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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过诫-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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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怎么办?”韩则林问。

韩韬想了一下说:“一狠、二狠都做成了,三狠做不到家,前面的两条命全都白送了。这小子莫不是被天神护着,阎王怎么收不了他?”

韩则林眨巴着眼睛刚想说什么,彩荷推门进来。父子俩谁也不说话了,眼睛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彩荷沏上茶给两个东家满上。

韩韬问:“满生呢?”

彩荷拎起裙摆就往外走:“我去叫他。”

韩韬急忙拦住她:“不用,不用。”

韩则林看着儿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看他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韩韬的样子像是很挂心。

韩韬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彩荷说话,彩荷受宠若惊了,她抬眼睛看了一眼韩韬说:“晚上饭他一口都没动。”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彩荷的话刚要出口被她及时咬住了,心再大她也明白满生跟她之间的话是绝对不能说给他们听的。

“怎么了?”韩韬盯着彩荷问。

彩荷脸涨得绯红,窘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这一来不但韩韬起了疑,韩则林的脸上也浮起了阴云。老少两个东家眼睛锥子一样盯在彩荷的脸上。彩荷紧张得浑身发抖脱口而出:“他说,种下黄瓜种,黄瓜不是你的,种下萝卜种,萝卜也不是你的。”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韩韬问:“什么时候说的?”

“做晚饭的时候。”

“还说什么了?”

“我笨嘴笨舌学不上来,老爷还是去问他。”彩荷被逼出一句聪明话。

韩则林头疼欲裂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彩荷走了,韩韬说:“她会不会知道什么?”

韩则林嘴一撇说:“她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认识枕头,下床的时候认识鞋,知道又能成什么大事?”

贰拾伍 灭口

月色阴沉,油灯隐隐,野外传来零星的狗叫声。

满生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像是等着它自己打开。月亮钻进云层,墙的颜色由下往上一层层深了。满生定睛看,只见一团黑影从墙根处烟雾一样钻出来,越来越大扭曲成人形。满生惊恐万分,想爬起来身子却动不了。黑影悄无声息地移过来,站在床前看着他。满生的喉咙里结了蜘蛛网,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黑影伸出两只手来掐住他的脖子,满生大叫一声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朱勉站在床前正在摇晃他的肩膀。满生一掌打开他的手,满脸是汗坐在床上喘息着。

“你睡得可真死。”朱勉的嗓门压得很低。

“你来干什么?”满生声音压得更低。

朱勉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说:“送地契。”

满生一怔,没伸手去拿。朱勉就着月光把地契展开,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土地四十亩。满生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面看,他问:“狗怎么没咬你?”

朱勉说:“天天喝刷锅水的东西突然吃到一块肉,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满生转过身看着朱勉手里的地契,嘴上没说要,眼睛里已经伸出两只钩子来。朱勉何等聪明,他把地契递到满生手里:“你到衙门做一个证,这四十亩地就是你的了。”

满生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那张地契,这东西太好了,自己往怀里钻。他两只手捧着地契,抬起头看着朱勉。

朱勉说:“有了这张纸,你的日子就是鱼得水火得柴。”[WWW。Zei8。]

“我吃了韩家十五年的饭……”满生既像对朱勉说又像是提醒自己。

朱勉说:“你还在韩家干了十五年的活呢,又没白吃他的饭。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吐口唾沫就是一个钉。我不是韩家父子,说话跟放屁一样,风一刮连影都找不着了。”

“后晌我在山坡上站着,有人把我推到河里去了。”

朱勉吃了一惊,但是他没动声色。

“这事我跟谁都没说。”

“看见是谁了吗?”朱勉问。

满生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心里想的那个人肯定跟我想的一样。”朱勉说。

“我跟他们露过口风,你要给我四十亩地。”

“你这是往铡刀下面伸脑袋,再不做决断,一条命迟早让他们拿了去。”

“光有地不行,我还要她。”

朱勉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有点起急说:“韩家父子进了大牢,那女人不就是你的?”

满生没有说话,朱勉又往上拱了一下火:“你揪着心捂着肝掖着肺,结果哪样亏也没少吃。开坛的酒那老贼喝得不想再喝,也绝不……”上房里突然传出来女人刺耳的惨叫声。满生吓得浑身一抖。对面房间里的灯陆续亮了。

满生使劲推了朱勉一把:“快走吧你!”

