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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枭雄赋-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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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九糠的艰难困苦,朝齑暮盐的囊中羞涩,也永远无法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为了一块几毛钱的青菜而斤斤计较,会为了多省两块钱的公车费而宁走几里路。其实,有谁不愿金玉满堂?无花无酒锄作田,这只是伪君子的措辞。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视线的高度,穷人无能为力,只能靠节俭起家,所以,能够富甲一方,就别尝试着一贫如洗。”萧云轻声道,眼神既遥远而又圣殿巍峨。

纳兰葬花痴痴望着他,也许见惯了虚情假意的卫道士,忽然听到这番真知灼见,心潮澎湃。

“开车分神,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萧云微笑道,懒散靠着座椅,直视着前方。

“哦。”纳兰葬花吐吐舌头,赶紧正襟危坐,小心开车,脸颊却泛起一片红潮,楚楚动人。

阳光明媚,一片柔和温暖的金色调,人的心情也随之灿烂如花。

纳兰葬花探身打开音响,是古典交响乐,悠扬深远,死党韩雪的心头所爱。

她很少听,并非容忍不了高雅,只是在聆听古典音乐的时候,总会生出像关在被咀咒的古堡、像闯进马车经过的巷道、像听见修道院的祷告这样的错觉来,或宁静,或典雅,或悲伤,或惆怅,这种情绪纠缠无休,让她触目伤怀,很是难受,所以她基本上不沾这玩意,尽管它是历经岁月考验,久盛不衰,为众人喜爱的音乐艺术。

萧云掏出一只手机,诺基亚3250,外壳已经破旧不堪了,但是功能还好,按下一串号码。

纳兰葬花适时调小音乐声音,华丽的巴洛克圆舞曲也戛然而止。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云少。”

“老金,半个小时后,去虎门坊公交站,接一个人。”萧云忽然下了一道很奇怪的命令。

“是。”金爷从来不会多问一句,永远只做埋头拉犁的老黄牛,一流的执行者。

挂了手机后,萧云将座椅调低,半躺着闭目养神,车子开去哪,他似乎漠不关心。

“要我送你去虎门坊么?”纳兰葬花挽挽秀发,听他讲了一通电话,没有下文,便主动问道。

“不用,你接着开。”萧云轻声道,并没有睁开眼睛。

“嗯。”纳兰葬花的心情渐渐平静,车速也降了下来,开了个话题,“你朋友一定很多吧?”

“不少。”萧云轻声道。;

“真羡慕你,我朋友很少的,知己就更少了,只有一个,有时心情抑郁的时候,都找不到人谈心。”纳兰葬花轻声道,浮起一个凄凉苦笑,从小就被大军阀爷爷悉心调教,奉行稳定压倒一切的理念,只肯接受在尺度范围内的小变化,而她的朋友圈子里,清一色都是背景极深侯门似海的公子千金,喜欢追求飞蛾扑火横槊赋诗的新鲜刺激,与她的性格大相径庭,很难聊到一块。

“对于你来说,知己,和敌人一样,越少越安全。”萧云轻声道。

“为什么?”纳兰葬花皱了皱黛眉,对于从未试过广交良朋的她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

“朋友固然不可或缺,但是所处的环境不同,需求的数量以及质量就会不一样。比方说,一个处于底层的野心家,做惯了低头哈腰的小虾米角色,他就需要结交很多朋友,一半是性格使然,还有一半就是不可告人的私心,别管是酒肉朋友,还是良朋益友,他都多多益善,因为他需要千奇百怪身份各异的人,来完全铺开整个人脉网络,以后想要侥幸崛起,这些朋友是不可估量的财富,即使没法子大红大紫出人头地,但多少也能跟在朋友后头半死不活胡乱厮混,喝点残羹冷炙。而你不同,环境迥异,你现在已经处在社会的顶尖,患难之交少之又少,勾心斗角倒是层出不穷,如果朋友多了,反而是为敌人找出你的破绽,多添一块垫脚石。”萧云滔滔不绝道,这个妮子太过于干净清纯,表里如一,令人难以拒绝和她坐而论道。

“会是这样么?”纳兰葬花无比震惊,顾盼流转。

“俄国太冷,拿破仑和希特勒的兵败,大部分不在俄国人,而在俄国冷。”萧云轻声道。

纳兰葬花恍然大悟,难怪以前爷爷总是勒令禁止自己跟那些猪朋狗友厮混在一起,真是深奥。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如果爷爷见着了他,肯定笑不拢嘴,因为他们有太多观点异曲同工了。

