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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帝宴-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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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不错,三弟和父皇都在。父皇让你、云梦、秋长风哪个来了,都立即去见。好在……你们都来了。”

云梦公主早就忍不住冲入大帐,叶雨荷才待举步,太子一旁为难道:“叶姑娘,圣上并没有要见你。”

叶雨荷止步,脸色清冷。太子神色尴尬,圆场道:“那面是我的营帐,叶姑娘若不嫌弃,还请去那里等候。”

叶雨荷看了秋长风一眼,摇摇头道:“我去军营外等待就好。这里……本不是我来的地方。”她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寒风中,那纤弱的背影带着分萧索。

秋长风望着那纤弱的背影,神色陡然有了分激动。可见太子望过来,终于恢复平静,扭过头去,缓步走入了营帐。

营帐宽敞如同宫殿,朱棣坐在其中,威严中亦带分落寞。天子也好,英雄也罢,均有迟暮的时候。他的鬓角已有华发,他的眼角早有皱纹,他虽是天子,可终究躲不过光阴之箭。

云梦公主早就依偎在朱棣的身边,哽咽泪下。

朱棣神色中也有分激动,还有分感怀。云梦公主毕竟是他的女儿——最疼爱的女儿。他虽是帝王,但见到子女无恙,心中亦是宽慰。

可见到汉王进来时,朱棣脸上的些许柔情蓦地不见,森然问道:“高煦,你可知错?”

牛皮大帐中陡然静了下来,静得呼吸可闻,众人表情各异。谁都没料到,朱棣见到汉王的第一句话,就是追责。

汉王立在那里,本待施礼,闻言身形一凝,神色中陡然现出讥诮之意。他缓缓抬头,凝望着那有几许陌生的父亲,反问道:“我有什么错?”

他愤然,他不满,他在荒岛上可说是死里逃生,他本有万千话语要对朱棣叙说,但他从没有想到,父亲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有没有错?

他有什么错?

汉王心中升起怒火,瞳孔早就收缩。他咄咄地望着朱棣,并不退缩。

朱棣眼中蓦地闪过怒火,一拍桌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以汉王之尊,竟轻身犯险,还敢说没错?”

汉王微怔,不待多说,就听朱棣继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让人做事,可反复无常,还说无错?”

汉王忍不住向秋长风望去。朱棣望见,冷笑道:“你不用看秋长风,他还无暇对我说你的事情。可你真的以为,你的所为我会不清楚?你不明敌情,竟然以身犯险,若不是高炽早早地联系到郑和,郑和又早对捧火会留意,知道你前往险地,立即派侯显前往支援,你昨日就已死在海上。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汉王脸沉似水,看了太子一眼,紧咬牙关。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侯显等人出现,并非凑巧。

太子见状,忙道:“父皇,二弟其实也想为父皇分忧……”

“你住口!”汉王陡然断喝,怒望太子,眼欲喷火。

太子错愕,吃吃道:“二弟……你……”

汉王素来沉着的脸上,陡然现出少有的愤怒之意。他盯着太子,一字一顿道:“朱高炽,我告诉你,无论我如何,都不需要你为我讨好求情!”

朱棣喝道:“你就这么和你大哥说话?”

汉王倏然扭头,望向朱棣道:“我为何不能这么说话?就算没有郑和的舰队出现,我一样可以等到我的属下前来剿灭捧火会,我为什么要领他的情?”

朱棣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道:“你……难道真的死不悔改?”

汉王神色激愤,放肆笑道:“我悔改?我为什么要悔改?我悔改什么?难道说,在家的三弟没错,不做事的太子没错,反倒是我这个舍生忘死、为你平定叛逆的人错了?父皇,你这样断罚,让我怎能心服?”

云梦公主见汉王双目红赤,几欲滴血,心中骇然。她悄然扯了下朱棣的衣袖,低声道:“父皇,二哥这次真的很苦,你不要怪他。”

朱棣微怔,亦没想到云梦公主居然会为汉王求情。望着那激愤的脸,朱棣长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心境,缓缓道:“煦儿,我知道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我不怪你。”他蓦地有些心酸,望着那悲愤的脸,神色竟有些恍惚。

那张脸,他依稀曾见。

往事如烟又如刻,消散的是泪,刻出的是血。

众人见朱棣如此,都是轻舒了口气。本以为汉王会就坡下驴,不想汉王冷笑道:“父皇,你真的知道我拼命是为了什么?”

