸斑的程度最多不过死了半天。”

“是小君子梁良,”白雪慢慢讲道:“此人自幼为父母卖给湖南红船帮做造畜。”说到这,他顿了顿,青鸟点点头表示明白造畜的意思。

那是一种江湖旁门左术,是将小孩买来后宰杀一只和这小孩体形差不多大小的狗子,剥了整张狗皮,趁热裹到这孩子身上,狗皮最紧,血淋淋地裹在人身上就再也剥不下来,再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强迫那披了狗皮的小孩,每时每刻都要模仿狗子的举动,如若稍有不从,就活活打死,弃尸荒野。待那孩子驯服了,就带着他出街当做耍狗的卖艺,毕竟人类要比狗子机灵,不论是翻牌识字,还是跳圈、作揖、翻跟头,都不需要去刻意训练,所以常常能聚引观众,获利颇为丰厚。

白雪又叹道:“这本是乱世之下,人心不古,哎,说那梁良被卖后吃尽苦头,谁知在他十七岁那年红船帮一夜之间被人下毒,死的干干净净,而他也自此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他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梁上小君子,你瞧他十指纤长,每一根都保养的极好,便可见一般。”

青鸟道:“不知他这次偷了什么东西,又被何人追杀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

白雪道;“梁良一生谨小慎微,最喜暗中计算,如今却被人当胸一抓,掏去了心脏,这倒也是奇怪。”

青鸟沉思道;“江湖中练那鹰爪功之类功夫的高手不知几多,可能将这一抓使得如此狠辣的绝不会超过三十人。”

白雪笑道:“哦?名草堂中分内外三门,你能很快的说出这番话,应当是内门中的飞鸟门,哈哈,我早该想到了,青鸟青鸟?青鸟殷勤为探看,好一只西王母的小青鸟。”

青鸟急忙跪地大声报告道:“飞鸟门下青鸟拜见前百药门门主,还望门主恕属下不告之罪,只因,因……”当年白雪叛出名草堂,老堂主下令格杀勿论,虽然过去了十年,堂主默许下免了白雪的罪行,更广发名剑令邀请白雪再次回堂,可毕竟还未正式开堂告祭祖宗,这名分实在不好提。

白雪笑着扶起她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百药门门主了,有什么罪不罪的,况且你是飞鸟门的人,见我不必拘礼了。”

青鸟小声道:“是。”

白雪道:“内三门中你飞鸟门专掌江湖讯息,你可看出这是谁下的手?”

青鸟点点头道:“是,青鸟觉得能使出这一抓的人虽然不少,可喜欢使这一抓的却只有一人。”她顿了顿,露出厌恶的表情道:“青城生噬人心刘月角,青城中有探花十八爪,而他偏偏自己创出了第十九种变化,号称追魂爪。”

“不错。”白雪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不明白,这胸口乃是人身最要害之处,寻常人必然防守严密,何况小君子梁良这等阴翳小心之人,为何他可以一抓毙命?”

白雪道:“你再仔细瞧瞧,有时候一个女孩背面看着妖娆动人,可惜正脸却是瞧也不能瞧的。”

青鸟脸一红,忽然心中一动,翻过尸体背面,解开衣裳却见背上一道长约一寸的极深伤口,她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才是致命伤,只是刘月角杀了人,为何还要逃走死人的人心呢?难道江湖传说生噬人心当真是吃人心的恶魔?”

她越说越害怕,声音在风中不自主的颤抖,只觉得面前那侏儒的面上更见的狰狞,像是在诉说他死的冤屈,恐惧便是一条毒蛇,你越是害怕,它缠绕的你越紧,冰凉而粘腻,慢慢的扼住你的咽喉,切断呼吸,让那种窒息的沉闷憋在胸口。

忽听一声朗笑,云开雾散,只见白雪笑道:“这不过是江湖谣言,他自己故弄玄虚罢了。”

青鸟不解道:“故弄玄虚?”

白雪道:“小青鸟,如果你与刘月角交手最谨防的是何处要害?”

青鸟脱口道:“自然是胸膛了,他那一抓……哦!我明白了。”

白雪见她反应甚快,心中暗赞,口上笑道:“不错,江湖中人一见到刘月角自然便想起他那第十九抓,时时提防,于是背后的防守不免的薄弱,而青城派除十八打外更有十七路青门剑法,招招狠毒,夺人性命,尤其是这回风饮,专攻背后左右肺腧、肝腧、胆腧六大穴,所以很多武功明明高于他的人,往往就死在这背后的回风饮一招上,之后再挖走死人身上的心脏,造成他生噬人心的恶名。古人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刘月角倒是个杀人的行家。”

青鸟道:“哎,他为了杀人不惜背上吃人心的名声?”

白雪叹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们走吧。”

青鸟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她不敢多问,只得上车前行,而那具尸体依然留在官道上,这种大雪天气很少有人出门,若无意外,不久便被大雪掩埋,倒落的干净。

“江湖中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是过客,不必多管。”

“是。”青鸟扬鞭又落下。

江湖中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白雪虽不愿遇见麻烦,可麻烦总是紧紧的咬住他不放。

车行不过半里,又见一具大雪掩埋的尸体。

这尸体身穿白色长袍,金丝镶边,自有一番气派,四十来岁,依然面目秀白,颌下微须,他右手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左手修长白净。

青鸟道:“雪少爷,又是一具尸体。”

白雪在车厢里沉吟一番,叹道:“可是刘月角。”

青鸟道:“看他四十来岁,面白微须,身穿青城特制金丝滚边白袍,右手因练青城十八爪变得粗大有力,左手虽然白净可手背可见一古怪剑茧,这正是练回风饮的独特标志,此人应当是青城刘月角。”

白雪道:“我不想下车,你去看看他怎么死的。”

“是。”

青鸟下车细细检查一番,翻开尸体前襟衣裳,见右胸自锁骨中线下竖行一道一尺三寸创口,早已流干血液的泛白皮肉翻滚着,右侧肋骨根根尽断,伤口上腹部入口极深,刀势至锁骨下已渐微,她检查完坐回车子道:“右胸一招自下而上反手刀,创口一尺三寸。”

白雪道:“天下总共近七百种刀法,其中三十三种反手刀,每一种皆是狠辣凌厉,尤其是名草堂外门中的刀门更是辈出犀利反手刀,你看可像是堂中的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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