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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长地久-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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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笑,说:“你去哪里休息?”



我说:“不知道,随便找班飞机飞到哪算哪。很久没有出去散心了。”



他不说话,我收拾得差不多,把拎包拿出来准备走,看他一眼,说:“那我走了,再见。”



他深深地看着我,慢慢地说:“再见。”



我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笑:“好好陪何真知,我把她的朋友都赶跑了,你现在很有机会。”



走到走廊上,我收起笑容。



我买了机票,去了一处熟悉的地方。三年多近四年前,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月,然后返回家。



那是一个海岛,很安静有点荒凉的地方,住着几十家渔民。渔民如今是很有钱的,但住在这里的多是恋旧不惯繁华吵闹的。我找到当年我住的地方,房子还在,半旧却结实,然而那对老夫妇已经不在,新主人是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妇,黑而健康,笑起来非常爽朗:“哦,你找阿根老太呀,他们两老被儿女接到城里住啦,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家里人不放心呢。本来在那里住得不习惯,不过住着住着,听说现在已经习惯啦,天天去公园帮人养花除草呢,真是闲不下来。”



仍然是留客的,我交了伙食费,他们很客气地收下来。这样,我每天可以搭伙。



仍然是一模一样的。开发海岛也不是易事吧,这边这么多的岛,这个岛偏僻无名,风景一般,正好成全它的安宁。三年多前,我随处流浪的时候在车上认识一对热情友善的年轻夫妇,听说我随便走,就请我一起与他们回海岛家里,他们是去探父母的,而我,一住就住了一个月。



我天天只是在海滩上四处走,拣贝壳泥蟹,累了在礁石上望着无边的海一坐半天,偶尔也随着渔船出海,一船的腥味殊不习惯,但是可以吃到新鲜的生龙虾,那真是美味。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话,却也懂得一起大笑。我并没有很多人所说的那种,望着无边无沿的大海或是在茫茫大海中会觉得自己如此渺小个人哀伤无足轻重的感觉。我只会想,可不要遇上风暴,那可真就无助无救了。同船的有一个大男孩大学回家,好似听懂我心声,笑嘻嘻说:“不要紧,那就学鲁宾逊漂流。”我笑:“怕就怕在连漂流的机会都没有。”他嘟嘟嘴,做个鬼脸:“怕什么,那就海底两万里吧。”



终于大笑。不不,海或者这个岛,还能让我安宁。当年我就是这样安静下来,回到家。



我觉得很快乐,简单的、随便的、无思无绪的、没有牵挂的那种快乐。好象孩童时,所有的一切都不必思虑,自有大人担承,我只管吃、睡、玩,思想中没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因为混沌意识中知道天天都是一样的吃睡和玩。



我笑起来,这就跟白痴一样。据说人长大了还只具有孩童那样的思维,有个称呼就叫做白痴,或者,弱智。我现在就是一个快乐的白痴,脑子停顿,人随脚走,和四岁小童比赛挖沙洞是我每天的功课,回到租房里抓起虾蟹就剥开吃,那和善的夫妇忙忙笑着递酱和醋。



没有脑子想以后,我甚至连“啊,在这里终老多么好”的意识也没有。



我的假期终结于那双鞋子。



我正和小童比赛挖沙洞,为了告诉他我的能力比他大得多,我整个人趴在沙滩上头探进深深沙洞双手拿着小铲子拼命挖。可是一双球鞋忽然出现在我的沙洞边上,沙洞开始倾斜、瘫塌,我大怒,铲子毫不留情往鞋子上插下去,然后听到一声惨叫。



这惨叫如此熟悉。



是该死的叶华。



原始人见到现代人。



我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说:“我来开会,喏,在远处那个大岛上。”那个大岛距这里有三百里远。他解释:“今天会议还没开始,我四处逛逛。真巧是不是?”



很巧。我上下打量他,注意力被转移:“是竞聘上岗的升职会议吧?你升成什么了?”他嘿嘿笑:“不好意思,小小一个分局的局长。”我有些沮丧,叹口气:“叶华,这下子我可真的玩完了。”他笑:“不然你调到我们局?”