朱棣错愕,不待开口,汉王就嘶声道:“你不知道,你绝不知道!你若知道,今天就不会这么说!”他环望众人,脸色愤然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要夺太子的位置,所有的人都认为我这么拼命,不过是在你面前讨功,希望你废了太子,立我为太子。现在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

太子神色异样,朱棣却只是沉默。

汉王双眸喷火,凝望着朱棣道:“可你错了。我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当年浦子口时,你曾对我说过,朱高煦最像父皇你、最像朱家的子孙,朱高煦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父皇你的厚望。因此,朱高煦一直在努力,努力地不想让父皇失望。不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父皇当年若不是愤然冒险一击,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帝位?朱高煦当年在浦子口可为父皇身披九箭,从未后悔。今日能为父皇铲除叛逆,就算身死,亦是无悔无怨!”他眼中晶莹,却昂头不让泪水滑落。

他是汉王,他素来是只流血,不会流泪。从前如此,今天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他昂着头,不屈地望着朱棣。

谁都认为太子无辜,可谁知道他心中的委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帮着太子,只有他汉王要孤军奋战?

朱棣默默望着那倔强的儿子,不知许久,这才轻叹一声道:“煦儿,你并没有让为父失望……”

“可父皇让高煦很是失望。”汉王目光如火,一字字道,“父皇早忘记了当年在浦子口曾经对孩儿说过了什么。”

朱棣变了脸色,太子亦是神色尴尬。

谁都没有忘记,朱棣当初在浦子口对身中九箭的汉王曾经说过:“吾儿当继为父衣钵,立位太子!”

这句话,朱棣亲口说过。当年他望着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朱高煦,曾经泪流满面,亲口说过。时过境迁,往事难追,但有些事永远和刀刻斧凿般,让人永世不忘。

朱棣沉默许久,一时间似不知如何开口。朱高煦却再次开口,他不再愤然、不再悲愤,只是恢复到往日的沉冷,甚至比朱棣还要沉冷:“好了,既然父皇忘了,那……有错,都算在孩儿身上好了。高煦从未忘记父皇的期望,孩儿自觉得,已做到了父皇期望的一切……”他没有说完,就缓缓地转身,走出了军帐。

可他的言下之意,朱棣怎能不明?

朱高煦一直按照他朱棣的要求做人,现在失信的不是朱高煦……

那失信的是谁?

朱棣望着那萧索、倔强的背影,开口想要召唤,却是头一次感觉到疲惫无力。他只是坐在龙椅上,神色恍惚。

朱高煦的这些话,他依稀熟悉,只因为当年,他亦是对太祖咆哮过。当年朱元璋的儿子中,“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朱元璋亦曾经说过,诸子中,以燕王最肖似于他。

可后来继位的却是朱允炆,朱棣何尝服过?这也导致了靖难之役……

朱棣想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地战栗。

云梦公主头一次见到冷静的二哥如此愤怒咆哮,心惊胆战。又见朱棣如此,轻轻地握住朱棣的手掌,低声道:“父皇,二哥这次是冲动些,可他……”她本想说二哥没错,可见到太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心道二哥没错,难道大哥就有错吗?

可二哥、大哥若都是没错,那错的是谁?

云梦公主想到这里,见到朱棣望过来,几乎急得要哭起来。

朱棣望着她眼中的泪光,本是惘然森冷的眼眸中,突然现出分暖意。他反握住女儿的柔荑,微笑道:“云梦……你长大了。”他蓦地发现,原来不过些许的光景,那个曾经任性的女儿,居然能为别人着想,也少了些泼辣。

云梦公主秀眸中泪水滑落,哽咽道:“可是……可是……父皇你不要着急,总有办法的。”她心中着急,实在不知道如何调解大哥、二哥之间的纠纷。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哭泣,她只觉得莫名的伤心。若在以前,她不会理解二哥,无论如何都不会理解。她只同情略带懦弱却很善良的大哥。她什么时候有这种转变,她为何会有这种转变?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眼眸却在偷偷望着秋长风,心中轻怨秋长风为何不挺身而出,为她解决所有的纠葛?

