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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华腥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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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意冷了。老友,这六十年来,除了我两个儿子成功之外,唯一成功的外姓子弟,恐怕只有小伙子一个人,真是悲哉!”

“先后十七个侄子弟,只有三个人能取回三符。”柳道人也摇头叹息,“而且没有一个人能在十天期限内返回,都是半途而废。老友,我也替你难过。”

“谈些所见所闻吧!老友。”

“最好能把小伙子的成就告诉我,我两三年才来走一趟,但我关心他。”

“好吧!我告诉你,他的太一乾元大真力,已修至炉火纯青,收发由心境界,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你修了三十六年才臻此境界呢!骗人也该不要太离谱呀!”

柳道人笑了:“好好调教他,四年后我必须把他交给他老爹,不管他是否能达到你的目标,看他日后自己的造化了。”

“不要,老友,我希望能正式收他做门人,让他修至功参造化境界,给我时间,不要仓促带走他。”

“不行,我对他老爹有承诺,二十岁及冠,不管成功与否,我都得把他带回给他老爹,没有争论的必要。”

攀上一座小峰,峰颠在望。

这座小峰小得奇怪玲珑,坐落在高峰环绕的深谷中,高不及百丈,陡直如笔,或者可称为一根大石柱,猿猴也难以上落。怪石嶙峋,石缝中生长着一些小树小草,必须靠手脚并用,利用缝隙一寸寸往上攀登。

小伙子背上有八根石笋了,每根二十二斤。

登上峰顶,惊起一对林雕,焦急地绕峰急鸣,有几次拼命下扑,六尺翼展激起狂风,铁喙钢爪触目惊心,但皆被小伙子用树枝做箭,打得羽毛散落。

原来峰顶建了雕巢,里面有三个蛋。

这种林雕比西北的大雕小一半,向地面的攻击力也差了几分,身手灵活就不必怕它。

取出鹰巢旁石孔中的石笋,他从容系牢在背袋内,仅歇息片刻,大汗已收,喝完竹筒中的水,丢掉竹筒,利用山藤向下攀降。

俗语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那是指没有工具而言,有工具毫无困难,利用山藤或绳索垂降,十分方便容易,往上攀则艰难百倍。

最后一段山藤直垂下地面,崖根下草木繁茂,他猿猴似的向下滑降,无暇察看下面的景象。

脚距地面还有五尺,突然听到下面有声息,向下一看,吃了一惊。

大喝一声,他双脚一撑崖壁,身躯急荡而出,半途双手一松,一拉背袋活绳扣,背袋飞堕,他的身躯加快向外飞翻两匝,在降弧的顶点,手脚疾张急速拍振,人如流星。

一阵枝叶折断声传出,他已摔落在五丈外的树顶,向下疾落,身躯缩至最小限,最后抓住横枝,像蝙蝠一样伏贴在树干上。

似乎,他成了鸟,重量已消失。一条三丈余长的锦鳞大蟒,正升起巨头,要等他降下时一口吞下去,把他当成可吞的猿猴啦!

假使他没听到声息,那就灾情惨重。

大蟒也受了惊,到口的大餐失踪,悄然溜掉了。

他拾回背袋,重新扎牢九根石笋,向巨蟒消失处大骂了几句,背起袋撒腿如飞而走,速度惊人。

十天,除了艰难地取石笋之外,他要走一千八百九十里。

没有路算里程,一千八百九十里只是概数,而且必须按照所定的山峰走,绕错一座峰,就不知远了多少路,所以平均一天要爬两百里山。

本地的山民,一天爬四十里山路,已经了不起了。

而他背上,荷重两百余斤,这表示他的体力,比山民要强十倍以上。

光阴似箭,四年的日子,在年轻人来说,似乎相当漫长,老年人却觉得过得太快了。

镇江府城,运河在大江南岸最大的码头。

府城本身的面积并不大,仅比山城昌化大两里,但郊区却大数十倍,人像蚂蚁一样,把这座商业城挤得密密麻麻,从山城一下子移到这里生活,真会发疯。

这是一座繁盛的城,忙碌的城,奢华的大都会,光怪陆离的水旱大码头。

大江与大河两条巨流,都从南京入海。运河贯穿这一江一河,也形成两座大码头大都会,以便控制过江过河的船只,地位极为重要。两座大都会的地势位置,也概略相等,仅繁荣的程度不一样,镇江本身就是丰裕的江南吞吐中心。