真会寻开心。我翻一个老大白眼给他。



我们坐在黑色礁石上,海风猎猎吹过,带着海腥味,太阳在头顶暴晒,我已经脱完皮的脸上又开始脱皮,不用看也知道整张脸惨不忍睹,全是翘起浮起的干皮,一片片不规则遍布,笑一笑,干涩刺痛。



叶华问我:“你的假期快完了吧?”我扯起嘴角斜眼看他:“未必见得我就把它当假期。”他不解:“什么?”我嘿嘿:“就是我可以一直呆下去,它就不是假期了。”他微微一惊:“你想辞职?不会吧?罗一一,拜托你看看你的口袋有多少银子好不好?”我只好沮丧地说:“要是中五百万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先把房贷还掉,然后呢再买两套房子收租保证日常生活,然后呢,我可以投个资啥的,最好是那种一本万利,唉,我就可以自由自在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比如呆在这里。”



叶华笑不可抑:“罗一一,我天天听你做这个梦,怎么现在还没醒啊?换个有新意的好不好?很旧了啊。”我白他一眼:“我想像力有限,恕不提供新笑料。”



他的手忽然伸过来,帮我把额角一块全浮的皮揭掉,我一怔,转头看着他。他脸微微一红,回过头看着海的远处,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不看我,很平静地说:“罗一一,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浑身一震。他等了一会,仍然看着远处大海,轻声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何真知,那不过是个借口。”



我苦笑,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纯如白纸的小白兔。只是何必?揭破了有什么好?我如果不是无意,何必顺着他的嘴天天用何真知永恒地调侃取笑他?我不说话。



沉默。他说:“也许我挑的时机不对。不过我就快要调走了,以后相处的时间会很少。罗一一,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过,你爱同我说笑玩闹恶作剧,看起来很好,可是你的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只是你的好同事,连朋友都谈不上。你从来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有律师证是全局都随时拿出来说笑的事,可是你独独不记得,你甚至连我有刚考出来的注册税务师证都不记得,我还因此在科室大请客呢。”



“可是罗一一,我全都无所谓,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是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坦然而毫不退却。



年轻、真诚、坦然的脸。



我没有说话。



他要赶午后的船回那个岛准备晚上的会议,我送他上船,他忽然笑:“罗一一,你不用这么愁眉苦脸吧?拜托你别让我这么有罪恶感。”我不语。



我远远地看着他的船行远。我知道,我的假期结束了。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我回到家,整理好一切,洗头洗澡做了个面膜,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过来,把电话插上,手机充电。去超市买一堆东西,做了个排骨藉片汤,坐在窗前桌子边慢慢喝。盛夏已近荼靡,阳光仍有威力,透过纱窗让整间屋子明亮光洁。



让我一切从头开始。可以吗?没有把握。可是在我手里已经结束这么多,也应该轮到我在别人手里被结束吧?比如夏为春、林千红、何真知。



可是我不后悔。我坐在窗前慢慢喝着汤,十分平静地知道,我不后悔。也许我骨子里的确是个铁石心肠的恶人,我的前半生无法更改,我绝不会因无法更改的事情来折磨自己。绝不。



我起身,出门。



罗见走出来,脸上有血痕,笑嘻嘻看着我:“旅途愉快否?”



我气恼地说:“罗见,你不打架会死人吗?”



他笑:“谁说我打架了,不要乱说。”他狡猾地看着门外的警察:“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我冷笑:“你那点小聪明,还不够人家塞脑缝呢,罗见,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不要打架了,不要打架了!”他皱着眉:“罗一一你小声点行不行?真是越老越罗嗦,一点都不象以前。你别忘了以前夏哥是怎么为我们打架的,现在他要打架我不去助阵也太没有义气了吧?”我气:“他叫你?”罗见摇头,讥讽地看着我:“你真是没脑子了,夏哥是你说的那种人吗?他叫我滚回去,不过我哪会这么孬。”我咬着牙,半天才说:“你知不知道被发现会加刑?你想在里面呆多久?”



