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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彩环曲-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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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们这些大英雄,大豪杰,做出来的事,自然都是和别人不同的,你也不必怕新郎倌喝醉,我听说,真正功夫高的人,不但喝酒不会醉,而且能够将喝下去的酒,从脚底下逼出来。”


这俏喜娘说到这里,神色之间,像是颇以自己的见多识广而得意,她却不知道此等情事,固非绝不可能,但亦是内功特高之人,在有所准备,与人较力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绝非常例,若是人人饮酒之前,先以内功防醉,那么喝酒还有什么情趣?
又不知过了许久,剪下几次烛花,龙凤花烛,已燃至一半,新郎倌却仍未回来,陶纯纯表面上虽仍安坐如故,心里也不禁暗暗焦急。那两个喜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里还在暗问:“新倌人还不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但是她们身为喜娘,自然不能将心里的话问出来。
洞房外,庭院中,佳木葱茏,繁星满天,一阵微风吹过,突有几条黑影翩然落下。
柳鹤亭心头虽沉重,脚步却轻盈,随着雪衣人走出廊外,“万胜金刀”边傲天满腹闷气,无处可出,瞪了梅三思一眼,低叱道:“都是你闯出来的祸事!”


梅三思呆了一呆,他心直思拙,竟体会不出边傲天这一句低叱,实足指桑骂槐,只觉心中甚是委屈,方待追踪出去,突地身后衣襟,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那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夏沅,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轻轻道:“梅大哥,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梅三思纵是怒火冲天,见了这女孩子却也发不出来,只有俯下身去,夏沅附在他耳边,轻轻道:“方才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欺负了你,你想不想把他赶跑?”
梅三思浓眉一扬,大声道:“当然,难道你有……”
夏沅轻轻“嘘”了一声,接口低语道:“轻些!我当然有办法。”
梅三思压低声音,连忙问道:“什么办法,快说给你梅大哥听!”
他声音虽已尽量压低,但仍然满厅皆闻,群豪俱都移动目光,望着他们,夏沅明亮的眼珠一转,低声又道:“等会你迫出去,只要问他三两句话,包管那穿白衣服的人调头就走。”
梅三思目光一亮,忍不住脱口又道:“什么话?”
夏沅眼珠又转了两转,悄悄将梅三思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梅三思的面目之上,果然不禁露出喜色!
走到宽阔的前院,雪衣人突地停下脚步,冷冷道:“今日是你的吉期,我不愿与你动手!”
柳鹤亭剑眉微轩,沉声道:“今日你好意而来,我也不愿与你动手,只要你将掌中之剑,交还原主--”
雪衣人霍然转身,目光如刃,柳鹤亭当作未见,缓缓道:“而且不再与我宾客为难,我必定以上宾之礼待你。”
雪衣人冷笑一声,接口道:“如果不然,你便一定要出手的了?”
柳鹤亭道:“正是!”这两字说得斩钉断铁,当真是掷地可作金石之声!


雪衣人眼帘突地一合,瞬又睁开,目中精光四射,这一开一合动作间的含义,竟似乎在对柳鹤亭的做法表示惋惜。柳鹤亭暗叹一声,面上不禁为之动容,要知世上绝无一人能够完全“无畏”,只是有些人将“生”之一字,远较“义”字看得轻些,他勉强抑止住心中翻涌的思潮,只是冷冷接口道:“但此间非你我动手之地,门外不远,便是城郊,虽无人迹,但秋月繁星,俱可为证,今日之事,全由我作一了断,无沦谁胜谁负,你均不得再对他人妄下杀手。”
雪衣人道:“好极!”他这两字亦是说得截钉断铁;但忽又叹息一声,缓缓道:“你原可不必如此的!”
他行止、言语,俱都冷削无情到了极处,但这一声叹息中,竞含蕴惋惜、怜悯、赞许、钦佩许多种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等到这一声叹息传入柳鹤亭耳中时,他心里也不觉涌起了许多种复杂的情绪,他心中暗道:“你岂非亦是原可不必如此?”但他只是将这句话变做一声长叹,而未说出口来,于是二人一起举步,穿过木立四周的人群,向外止去,二人的步伐虽然一致,但处世的态度却迥然而异!
突听身后一声断喝:“慢走!”两人齐地止步,只见梅三思大步奔出,雪衣人斜目一望柳鹤亭,柳鹤亭愕然望向梅三思。
但梅三思却不等他发话,便已哈哈笑道:“白衣兄,你自命武功高绝,学问渊博,此刻我且问你三两句话,你若能一一回答,那么你自狂自傲还能原谅,否则便请你快些出去,休得在此张牙舞爪!”