朱勉把地契抓过来塞进怀里,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满生站在窗前盯着对面几扇亮着灯的窗子看,上房黑着灯,里面的人像是睡死了。

韩韬听到动静,披着衣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他四外查看,一眼看到看家护院的大黄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韩韬吓了一跳,蹲下身摸了一把,黄狗满嘴酒气,看来是吃了被酒泡过的东西醉翻了。

韩韬急忙敲上房的门:“爹!爹!”

“怎么了?”韩则林在里面问,听声音他还没睡。

韩韬说:“进贼了!”

上房的灯亮了,韩则林披着衣服趿拉着鞋慌慌张张地出来,他问:“贼在哪?”

“狗被撂翻了。”

“你在前院我去后院,赶紧把满生也叫起来。”

“啊!”惨叫声确实是彩荷发出来的,韩则林用他的糙手在彩荷细嫩的大腿里侧处狠狠地拧着。彩荷疼得失声惊叫,韩则林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彩荷像被扔到岸上的鱼拼命扭着身子,韩则林用腿死死地夹住她。韩则林暴怒了,晚上回到上房睡觉的时候,他一句一句地从彩荷嘴里往外掏话。一把刀十个刃,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前前后后被他堵了个严严实实。彩荷没有城府,几个回合下来她就冒汗了。韩则林说:“老鼠路过猫嘴,猫哪有不吃的道理?说死我也不信他没动过你。”彩荷咬着牙不说,韩则林手下得更狠。彩荷疼得浑身哆嗦,喊又喊不出来,几乎闭过气去。韩则林伏在她耳边说:“哪怕你有十恶大罪,跟我商量便有生路。”彩荷脸涨得通红,嘴里“呜呜”着,韩则林听不清楚她说什么,他松开手,咬着牙根说:“你再敢叫我就敢掐死你!”

彩荷“嗷”的一嗓子:“你掐死我吧。”

韩则林没想到彩荷会跟自己对抗,这丫头是被木棍和拳头捶打大的,忍受皮肉之苦是家常便饭,她从不反抗。莫非女人被男人睡过,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女人了?正在这时韩韬过来敲门,韩则林扔下彩荷开门出去了。听说有贼他和韩韬、满生房前院后搜了一个遍,没有看到贼。韩则林问:“满生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满生说:“我听见彩荷叫,跟杀猪一样。”韩则林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你跟我过来。”

西厢房里昏暗的灯光把棺材的黑影投在墙上,满生站在这里如同站在阎罗殿口,憎恨和惧怕让他两条腿“簌簌”发抖。韩则林坐棺材前像坐在娘的怀里一样舒心安稳,他说:“彩荷把你和她的事都跟我说了。”

满生脑袋“嗡”的一声响,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阎王鼻子都摸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把心一横语气平静地问:“哪件事?”

满生和彩荷偷情只是韩家父子的揣测,故意把这摊狗屎堆在满生的鼻头上,让他开不得口自认倒霉。满生的反应实在出人意料。韩韬拧着眉毛问:“你跟她有多少件事?”

“从她八岁卖到韩家开始算吗?”

韩韬被他噎得太阳穴暴起了青筋:“满生……”

韩则林拦住了他的话头,他说:“满生你这孩子性子闷,有话憋着。喜欢彩荷你早点跟我说,我也就不收她做妾了。”

满生听到这里惊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看着东家。

韩韬说:“人情似铁,官法似炉,这事捅到衙门里,你和彩荷都得掉脑袋。”

满生说:“抓贼抓赃,捉奸捉双。我喜欢彩荷不假,那是心里头的事,并没有在主子的床头爬上爬下,官府无凭无据凭什么治我的罪?”

“彩荷已经招了。”韩韬说。

满生豁出来了,他说:“赶紧把我送到官府去,我跟她当堂对证。”

“你以为官府是韩家?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等着你呢。”

满生看着他笑:“那我可得把肚子里藏的干货倒给衙门,省得到了阴间,邓恩和田牛娘怪我没给他们帮腔。”

韩则林心里恨,脸上堆着笑说:“满生,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咱自家人不置这个气。告诉大伯,你究竟怎么想的?”

“朱家人昨天把四十亩的地契拿给我了。”

韩家父子吃惊不小,异口同声地问:“你接了?”