罗见的眼阴沉下来,他冷冷地说:“我呆多久有什么关系?我还想一辈子呆着呢。”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轻声地说:“罗见,何和回来了。”



他身子一僵,整张脸一僵,我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当年她被强迫送去英国,可是她从英国刚回来就到处找你,咱们的屋子被卖了,她在英国写的信全部没人收,她也不知道打哪儿找你。后来,后来我遇到也在英国留学的钱安平……。罗见,何和让我告诉她你在哪里,我没有,她说她会一直等你她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就象她当年说的一样,她说,她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



我望着窗外,美丽的、执着的何和,当年她的笑容如花绽放,那曾是罗见生命中最亮的光芒,现在,还会是吗?罗见,我们不用后悔不用更改以前做的任何事,我们只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好好的,那一定是可以的。



罗见的声音很冷:“罗一一,你告诉她,我以前说过她要是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她当我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罗见的情操没有这么“高尚”,他不会因为自己落泊不想连累何和才拒绝何和。我太明白,他就是恨。离开他的人,他都恨。当年他妈妈走,他恨了她十多年不肯松懈,直到她死。可是那不等于他会从此不恨其他人。罗见,他和我不一样。我尽力于抓住所有一切,死死不放,出尽百宝。他比我骄傲比我理想化,他选择放弃,恶狠狠地放弃并绝不原谅。



我不能说什么,在何和面前,我不能代表罗见说话;而现在,我也无法劝说罗见更改性格。虽然,我是那么那么那么地希望,希望罗见和何和在一起,他们会快乐,因为何和知道快乐是什么,因为罗见因何和会知道快乐是什么。



我站在大院里,犯人静寂无声地来来去去,我忽然,很想去见夏为春。罗见这一生人,最听的就是夏为春。可是我想见夏为春,是想让他劝罗见吗?我望着天空,不,不。



夏为春,你有没有爱过我?夏为春,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起过我?那么夏为春,如果年少你不知,过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是那么那么爱你?



我无数次想像我们重逢时会说些什么?你会笑起来吗?不羁英俊带着嘲弄的我熟悉的笑,那样亲切好看。你会说对不起吗?不不,你从来不说对不起,可是总会有感慨吧?或者,你还是不理我,但我会向你说对不起,因为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啊不,你一定会原谅我,以前,你何曾责怪过我半个字。你会象以前我总问你问题时的反应一样,那样不耐烦地说:罗一一,我不记得了,我又不是女人,烦。



我微笑。



我仍然爱你。



我回到家,手机里有陆鹏的短信:一一,奶奶很着急你,我也很着急。



我打电话过去:“陆鹏,我回来了。我只是出去散散心。”陆鹏温和的声音:“过来吃晚饭,我来接你。”



陆鹏的破吉普声音越发的大,我忍不住笑,踢了它一脚:“这破车。”陆鹏笑着看我,目光中有深深的怜惜和爱护:“这样才能对比着漂亮的罗一一更加突出嘛。”我摸摸脸:“已经白云苍狗了。”他呵呵笑:“那我只好是枯藤老树了。”相视而笑。



车开了一半,我咦一声:“喂,你成昏鸦了?路走错了路走错了。”



他笑而不语,我疑惑却放心地由他乱开,悻悻地说:“反正我中午吃得很饱。”他拍拍我的头:“我可不敢饿着你,不然奶奶非剥了我的皮不可,你又惯会告刁状。”我白他一眼:“我才不用告状,我就让陆奶奶赏你一盆饭。”他大笑。



车停在熟悉的地方。是那个小酒馆。



小杨老板迎出来,我习惯性地问:“还有没有小包厢?”他笑,还没回答,小包厢里面倒传出懒洋洋的声音:“没有了。”我一怔。



陆鹏拉了我进去,何真知笑吟吟地看着我。陆奶奶正坐在藤椅上剥盐水花生,忙忙放下过来拉我:“一一乖孩子,快过来。”



我还是有点发怔,何真知扔给我一罐啤酒:“一口气喝完它。罚你的。”



她的笑容依然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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