柳鹤亭心中却不禁为之一动,见梅三思笑声一顿,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严肃穆,正容缓缓道:“武学一道,浩瀚如海,自古以来只有儒、道、释三字差可比拟,尤其佛教自大唐西土取经归来后,更是盛极一时,衍繁演变,分为十宗,而有‘大乘’、‘小乘’之分,此等情况,正与我达摩祖师渡江南来后,武学之衍繁演变毫无二致。”
说到这里,他语声微顿,但四下群豪,却已一齐听得耸然动容,雪衣人目中的轻蔑之色,也不禁为之尽敛。


只听梅三思略为喘息一下,接口又道:“而佛家有‘大乘’、‘小乘’之分,武学亦有‘上乘’、‘下乘’之别,所谓‘内家’、‘外家’、‘南派’、‘北派’,门派虽多,种类亦杂,却不过只是在‘下乘’武功中大兜圈子而已,终其极也无法能窥‘上乘’武家大秘之门径,但世人却已沾沾自喜,这正是雀鸟之志,不能望鹏程万里!”
他面色庄穆,语气沉重,滔滔不绝,字字皆是金石珠玉,句句俱合武家至理,满厅群豪,再无一人想到如此一个莽汉,竟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禁俱都为之改容相向,柳鹤亭暗叹一声,更是钦佩不已。


雪衣人木然未动,日中却已露出留神倾听之色,只听梅三思干咳一声,毫不思索地接口又道:“武功上乘,以道为体,以法为用,体用兼备,性命为修。而下乘之武,未明真理,妄行其是,拔剑援拳,快意一时,徒有匹夫之勇,纵能名扬天下,技盖一时,亦不能上窥圣贤之堂奥。”
柳鹤亭叹息一声,只觉他这番说活,当真是字字珠玑,哪知他叹息之声方过,他身侧竟又有一声叹息响起,转目望去,却见那雪衣人竞已垂下头去。


梅三思一挺胸膛,朗声又道:“上面两个问题,我已代你解答,如今我且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若再回答不出,哼哼--”他冷哼道:“你之武功剑法,可谓已至‘下乘’武功之极,但终你一生,只怕亦将止于此处,日后再望更进一步,实是难上加难,但你不知懊悔,反而以此为傲,狺狺狂声,目空一切,宁不教人可叹可笑!”
雪衣人目中光彩尽敛,梅三思冷笑又道:“我且问你,武家‘上乘’、‘下乘’之分,分别何在,你可知道么?”


雪衣人默然不语,梅三思沉声接道:“武功有‘上乘’、‘下乘’之分,正如儒有君子小人之别,君于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攻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且如杨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此刻他说起话来,神情、语气俱都沉穆已极,言论更是精辟透彻无比,与他平日的言语神态,简直判如两人,群豪一面惊奇交集,一面却俱都屏息静气地凝神静听,有的席位较远,不禁都长身而起,走到厅口。
梅三思顿了顿,又道:“武家大秘,共有八法,你能试举其一么?”


雪衣人霍然抬起头来,但瞬又垂下,梅三思冷笑一声,道:“所谓上乘武家大秘八法,即是以修神室,神室完全,大道成就,永无渗漏,八法者,‘刚’、‘柔’、‘诚’、‘信’、‘和’、‘静’、‘虚’、‘灵’是也,尤其‘刚’之一法,乃神室之梁柱,此之为物,刚强不屈,无偏无倚,端正平直,不动不摇,其所任实重,其实尤大,神室斜正好歹,皆在于此。”
语声一顿,突地仰天大笑起来,大笑着道:“神室八法,你连其中之一都无法举出,还有脸在此逞强争胜,我真要替你觉得羞愧。”笑声一起,他神态便又恢复了平日的粗豪之气。
群豪目光,却已俱都转向雪衣人身上,只见他呆呆地木立半晌,缓缓俯下身去,将掌中之剑,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缓缓长身而起,突地闪电般的伸出手掌,取下面上青铜面罩。
刹那之间,只听又是一连串“啪啪”声响,他竟在自己脸上一连打了七下耳光,等到群豪定睛望去,他已将那青铜假面重又戴回脸上,在场数百道目光,竟没有一人看清他面容的生相。
四下立即响起一片惊叹之声,亦不知是在为他的如此做法而赞叹,抑或是为了他手法之快而惊异。
只见他目光有如惊虹掣电般四下一扫,最后停留在梅三思脸上。
良久!良久。