“我们到底去哪?”纳兰葬花问道,她可不希望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开下去,太过心散。

萧云仍然紧闭着双眸,似乎不想与这个浊世打交道,轻声说出一个地名:“重剑无锋。”


第三卷 江花边月笑平生 第四十二章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重剑无锋。

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秘场所,其实只是一座电视塔的雅称,闻名遐迩,耸立于西江畔。

整座塔高300米,分成三个部分,塔尖,塔台,塔身,分别对应着一把剑的剑茎、剑格与剑身。

作为宁州的地标之一,它的作用不仅仅局限于广播电视发射,更为重要的功能是,辟邪驱灾。

上个世纪末,宁州风云变幻,各种天灾纷至沓来,市场经济遇到瓶颈停滞不前,社会民生差强人意步履蹒跚,旱灾、洪涝、酸雨、台风,甚至是泥石流,隔三差五就光临侵扰,严重制约了宁州的各方面快速平稳发展,从上至下都是一片怨声载道。

时任市委书记、如今赋闲在家的蔡名著笃信玄学,便请了一位香港的风水师回来,勘察全貌。

不久,这个消息就走漏风声,霎时引来了社会各界无数批评的声音,口诛笔伐,几名宁大的中文系教授甚至还联合撰文挖苦讽刺,说不信马列信鬼神,改了信仰成衙门云云。不过很快,这种不和谐的弦外之音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当蔡名著按照风水师提出的建议,在市委市府大门的纵贯线上,修筑了这座形似一把参天巨剑的电视塔之后,宁州果然否极泰来,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轨道,欣欣向荣,尤其张至清主政后,宁州更是进入了一个百尺竿头一骑绝尘的黄金发展时期,一跃成为长三角城市中的佼佼者。

而这座镇城之塔也就一举成名,被宁州市民顶礼膜拜,尊为“重剑无锋”。

风水,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说不清,所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此时的天空一碧如洗,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在塔身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璀璨四方。

西江边上,一个女人正安静倚着栏杆,踮起脚尖,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仰望着这座电视塔。

她的身材婀娜翩跹,再配上那张美丽清纯得令人窒息的脸庞,世上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

那双眼眸犹似一泓清水,似乎永不污浊,眉目间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当真是人淡如菊。

萧云站在她身后一米处,点燃一根烟,惬意地抽起来,细细欣赏着这一个那明艳不可方物的背影。

“这就是重剑无锋?”纳兰葬花回眸问道,在淡淡的阳光铺泄下,白皙的脸颊如新月清晕。

“嗯。”萧云瞅着她的清美容颜,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早已忘却了小西湖边上的那一巴掌。

“真壮观。”纳兰葬花长舒了一口气。

“还成吧,虽然比不上东方明珠的气势恢宏,但也算出类拔萃的了。”萧云轻吐了个烟圈。

“北京不是飞阁流丹的古建筑,就是千篇一律的新高楼,很少这么别出心裁的。”她叹了声。

“因地制宜而已,北京是首都帝王家,当然得统一些,以显庄重肃穆。”萧云抬头,望着高塔。

“一个古板无趣的城市。”纳兰葬花收回视线,压低了些别花大沿帽,凝望着西江上来往的游轮。

“想家了?”萧云问道。

“没有。”纳兰葬花脱口而出,神情却流露出不为人知的黯然。

萧云笑笑,没有反驳,以一个美妙的弧线弹掉烟头后,缓缓走向了重剑无锋。

纳兰葬花亦步亦趋。

虽然重剑无锋无论在高度上,还是名气上,都不及上海滩的东方明珠,但有一点却更为人性化,爬塔是免费的,不沾金钱俗气,使这座风水之物远离市侩,来这里登高远眺的游人如过江之鲫,虽不尽然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为了瞅个新鲜,但无一不是怀揣着一颗虔诚的心,毕竟是它的横空出世,才令到宁州耳目一新。

198米处的塔台是观光层,总面积达一千平米,似一对振翅高飞的翅膀,向塔身两边延伸出去。

塔台的圆形中央是一个空中旋转餐厅——“凌霄宝殿”,喻为玉帝朝臣的地方,以其得天独厚的景观优势、不同凡响的饮食文化、宾至如归的温馨服务而声名在外,但菜系的价格却昂贵得令人瞠目结舌,来这里就餐的,除了个别有钱人和外地游客之外,很少本地人,没谁会傻到砸几千块钱在这美餐一顿,名不副实,况且还不能填饱肚子。;