只有轻怨……并不如以往般的愤然。

朱棣望着那落泪的女儿,心中微酸。他轻抚女儿的秀发,突然笑道:“云梦再回到朕的身边,总是喜事,值得祝贺。”他心中却想说,苍天有眼,云梦你可知道,朕知道你出事时,夙夜难眠?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在别人看来,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君主。可他也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好父亲。

好的君主,从来都不是好父亲的。

因为天下子民有太多让他劳心劳力的事,让他只能舍弃本该属于他的天伦之乐。

见云梦公主还是哽咽抽泣,朱棣一阵心软,暂时忘记了眼下的烦忧,说道:“女儿长大了,居然能为为父着想,为父当然要有所奖赏。你想要什么,说出来,为父替你做到。”顿了下,打趣道:“云梦,你若再哭,错过了机会,为父可就不赏了。”

云梦公主突然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未落的泪花,如晨露轻花般的楚楚可怜。她记得这是她小时候的游戏,那时候,她只要哭泣、只要伤心,父亲就会想办法逗她开心,而父亲最常用的就是这招。

一晃多年,朱棣再用以往的口气,让云梦公主又是心暖、又是心酸。

望着女儿明媚的一张脸,有如往昔那不变的容颜,朱棣心中轻叹,为女儿擦去泪水,笑道:“好,我数到三……你若不说的话……一……”

云梦公主脱口道:“我想要父皇和大哥、二哥再回到从前。”

朱棣的笑脸陡然僵硬,有着说不出的苦涩之意。云梦公主见了,心中后悔,后悔不该在这时候,提起此事。急于弥补错误,目光一转,云梦公主摇头道:“这个不算。我要……我长大了……”

朱棣强笑道:“云梦当然长大了,云梦懂得为他人着想的时候就长大成人了。”

云梦公主脸上突然有分红晕,如同那朝霞偷偷爬上天际。她垂着头,低声道:“女儿长大了,就不会一直在父皇的身边的。”

朱棣微怔,心中带分酸涩,可转瞬想到什么,目光中带分惊奇之意:“你……你……你难道?”他话未说完,就见女儿霍然抬头,脸上虽还有红云,可神色却异常坚定,清晰说道:“女儿想嫁人了。”

牛皮大帐内遽然安静,安静得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这种话,本不是女子在众人面前能说出的话,可云梦公主究竟是云梦公主,想到的就要去做,从不耽搁。

太子、赵王脸上都露出惊奇之意,仿佛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秋长风却是皱了下眉头,表情也有分惊诧。

朱棣眼中亦满是错愕。可他还是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是公主,长大了也是要嫁的。为父真的大意,竟忘记为女儿选驸马。好,为父今天就下榜文……为女儿挑选驸马。”

云梦公主摇头道:“父皇,不用麻烦了。女儿早就选好了,只要你答应就好。”

朱棣眼中掠过分忧虑,缓缓道:“你选好了,那人是谁?”

云梦公主望着朱棣道:“女儿选的就是……”顿了片刻,随手一指道:“他。”

太子、赵王扭头,顺着云梦公主的手指望过去,目瞪口呆,表情如同吃了十个臭鸭蛋。这帐中其实只有四人,云梦公主若选帐中之人,当然只有一个可选。

那人当然只可能是秋长风。

可虽是这般想,太子、赵王眼见为实,还是讶然阵阵。

秋长风也愣在那里,半晌无言。他心中也满是惊诧,他见公主选的是他,实在比公主想要杀他还要惊诧。

云梦公主怎么会选秋长风?所有人都很奇怪。

朱棣却是看也不看云梦公主的指向。这个大明的铁腕君王,很多事情,不用看,也是心知肚明的。

云梦公主见朱棣沉吟不语,不由得着急道:“父皇,你不答应?”

朱棣目光中闪过分古怪,缓缓道:“只要是你选的,为父不会反对。可是这件事……只有为父答应是不行的……”

云梦公主霍然扭头,望向秋长风道:“秋……我想嫁给你,你娶不娶我?”她原来还是那个云梦公主,性格直爽,想到就做到。这句话,其实在迷宫的时候,她就想过,来到观海的途中,心中不知盘旋了多少遍。

秋长风站在那里,神色略带苍白,沉默许久,终于回道:“臣不配。”

云梦公主怔住,着急道:“谁说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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