他目中光彩,渐渐灰黯,然而他颀长的身形,却更挺得笔直,终于,他霍然转过身形,袍袖微拂,人形微花,一阵夜风吹过,他身形直如随风而逝,霎眼之间,便已踪迹不见。只有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手还留在柳鹤亭身边。
梅三思呆了半晌,突地纵声狂笑起来,回首笑道:“沅儿,他真的走了!”
柳鹤亭暗叹一声,忖道:“此人似拙实巧,大智若愚,我与他相处这些时日,竟未能看出他已参透了那等武家大秘。”
一念至此,缓步走到梅三思面前,躬身一揖。
哪知梅三思笑声却突地一顿,似是十分惊异地说道:“你谢我作甚?”


柳鹤亭叹息一声,正色说道:“今日若非梅兄,定是不了之局,区区一揖,实不足表露小弟对梅兄之感激钦佩于万一,小弟自与兄相交以来,竟不知兄乃非常之人,直到今日见了兄台做出这等非常之事,力·知台兄之超于常人之处--”
他性情刚正豪爽,当直则直,当屈则屈,此刻他心中对梅三思的感激钦佩,半分不假,是以诚于中便形于外,言语神态,便也十分恭谨。哪知他话犹未了,梅三思却又纵声狂笑起来。
柳鹤亭剑眉轻皱,面上微现不豫之色,却听梅三思纵声狂笑着道:“柳老弟,你切莫这样抬举我,方才我所说的那一番话,其实我自己一句也不懂的。”
柳鹤亭不禁为之一愣,心中惊愕又起,忍不住问道:“你连自己也不懂的话,却怎能说得那般流利?”
梅三思笑声不绝,口中说道:“这有什么稀罕?自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柳鹤亭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地想起他方才背诵药方之事,不禁恍然忖道:“此人记忆之力虽高,理解力却极低,是以他不但过目便能成诵,而且还记得许多成语。”
只听梅三思一面大笑,一面说道:“方才那一番说话,有些是沅儿附耳教给我的,有些却是从一本书上啃出来的,说穿了……”
他言犹未了,柳鹤亭却已耸然动容,接口问道:“什么书?”他方才心念转处,便已想到此点,是以早巳将这三字,挂在口边,只是直到此刻方自说出口来。
梅三思哈哈一笑,大声道:“天武神经!”
“天武神经”四字一说出口,四下立刻传出一阵惊叹之声,只是这阵叹息声中的失望之意,似乎还远比惊讶来得浓厚。
柳鹤亭心中一动,虽觉这叹息来得十分奇怪,却仍忍不住脱口问道:“这本‘天武神经’,此刻在哪里?”他生性爱武,听到世上竟有这种记载着武家无上大秘之学,心中早已为之怦然而动,直恨不得立时便能拜读一下。
哪知他话才出口,四下的惊喟叹息,却立刻变成了一阵低笑,竟似乎在笑他武功虽高,见识却如此孤陋似的。


柳鹤亭目光一扫,心中不禁为之一愣,目光询问地瞧了梅三思一眼,只见梅三思犹在大笑不绝,而那“万胜金刀”边傲天却已满面惶急地一步掠了过来,一把抓住梅三思肩头,厉声道:“三思,你可是已将那本书看过了么?”
语声严厉,神态惶急,望之竟似梅三思已铸下什么大错--般。
柳鹤亭此刻当真是满腹惊奇,满头雾水,梅三思得了这等武家大秘,他师父本应为他高兴才是,为何变成这般神态?自己方才问的那句话,更是人之常情,为何别人要对自己讪笑?
他想来想去,再也想不出其中答案,只听梅三思笑声一顿,亦似自知自己犯了大错似地低低说道:“我只不过看了一两遍……”
边傲天浓眉深皱,长叹一声,顿足道:“你怎地如此糊涂,你怎地如此糊涂!”
语声一顿,梅三思接口道:“徒儿虽记得那本书的字句,可是其中的含义,徒儿却丝毫不懂--”
边傲天浓眉一展,沉声道:“真的么?”
梅三思垂首道:“徒儿怎敢欺骗师父?”
边傲天长叹一声,缓缓道:“你既然不懂,看它作甚?”


柳鹤亭却是大惑不解,那等武林秘笈,常人若是有缘看上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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