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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枭雄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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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问对方的来意,就先以低姿态相迎,不得不让人叹服他高明的公关手段。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就像跟自己的一个死党在对话,很容易就让对方去掉戒心。

但中年男子是个例外,软硬不吃,笑了笑,轻声道:“看来你还是不信。”

保安主管笑道:“和气生财嘛,什么事情都能坐下来谈,没必要动刀动枪的。”

中年男子轻声道:“有些事情是没法谈的,太抽象了,例如脸面。”

保安主管愣了下,说道:“哦?我们飞扬落了你面子?”

中年男子轻声道:“不是我,是我家少爷。”

保安主管皱眉道:“你家少爷?”

中年男子点头道:“嗯。”

保安主管大笑道:“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如果真是我们飞扬的不对,我登门道歉。”

中年男子轻声道:“我家少爷姓李,叫大业。”

保安主管皱眉道:“李大业?”

中年男子轻笑道:“嗯,真乖,就是‘你大爷’。”

听到这,后面那群迷彩服军人哄堂大笑,围观的人群中也传出了零星的胆大笑声。

保安主管脸色阴沉,终于知道对方是纯粹来找茬的,刚才的灿烂笑容早已乘上了孙猴子的筋斗云,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眼神中写满了怒火,白净的脸庞泛起一种紫青,显然他的愤怒已经压抑到零界点。

别看他平时都是笑脸迎人,但真正打起架来,没人够他狠。

笑口常开只是他的伪装,心狠手辣才是他的内心本质。

他不是朝九晚五的白领,而是属于一手血腥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男人。

他深知道,在酒吧这种地方做保安,就是做流氓,甚至要比流氓还要流氓。

一般的流氓耍狠玩阴,只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属于打一枪就换个地方的游击战,他们看场子的不同,是流氓中的“正规军”,有固定的舞台,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且个个都想要出人头地,因此就要看谁更狠,而真的狠,不仅表现在对敌人如何残酷,很多时候能对自己狠才是真的强大。

强迫自己整天带着一副笑容面具,这点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保安主管慢笑道:“我最后再说一遍,喝酒,无限欢迎,闹事,要有自知之明。”

中年男子嘴角翘起一个玩味弧度,低头看了眼手表,忽然唤了声:“贺军。”

刚才脑袋挨了他一板栗的小伙子立正敬礼,肃然道:“到。”

中年男子轻声道:“三十秒。”

贺军正色道:“报告老连长,二十五秒。”

中年男子有些惊愕道:“行吗?”

贺军一本正经道:“报告老连长,请把‘吗’字去掉。”

中年男子笑了笑,轻声道:“好,开始计时。”

一众保安在旁边满脸狐疑地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等他们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就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瞬间被打懵了,手臂处或是脱臼,或是骨折,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让他们哀嚎遍野,根本无招架之力。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有些不忍卒看这凄惨的场面,悄然离去,更多的是兴致勃勃。

片刻,十个军人在打倒了最后十个保安后,原封不动地站回了队列。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就这样草草收场,没有任何的枝节横生,让人觉得十分不过瘾。

站回队列的军人呼吸均匀,脸色如常,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打斗。

其实,在中年男子的话音一落,他们就动了,如秃鹰扑兔,出手迅捷刚狠,冷酷决绝。

贺军是十人的其中之一,此刻正放松着肌肉,笑着道:“老连长,多少秒来着?”