在河,是淮安府,码头是西北侧的清江浦;在江,是镇江府,码头是西面的京口。

城皆在河与江的南岸,地理位置十分相像。

京口距城两里,形成比府城更繁荣的商业中心。

运河那时叫漕河,距江口一里最大的水闸叫京口闸,管制住潮水,漕舟按潮水而启闸入江,向南上游一段九里河面,还有四座闸管制水和舟船行驶。

这段河东岸,早已形成一条不规则的长街,栈埠林立,公私码头一座接一座,大小船只往来不绝,水上陆地忙碌非常。

尤其是京口驿码头,往北一段长街,可算是京口的精华,公营的栈房和私营的仓栈,一座连一座,货物堆积如山,充分表现出江南的富裕风貌。

南米北养;江南的民生必需品,昼夜不停往北运,漕船直抵京师,养活北方无数臣民。

凡是沾了水运的人,不论官商,没有不肥的,经营船运的大富商,更是天之骄子。

自大明中叶以降,直至后来的满清皇朝晚期,在所谓江(南京附近)淮(淮安大河一带)扬(扬州附近)三地区,几乎集天下大富豪的精华,富甲天下的富户皆出自这三地区。

江,指船运;淮,指河工;扬,指盐的专营。凡是沾了这三种边的权势人士,没有不发的。

但也有例外,京口驿颇有口碑的盛昌船行,就在三天前宣告破产,摘下了金字招牌,清理债务。

当然,在此之前的月余时日里,重要的财产处分已经先后办妥,剩下的只是善后小事,不然哪能把招牌摘下来?

最重要的大事,是三十二位船夫的抚恤金,每人平均发给家属最高额三百八十两纹银。

再就是赔偿货主京师兴隆大宝号七船苏杭百货的价款,共银八万六千两,这是照原值六五折赔偿的,已经足以让盛昌行倾家荡产了。

盛昌行有三十余艘大小货船,有二十六艘是正式的货运百石船只,每次十二艘南北对开。

出事原因非常简单,船沉货没。

十二艘北航的货船,在京师沧州河面一下子沉了七艘,据说是相互挤压撞沉的。

卖掉剩余的大小船只,资遣了所有的船伙计,店面也脱售了,正式光着身子走路啦!

从乡下赶来帮着善后的小伙子叫张文季,是东主张盛宏的侄儿。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雄壮如狮,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帮着叔叔处理善后有条不紊,冷静沉着,豪爽大方,非常体贴遇难者的家属。

本来所有的船行,船伙计的抚恤金很少有超过二百四十两的,他和叔叔加发三百八十两,家属们感激涕零存殁均感。

一早,张盛宏一家老小,已乘了唯一剩下的小舟,无限感伤地返乡走了。

张文季独自留在空旷的店堂,等候将房舍店面生财家具点交给买主新主人。

近午时分清点完毕,牙子中人终于宣布完全合法转移。他坚拒新主人置筵相送,提了一只大包裹,毫无牵挂大踏步住进了京口官驿旁的悦来客栈。

他叔叔在这里,是颇有地位的船行东主,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船伙计更不少。

但他,镇江在他眼中,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只认识表面一点点。

最近两三年,仅在清明前后来船行住三五天,到处走走看看城内外的风光,走马看花没有多少印象。

船行的伙计们,绝大多数不曾见过这位侄少爷。

在悦来客栈要停顿停留,便来了一位访客。

访客是一位颇有气概的中年人,像个帐房夫子。

“你真的不回去了?”中年人问。

“不回去了,我答应家叔,要设法找出沉船的原因来。”他脸上有坚毅的神情,“哪有七艘船撞在一起的道理?在漕河行舟,船家更跟在漕舟后面,每艘船都必须保持距离,河道窄必须鱼贯行驶,怎么可能连撞在一起?所以我得找出其中可疑征候来。”

“覆舟本来就是常事呀!漕舟本来就慢,你们的船轻,跟在后面等得心焦,一时控制不住,一起撞上并非不可能的事,查什么呢?”

“不查怎能甘心?撞在一起必定不平常。”

“天知道那要查多久?”