满生不回答。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河边那二十亩肥田给你。”韩则林急得嘴角冒出两团白沫。

“夜长梦多,我不能一等再等。”

韩韬青着一张脸刚要说话,被韩则林一眼瞪了回去。

韩则林说:“那块地现在就归你了。”

“朱家给的是四十亩。”

韩韬说:“你虽是无赖倒也爽快,那二十亩地用彩荷换怎么样?”

韩则林火冲脑门,一对三角眼瞪成了两颗臭鸡蛋,韩韬偷偷捏了爹的胳膊一下,韩则林一把甩开了胳膊。

满生喜欢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韩韬说:“还有四五天就要动镰了,稻子收回仓,你领着彩荷搬出院子另找房子住吧。”

满生唯恐韩家父子有变说:“地契到手我就搬。”

韩则林灰着一张脸看看儿子没有说话。韩韬说:“赶紧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还得磨豆腐。”

满生走了。韩韬腻歪西厢房里的这口棺材,他说:“爹,天不早了,有话咱们明天再商量。”

韩则林骂道:“祖宗若有眼,一个雷就把你劈死在茅坑里。你把我的女人给他,让你爹这张老脸往哪放?”

韩韬说:“爹,女人重要,还是命重要?”

韩则林脸色铁青骂道:“脸比命重要!脸都没了还活个屁!”

“爹!”

“滚!你给我滚回牲口棚去!”

韩韬还想解释,被韩则林一脚踹了出去。

韩则林紧闭西厢房门坐在里面发呆。天渐渐亮了。棺木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幽幽的光,韩则林站起来用粗糙的手细细地在上面摸了一遍。他叹了一口气说:“地和女人都没了,这场灾祸熬得过去是地理,熬不过那是天理。五十知天命,我六十一岁黄土没脖子,两腿一蹬去就去了,一锄头一锄头养出来的好地怎么能拱手让给外人?”

韩则林拿着锄头戴着草帽奔河边的那二十亩稻田去了。他钻在茂密的稻田中一锄头一锄头地铲着垄沟里面的野草。天光大亮,韩则林汗水淋淋地在稻田里直起腰来,一阵风刮过来,在地头旋起巨大的风柱,把韩则林的草帽刮飞,草帽卷进风柱里。韩则林追着巨大的风柱,跑出去十几丈远,旋风散了,韩则林带着一身土一脸油汗,追赶着在地上翻滚的草帽,他追上了一脚把草帽跺扁了。“我叫你跑!”他嘴里骂着,忍了一夜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韩则林把草帽捡起来,把踩扁了的地方用手弄起来。庄稼人一生受病就在土地上。韩则林脸朝黄土背朝天,刨了一辈子土坷垃,他把地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自从把彩荷收进房,他意识到自己活了六十年有一半光阴虚度了,只知道干不知道活,那还叫人吗?彩荷这丫头的性子就像田里没收干净的庄稼根茬,不定哪一下就把人绊倒了。摔得人又痛又痒,这种滋味在老婆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现在他的地和他的彩荷都要被一个靠他吃饭的下人拿走了,他怎能不哭?

韩韬远远地跑过来:“爹!你这么早就到地里来了?”

韩则林没说话,草帽扣在脑袋上皱着眉头往回走。

“爹,身子骨要紧,别上火。”

“人活一世得学会在黄连树下吹箫,知道啥叫苦中取乐。脚上的泡自己走的,我不上火。”

“我让满生晌午弄两个菜,说给他送行。”

“嗯?”韩则林一下站住了脚。

“这事必须有个了结,了结得越干净彻底越好。”韩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缓,已经胸有成竹了。

满生在厨房里炒菜,彩荷进来。满生说:“哎,跟你说,河边那二十亩地已经归我了!”

“啊?”

“今天晌午他们把地契给我。”

彩荷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晌午?”

“少东家让我弄两个菜,说是给你我送行。”

“咱俩?”彩荷吃惊地张大了嘴:“你真拿那二十亩地换了我?”

“没有,我用朱家要给我的四十亩地激他,他就用你抵了另外的二十亩地。”满生得意洋洋。

彩荷伸手摸满生的额头看他是否发烧:“少东家不是你爹。”

“我是他爹!”

“我可是他爹的女人……”

满生一把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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