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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亡者低语-第6章

小说: 亡者低语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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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判断的一样,来这里走一遭就是白费工夫,纯粹是为了兑现对张岩的承诺。撤之前我多问了一句:你和竹竿是搭档?他有没有可能见过?

我只等他说一句“不可能”,就回去答复张岩,让她安心等着警方的调查结果了。

“竹竿……”阿笛挠了挠头:“找不到他了。”

“啊?”我不明白。

阿笛耸耸肩,换了个更书面的词,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竹竿失踪了。”

十月十九日晚,竹竿在他被划定的地盘上扮作乘客游荡,钓上黑车后,他本该让司机将车开到伏击点,抓人拔钥匙罚钱。

当晚,伏击人员没有等到竹竿,那之后到现在,没有人再见过他。

竹竿的地盘,正是刘小兵惯常兜生意的区域。

刘小兵的失踪时间,正是十月十九日。

三、消失者们

头顶的伤还疼着,已经结了疤。

窗外大雨。

热茶自陶壶注入杯中,香气扑鼻。

倒茶的时候,得用手按着壶盖,否则不严实的盖子很容易掉下来。

茶壶的造型很奇特,不方不圆,表面凹凸不平,一瞧就是学徒级的DIY自制品,壶嘴上还有模煳的指印子。

“是你自己做的?”我问。

“宝宝做给我的。”

她示意我看杯底,那儿刻着“亲亲公主殿下”。

这一刻,她笑得无比温柔美丽。

“小姑娘羞答答的,内向得很。小兵把她宠得哦,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十分钟前,楼下杂货店的裘老太这么对我说。就是她说的刘小兵准是被城管抓了黑车。当时我就在心里嘀咕,这老太太说话太不靠谱,满嘴跑火车,她说的张岩,和我认识的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可此时,我觉得裘老太的话有几分道理。

茶壶和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杯子放在宝蓝色的小圆桌子上。其中的一个杯子外壁上刻了张笑脸,另一个刻了张生气的脸。在这整套茶具里,只有一个生气脸的杯子,是给张岩专用的,因为这个小家里能生气的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公主生气的时候,宝宝一定得笑。

公主在纸上写下“宝宝不能生气,宝宝从不生气”的时候,有一瞬间,她眉宇间隐藏的忧虑和恐惧全都不见了,巨大的甜蜜的幸福感如汹涌潮水,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这潮水触碰到我心中柔软的地方,潮来如此,潮去也如此。

宝蓝色小圆桌的旁边,是几张巴洛克风格的白漆靠背木椅。看起来昂贵,其实和小圆桌一样,来自旧货商店。买回来之后,把原本的漆脱掉,又用沙皮细细磨过,再重新刷上漆。张岩热衷于为我介绍这一室一厅小屋的每个角落,每个角落都和刘小兵息息相关。她通过这种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回想、回想。

这样就是新的了,她写道。

“宝宝说,公主一定得用全新的东西。”

“但我还是和他发脾气,因为我想要真的全新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被他刷得满是油漆味道呢。所以那之后,他每天更早起来出门挣钱了,我醒来枕边总是空着的,只有床头柜上的那个盛着热牛奶的保温瓶。”

“其实闻惯了,觉得也挺好闻。”

她深深地嗅着。

“没有油漆味道了。已经全都散掉了。”

我坐在旁边,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配合她安慰她。似乎她也不需要我说话。

“他想要存些钱,好生个小宝宝。我常常问他,要是宝宝有了小宝宝,哪一个更宝贝些?他每一次都不会上当的。”

“上当?”我不明白。

她拿起茶杯,把生气的脸给我看,我就明白了。

只有一个人能生气,只有一个人是中心,没有谁可以取代,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我忍不住问。

“3+4。”她写。

是恋爱三年,然后结婚四年的意思吧。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浓烈的爱恋,竟然已经维持了七年。

在得知竹竿和刘小兵同时失踪之前,我和那些警官一样,曾觉得刘小兵的失踪,也未必不会是他主动的。不喜欢老婆了,在外面有人了,想逃开这个家过新生活了……但任何人只要踏进这间屋子,都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他是那种会为老婆挡子弹的男人,只要有一口气在,爬都会爬回来看他的公主。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瞧瞧这桌子椅子茶杯陶壶,观一羽可知全豹啊。