两翼的延伸部分是整座塔的精华所在,地板、墙壁、天花,甚至是围栏,全都是用晶莹透明的钢化玻璃制造,悬空无物,傲立于宁州之巅,尤其是北台,底下就是波涛汹涌而过的西江,踩在上面,如同行走于空中楼阁,难免惊心动魄,却可以毫无障碍地欣赏到整个宁州城的如梦画卷。

今天来此的人并不多,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拿着相机拍照留念,彼此谈话都是窃窃私语。

李白的《夜宿山寺》里有一句,点出其中因由: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为什么这座塔要建成一把剑的形状?”纳兰葬花站在北台的尽头,眺望着远处,正对着北方。

“据说是因为要一把剑来镇煞八方。”萧云推开了一扇窗户,寒风徐徐,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怎么说?”纳兰葬花犹豫了一下,问道。

“从空中鸟瞰,宁州的整个版图就像一个宝鼎,这本来是吉祥之意,但风水学上讲究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是起伏的群峰,形是单座的山头,而作为权力之源的市委市府所在地,恰好位于宝鼎的最中央,地理位置太过突出,容易招惹是非,再加上周边缺乏朝案之山,一些魑魅魍魉便会乘虚而入,作乱屠麓,因此需要一把利剑来斩鬼驱邪。”萧云侃侃而谈,他第一次瞧见这个建筑物时,一样的感慨万千,一样的疑惑不解。

“你懂风水?”纳兰葬花眨了眨眼睛,这个年轻人似乎无所不能,但为什么总是隐藏起来呢?

“不懂。”萧云不假思索否认,满腹经纶又悄无声息地藏匿起来了。

纳兰葬花浅浅一笑,没有再询问下去,对于他的这个回答,不仅没嗤之以鼻,反而赞赏有加。

风水学作为一门相地之术,涉及天文学、地理学和人体科学多个领域,要融会贯通谈何容易?

跟这种家世非同寻常的女人相处,若一味耍小聪明扮全才,非但不是上策,实质是落了下乘。

烈日炎炎,天边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黄灿灿的云彩倒映在流水上,整个江面变成了金色。

景色醉人。

轻风拂面,吹乱了她的发梢,也吹乱了她的思绪。

唉,也许这种优哉游哉的生活就快到头了,自己的下一站,又该在哪呢?

人常说,漂泊不是一种不幸,而是一种资格。

也有人苦口婆心规劝,趁着年轻气盛,趁着身体健康,满世界溜达一圈,你也就不枉此生了。

可鲜有人明白,漂泊的本义,不在乎脚下,而在乎前方。花令人韵,香令人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月令人孤,棋令人闲,雪令人旷,这些只因为你清楚如今身在何方,也知道将去往何处,才静得下心来,玩赏游乐,如果一切都是个无知数,大概没人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来停下脚步,走马观花了吧?

如果这一次自己逃不掉,不幸被抓回去了,是不是就真的会死了心,而嫁给甄青衫呢?

长发轻舞,她直立无疆,些许倦怠,些许迷茫,无端的,心头便架起一份沉痛的哀伤。

萧云微皱着如刀双眉,猜不透她为什么突然就沉郁起来,难道还没从绝处逢生中恢复过来?

在他眼中,这个清瘦背影很倔强,倔强得甚至有些孩子气,却偏偏坚毅得让人不敢贸然打扰。

“对不起。”纳兰葬花忽然回过头,轻声说了这三个字。

“嗯?”萧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上次在小西湖边,我打了你一巴掌。”纳兰葬花轻声道,静静凝着他的明亮双眸,祈求他的原谅。

“我早忘了。”萧云微笑道,这是一个谎话,但那种淡然处之的语气,却可以轻易令人相信。

“对不起。”纳兰葬花竟然又重复了一遍,雪肤花貌,明眸皓齿,当中夹杂着几分固执与惭愧。

“难道你又想打我一巴?”萧云谨慎道,下意识做了一个自我防护的动作,很滑稽,很浮夸。;

纳兰葬花不禁莞尔,嗔视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多心了,这次道歉,是因为我的家境太好。”

“嗯?”萧云又是一头雾水,这妮子的思维比他还跳跃,这个理由根本就风牛马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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