中年男子微笑道:“正好二十五秒。”

贺军得意笑道:“怎么样?我就说行吧。”

中年男子往前指了指,轻声道:“可还有个人站着。”

贺军笑道:“他呀,跟倒下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说的这个人脸色僵硬惨白,比哭还难看,吓得像座木雕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甚至觉得他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却发现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太可怕了。

任谁见到自己五十个手下被别人快刀斩乱麻般瞬间击倒在地,都会是这样的反应的。

保安主管突然感觉到他眼前的这群军人就像是一群高飞的秃鹰,鹰隼般的双目散发着赤裸裸的阴戾气息,而自己就是那只在地上慌不择路逃跑的小兔,可无论逃到哪,都会被他们发现,最后只能是走投无路。

再好的猎物,也逃不过猎手的五指山。

中年男子轻声道:“贺军,你带着他们进去砸店。”

贺军欣然响应,带着那十几个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军人小伙冲进了飞扬。

不一会儿,飞扬乱火四燃,无数的青年男女从里面蜂拥而出,脸色惊慌且带有疑惑。

他们本来在舞池里正疯狂地摇晃,享受着重金属音乐所带来的灵与肉的快感,却不知从哪闯进来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神秘人,二话不说,便肆无忌惮地见着桌子就砸,见着酒瓶就扔,见着玻璃就摔,那种类似职业杀手的冷酷强悍,让他们寒意遍体,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往门口冲。

中年男子逆着人潮,悠然走到已经木然的保安主管身边,问道:“刀伤在里面吗?”

保安主管惊魂未定,吞吐道:“在……在二楼。”

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怕,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你无关的。”

保安主管勉强挤出笑容,震颤道:“我不……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光明磊落。”

中年男子轻声道:“走吧,带我去见刀伤。”

保安主管点头哈腰,迈开两步,在前头领路。

进到飞扬后,他偷偷瞄了几眼,心里暗暗叫苦,又骂爹又骂娘,因为现场一片狼藉,碎片满地,酒水四溢,除了二楼以外,就没有一张完整的桌子,没有一瓶完好的酒瓶,没有一块完美的玻璃,像是车祸现场,杂乱不堪。

但他还是没有敢露出半点不悦,恭敬地引着中年男子上到了二楼。

二楼虽然没有一楼那般凌乱,但也只有一张桌子崭新如旧。

那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一如方才,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敢怒不敢言的黑衣男子。

中年男子跟在保安主管的身后,微笑地坐到了刀伤的对面。

刀伤目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关心飞扬正在发生着什么,手上的酒杯已空。

芍药也许是经历过了一番洗礼,这会儿倒是很镇定,两只乌溜溜的眸子好奇瞅着来者。

中年男子轻声道:“你就是刀伤?”

刀伤有些醉意,将脑袋从芍药的肩膀处抬起,瞥了眼中年男子,问道:“你谁呀?”

中年男子轻声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刀伤愣了下,冷声道:“既然我不认识你,你他妈来这干嘛?”

中年男子轻声道:“飞扬这个场子是你看的吧?”

刀伤轻声道:“对。”

中年男子微笑道:“所以我来砸了。”

刀伤双眼闪过无穷的怒意,却被他强制压了下来,醉意已经醒了三分,大笑道:“没想到我刀伤仇人遍天下,刚走了几个,又来了一群。跟你明说了吧,我刀伤是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人,你给句痛快话,你到底想怎么着?”

中年男子轻声道:“我只是替我家少爷打抱不平来的。”

刀伤大声斥问道:“操,我知道你家少爷谁呀?”

中年男子微笑道:“你刚刚见过,张宝。”

刀伤怔住,随即笑着道:“很好,你很好。”

中年男子微笑道:“我确实不坏。”

刀伤狞笑道:“你敢与黑龙团对抗,我很佩服。”

中年男子轻声道:“你身后站的是黑龙团,我身后站的是张家,我有什么不敢?”

刀伤被这句话呛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确实,黑龙团再狂妄,也不敢主动挑起与张家的战火,那只会得不偿失。

死寂。

这种氛围让人难受。

站在一旁垂着头的保安主管更是冷汗直冒,时刻担心这两人会不会火星撞地球,来个你死我活,那真是哭爹喊娘都无补于事了。

而完成了打砸任务的那群迷彩服军人正整齐地站在一楼,等候下一步指令。

酒吧的空气中充斥着酒精的味道,让他们垂涎三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私自拿酒喝。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很久,刀伤轻声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中年男子微笑道:“周朝。”

刀伤有些吃惊,扬声道:“秃鹰尖兵连的‘兵王’周朝?”