“他每天清晨出门,中午的时候回一次家,帮我把午饭烧好。我担心影响他做生意,他说不会的,因为他已经知道在哪些地方蹲点最容易拉到生意,足可以把中午的这点时间补回来。”

刘小兵最常守候的区域,是张江地铁站附近。这里夜晚的机会最多,特别是末班地铁时,会有许多夜归客,或者没赶上地铁的反方向乘客需要出租车。

那儿就是竹竿的地盘。十月十九日晚,竹竿扮作刚下地铁的乘客,上了刘小兵的桑塔纳。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这个时间是当晚另一个在场的黑车司机告诉我的,他有些气刘小兵抢生意,并且刘小兵总是这样,一点不讲规矩。

因为是抢过去的生意,所以那名黑车司机,也知道竹竿要去的地方——和我从阿笛那儿问到的伏击点一致。

昨天夜里九点半,我从地铁站开始,追寻失踪的两人一车。

竹竿长得瘦瘦长长,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外号。在石哥手下的这群人里,他不是最出风头的,也非最不合群的。平时谈得来的人也有三五个,但终究是酒肉朋友。在道上飘着,没人会真正关心你,所以失踪了这么些天,也没有人管,甚至许多人根本不曾注意到。阿笛同竹竿走得最近,这才有些狐疑,但说到是否真正为他担忧,却也未必。

风很大,雨却迟迟不至。知道了起点和终点,刘小兵的行车路线就大致能确定个八九不离十了。

刘小兵失踪后,被宠在家里当宝贝的张岩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她豁出一切脸面力气,只为让那个从不能生气的宝宝重新回来。但她在宝宝的羽翼下过太久,完全不谙世事,一举一动都显得那样莽撞甚至可笑。

这曾经让我对刘小兵的失踪并不太在意,我初时觉得他肯定是因为犯了其它什么事情进了拘留所,后来觉得应该是遭逢突发的恶性事件,比如抢劫绑架之类,好吧,没人会绑架这么个穷小子,但我真的没过多思考这事情,用大白话说就是没进脑子。这样说显得有点冷血,但这座城市里每天都在发生着无数的不幸,看得太多,难免麻木。

但竹竿也在同一时间失踪,这就有点蹊跷了。

真巧呀。

但我从不相信巧合。

竹竿上了刘小兵的车,如果一切正常,二十分钟之内,车会在伏击点停下。但没有,刘小兵和竹竿,连同那辆红色的桑塔纳2000,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我在地铁站租了辆自行车,顺着那条行车路线,一路问去。

问的是路边夜晚还开张的商铺。

简单得很,如果一切还在常理能解释的范围内——这指的是,只要车不是凭空蒸发的,就必然存在一个转折点,让车驶离原先的目的地。

比如刘小兵识破了竹竿的身份,两人发生争执后车改向了;再比如有第三人强行把车拦下。不管是哪种情况的转折点,都会让这辆车显得异常,从而给别人留下印象。

整条路线不超过三公里,叫车也就是个起步费。问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没多少信心。大多数的人都会这样回答:两个礼拜前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直到离伏击点还有一条街远的地方。

那是个生意不错的柴丬馄饨摊头,老板是个扎着头巾的黑脸男人。

“有,见过。”老板肯定回答的时候,我惯性地以为这是和之前那许多店家相同的一个回答,直到话在脑子里转了三个圈,才意识到我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就坐在你旁边那张木桌子上,一个高高瘦瘦,一个矮小敦实。那辆红色普桑就停在路边。怎么样,来一碗尝尝?”老板问我。

这时风里开始夹了星星的雨点,冷冷地砸在额上嵌入颈间。

“哦好的。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我进一步和老板确认,红色的桑塔纳不稀奇,别搞错了。

老板把小馄饨下进网里,开始形容他们的长像。

“矮的那个,额头很宽,两条眉毛密得快要连在一起了。”

……

眉毛下是一双圆眼睛,微微眯起来,很亮。他的嘴咧着,露出洁白的虎牙,胡子没全刮干净,右边面颊紧紧挤着张岩的左脸,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用力得像要把她融到自己身体里似的。