“所以我不回去了。”

“可惜哪!小子。”中年人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梅老先生对你寄望甚殷,认为你是百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准备正式收你做弟子,传以玉符仙碟,只要两三年工夫,你一定可以突破他无法突破的返虚境界。你不回去,他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通了,周大叔。”他脸上有飘忽的表情,“就算我修成半仙之体,对任何人也没有好处,对苍生何益?独善其身而已,早晚仍要默默地进入坟墓的。梅老爷子也知道,飞升根本就是幻想成仙成道,那只是人潜藏在心中的一种欲望。这些日子以来,我助叔叔处理这些莽莽尘世悲苦事,这才发觉我追求幻想欲望,不食人间烟火自求多福,是多么自私的事。二十年来,我一直就在亲友的卵翼下成长,虽说修炼吃了人所不能吃的苦,但从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喜乐哀愁,似乎我不是一个人,只知道争取自己成就的废物。”

“小子,你……”

“我想通了,我要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试试体会人生的快乐与哀愁,真正体会自食其力的人生。不然,我永远长不大,永远靠父母养我宠我,我是个必须靠人供应的怪物。”

“也好,要无为必须先无不为。”中年人大概也想通了,“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也说出世必先入世。体会人生,也不枉在人间走一场。你要自谋生活?”

“是的,大叔。”他肯定地说,“我已经和爹娘说好了,爹娘给我五年时光,届时无论有何成就,都必须回家守我名下那份田园家业。但是,我不想要。”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盘缠?”

“一百两碎银,十余吊钱。”

“哈哈!至少比叫化子强,百十两银子,你在京口码头已经是大爷了。哦!就北走调查?”

“不,先在这里打听。船伙计们耳尖嘴长,很可能透露一些风声。”

“百十两银子是不够的……”

“找份工作呀!”

“你能做什么?哈哈!”中年人嘲弄地怪笑。

“大叔,不要哈哈。”他其实也笑了,“天生我才必有用。”

“你可以饥餐松实挖葛填肚子,渴饮山泉……”

“大叔,别小看我。”

“当然,还有一副坚强的体魄,非常灵活的身手,和一双无坚不摧的大拳头,不知人间疾苦险恶的头脑。除非你像令亲柳道人一样,积修外功游戏人间,该取即取,该舍则舍,走遍天下无虞匮乏。”

“我打算学他老人家。”

“学他?你根本不知该怎么做,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便劝你了,过些日子我要到杭州,顺便去看梅老爷子,他一定骂死你了。”

“请替我向他老人家陪罪,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请罪的。”

“好,我该走了,好自为之。”

“谢谢大叔鼓励。”

送走了周大叔,他信步往驿站的码头走去。

京口驿是水驿,规模甚大,红色的驿船就有二十艘。

官舍占地甚广,码头更大,一次可停泊八十艘漕舟,不许私有的船只靠泊。

一艘官船静静地泊在驿站的码头,想必是过往的官员在驿站投宿。

两个保镖打扮的人,在码头不时东张西望,一个站在跳板上,向对面的官舍侧院注目。

三个都是彪形大汉,青紧身,皮护腰,没佩有刀剑,是拳头上可以站人的骠悍人物,吃刀口饭的好汉。

“你干什么?”站在码头上的大汉,盯着缓步而来的他大声喝问。

码头还有几艘驿船,几艘代步小舟,也不时有人行走,本来是人人可来的地方。

“经过这里。”张文季笑容可掬,不介意对方的粗暴,“到前面码头走走,也许可以看到熟朋友。哦!打扰了你吗?”

“快走!走!不许停留。”大汉不耐烦挥手赶人,“不许在这里鬼头鬼脑东张西望。”

“哦!有什么不能看?”他一面走,一面指指官船的船舱。

所谓官船,只是一种有舱的中型客船。

因为是专用来载客的,是一种普通的称呼,并非官家的船,也不是只载官不载民的专用船。

“去你的!”大汉向他的臀部飞脚便踢。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前一跳,从大汉的靴尖前逸走,速度恰到好处。

“咦!”站在跳板上的大汉脸色一变,一闪便跳下码头拦住去路,“别走眼,点子来了。”

一记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又快又猛颇见功力。

两端大汉也一闪即至,堵住了两端。

他无法忍受别人的手脚及体,在山林莽野中,决不可让猛兽的爪牙沾身,一沾必定肉裂骨散。

抬手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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