周朝轻声道:“哦?你认识我?”

刀伤轻声道:“央视七套有播军中状元大比武,我是忠实观众。”

周朝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只是个下人,主子受委屈,我得做点什么。”

刀伤轻声道:“酒吧你已经砸了,你还想怎样?”

周朝笑了笑,轻轻转着桌面仅余的玻璃杯,轻声道:“你觉得呢?”

刀伤狠狠心,轻声道:“两百万,我陪你两百万了事。”

周朝起身,笑道:“你觉得张家缺钱吗?”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迈未及五步,刀伤在他身后喊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朝轻轻说出一句:“你把飞扬重新装修,我再喊人过来砸一次,这事咱就两清。”

——————————

宁州小西湖。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弯弯的杨柳投下稀疏的倩影,鬼魅般在湖中摇曳。湖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岸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负手在后,茕茕孑立。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那张飘然出尘的脸庞,显得愈发英俊。

他抬头三十度遥望着无限漆黑的星空,眼神深邃,不知想着什么。

在身后站着另外两个青年,在他们心里,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值得他们跟随。

夜深了,小西湖的行人不多。

偶尔经过一对缠绵交织的情侣,眼神怪异地投向三个安然站立的年轻人。

“大哥。”不知站了多久之后,张宝轻声呼了句。

萧云回了回神,轻声道:“嗯?”

张宝轻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用太内疚。”

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落寞的样子,那份苍凉,像是大漠中的一道孤影。

孔阳在一旁附和着道:“小宝说的对,只是那个刀伤不识抬举罢了。”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他要是不识抬举,恐怕我们就出不了飞扬了。”

孔阳撇撇嘴,朗声道:“就那几个小角色,我还不放在眼里。”

萧云只是微笑着,没有表态。

其实,没有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了。

张宝想了想,轻声道:“大哥,要不我回去求我家老头子给小琮说情去。”

“不用了,小宝,我只是为自己感到难过而已。”萧云无奈一声叹息,眼神转向湖中,“‘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想必辛弃疾当年在造口吟出这两句诗的时候,和我一样,都感觉到无能为力的痛苦吧。”

寂寥,难以名状。

张宝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孔阳怏怏不乐地望着萧云,紧抿着嘴唇。

萧云随手扔出一颗小石子,“咚”一声,落入了水中,然后转身,轻拍了下阴云密布的孔阳,笑着道:“不用愁眉苦脸的,往好处想想,病树前头万木春,也许老冯回广东后会有更好的发展,谁知道呢?”

张宝朗然笑道:“对,谁知道,只有天知道!”

萧云微笑道:“走,我们喝酒去。”

孔阳也不再愁眉不展,笑道:“好!”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三人高声吟诵着曹孟德的《短歌行》,缓步离开小西湖。

月色中,留下三个长长的影子,并在一起……

——————————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一个女人从飞扬酒吧匆匆走出来,夜色遮不住她窈窕身材,婀娜身姿。

她穿过两条马路,走进一间茶馆。

茶馆的位置很不起眼,面积也不大,可客人却挺多。二楼的一个包间,一个带着厚眼镜的青年正闭眼品茗,另一个总是带着微笑的青年正熟练地泡着茶,动作优美高雅,轻如微风拂柳,柔若绸缎滑身。

“芍药,你迟到了。”

始终带着迷人微笑的青年递过一杯茶给那个女人,眼神清澈透彻。

“对不起,陆先生,刀伤他包扎完伤口之后,死活不肯离去,让我陪他喝酒,我也没办法。我把他灌醉了,才得以脱身,这会他手下已经送他回去了。”芍药恭敬着道,美貌如花,浅浅抿了口茶。

“我要替小宝谢谢你的报信,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刀伤。”青年的那抹微笑不减,轻啜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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