相片里的张岩努力扬着脸,骄傲……如公主。相框放在客厅的餐边柜上,公主显然不是个很会收拾家的女孩,但相框周围空出了一大圈,清爽干净。

“很想他。”

我收回凝望相片的目光,张岩正看着我,看得很认真。

早晨七点,张岩传短信问我,有没有查出些什么。我醒来后看见,想了会儿,回她说有一些消息,当面说比较好。于是她请我去家里吃午饭。

已经在她这儿坐了快一小时,连说带写,用去了五张A4纸。许是感觉出些什么,她一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不停地在聊她和刘小兵。那些生活中琐碎的片段,慢慢地组成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她也时常停下来,踌躇着犹豫着挣扎着。然后在我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又把话题岔到另一个地方。

直到这刻。

她愣愣瞧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在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之前,眼泪却已经流出来了。

她慌乱起来,胡乱地把眼泪擦去,猛地站起,说去给我做些吃的,快步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呆了很久,然后端出一碗放了咖喱的煮方便面,一碗番茄炒蛋,一碗炸猪排。

“真香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菜呢。刚才你说都是刘小兵回来做给你吃的。”我说。

“宝宝最喜欢吃我做的。”她朝自己翘翘大拇指,以示自己做菜的手艺要远高过刘小兵。

“他要乖很长一段时间,我才会做给他吃的。”

“尝尝,尝尝。”

“好吃吗?”

我大口吞着,猛点头。张岩笑着,也大口吃。

两个人闷头吃东西,无话。她吃掉小半碗,停了筷,抬头看我。

“不用吃这么快。”

“好吃呀,我的吃相很差吧。”我冲她笑笑。

“其实不好吃吧。”她忽然这么说。

我一愣。

“我知道其实不好吃,我知道的。”她轻轻摇头。

“我耳朵不好,但是舌头没坏。宝宝做的菜,好吃过我一万倍。但他还是喜欢吃我做的,是真的喜欢,和你不一样。”

“哦对不起。”她向我道歉:“但真的和你不一样。”

我默然,我该说什么呢。

刘小兵,已经不在了呀。他还会回来吗?我可以对她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宝宝的,就如我对她说,她做的菜很好吃一样。

降临在这世间,我们便注定要经受磨难,有些人少,有些人多。

黑面的柴丬馄饨老板看见刘小兵和竹竿时,就觉得他们许是刚经了场劫难。

两个人都有些狼狈。一个袖口扯破了,另一个手腕处有抓痕,衣服皱着,像是和谁小干了一架。

两个人吃了馄饨,粗眉毛付的帐——也就是刘小兵,然后上车离开。

我再细问,老板回忆说,来馄饨摊之前,这辆车已经在远处停了好一会儿。

如果在之前的某个路段,他们停车和别人发生了争执,肯定会有人看见。但我问下来并没有,那就应该并没有“别人”。刘小兵车开到一半识破了竹竿的身份,激愤之下在车里就和他拉拉扯扯争执起来,却憋着不敢真的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给点钱私了。否则走“正常程序”,又是罚钱又是扣车,不值当。气总是要受的,但为了张岩,刘小兵能忍下来。小小市民,但凡有些牵挂,谁愿意和执法队真的扯破脸?

所以竹竿并没把车引到伏击点去,因为钱已经落到他自己腰包里去。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如要讨好竹竿,既然请吃了小馄饨,吃完把人送回家,也是正常的礼数。

幸好我从阿笛那里把竹竿住的地方也打听到了。这也算是经验,有用的没用的都问个清楚周全,天知道什么时候哪条信息就会派上用场。

竹竿住在个很便宜的出租屋里,离馄饨摊只有三条街。像先前那样,我一路问去,却一无所获。

没人再记得这辆车。

是我判断错了,他们没往这里来?

竹竿的房子和一条自行车地道紧临着,不能行机动车,所以开车得绕个大圈子才能到。这圈子可以从两个方向绕,我骑着车两条路线都走了一遍,一家家小杂货店超市地问,没人记得见过这辆车和这两个人。

我把自行车靠在棵行道树旁,站在地道上方,点起支烟。雨忽地大起来,一滴雨落在烟头熄了火。我重新点着,往下看。

地道有点偏僻,这会儿没什么人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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