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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桃花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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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是怎么死的?一刀砍下半个膀子,血淌了几个时辰,才淌干。你娘呢?抱着官兵的腿,地上拖出去丈来远,斩断腕子,到咽气,那手还死抓着不放。你逃掉的侄子,大的才不过十岁吧?乱马踩成肉泥,你大哥……”



“别说了!”魔魇是钝刀,一刀一刀剌着心,缓慢的惨烈。



勒时亨近身过去:“芙儿……”



她躲开,声音颤抖的哽:“你……别说了……”



“一个姑娘家,行刺昏君,太难为了你。以往,是我疏忽。”



她只拼力的咽着哽噎。



“眼下,不要你冒风险,只要你……”



她把眼泪擦干。



勒时亨便静静的等。



“什么?”



“过些日子,开春,雍正会去木兰围场春嵬。”



静一会儿。



“向来是秋獮,今年怎么是春嵬?”



“这你不用管,八爷自有安排。你只要设法随驾,其余的,随时联络。”



养心殿。



领侍卫内大臣马尔塞禀道:“木兰围场秩官总管达尔罕上疏:‘东庙宫骤现异兽。装如鹿,生四角,疑为‘夫诸’。见‘夫诸’则其邑大水,恐为不祥。是以请旨御驾春嵬,一来围捕‘夫诸’以安民心,二来遵制狩猎以告先人。”



雍正听罢,且不言语。寻思一会:“达尔罕……耳熟。”



“回皇上,达尔罕,黄带子,安亲王岳乐的嫡曾孙。”



“算起来,是胤祀的内甥。”



“正是。”马尔塞正色,“涉及廉亲王,臣请皇上三思。”



雍正冷笑:“什么‘夫诸’,不就是四不像么,一头驼鹿,水灾,亏他们想得出。”



“木兰围场直属理藩院,廉亲王曾为理藩院尚书,便于操纵。”



“沉不住气了,蠢蠢欲动。”雍正冷哼一声,“朕不动,他们也不会动。”



“凡事以圣驾安危为上。”马尔塞想了想,“皇上万万不可以身犯险。造出声势,以他人代之,引蛇出洞。”



雍正略思,点头:“对外便称,御驾春嵬,择日开拔。”



“喳——”



承乾宫。



芙惆坐在床上,心事重重。太监高声:“皇上驾到——”她犹未闻。



直到脚步声近,她方抬头,一惊:“皇上。”



雍正拉着她,不要她跪:“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没……”神思渐收回,她犹豫着,很踟蹰。道:“皇上欲春嵬?”



雍正怔了下,微笑:“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传。”芙惆走到床边,半背对着他,“是木兰围场么?”



“木兰围场。”



“滦河与辽河在那里发源,万顷的松涛,一亘千里……”



“唔……”



芙惆不说话了。



雍正忍不得问:“你想去?”



芙惆略颔首。



雍正敷衍道:“秋天有霜叶,冬天有雪淞,也还好。春夏……没什么特别的。”



芙惆侧坐在床上,脸仍低着:“哦……”



雍正张张嘴,舔一舔唇,不大自在:“不过是林莽,有些飞禽走兽。你又不好猎。”



“听说,木兰围场有白头鹤、大鸨,还有黑鹳和金雕……”



她抬了脸,睫毛覆在澄澈的大眼睛上,微微忽闪。



雍正捺不住,笑了。一叹:“傻丫头……”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又不是小孩子,喜欢那些个。”



心里突然难受,她忍着:“臣妾没见过。”



“也难怪,一个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雍正揽着她,想了一想:“改天,去选匹马吧,要驯良的。”



芙惆抬起头:“谢皇上。”



应该做出欣喜的模样,可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雍正宣召马尔塞。



“朕意已决,亲自春嵬。”



“皇上!”



“朕便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马尔塞深知他性子,自知难劝,迂回道:“圣驾北行,廉亲王留守京城,皇上不怕……生变?”



雍正一笑:“他‘八贤王’持禄养交,朕便没有谋臣良将?——传怡亲王晋见。”



第二十七章



小木屋里烤着炭盆。



勒时亨沉着脸,一言也不发。



穆琳倚着门,冷笑:“怎么,舍不得了?”



“只要一想到,她从早到晚陪着昏君,坐一驾车,睡一张床……任他糟践,我就……”勒时亨攥紧了铁钳子,指节咯叭作响,通红的碳辟啪爆裂,眼睛也映得通红。



“也许,人家心里愿意的,水□融,如胶似漆……”



勒时亨腾地站起身。



不待他发作,穆琳冷冷的:“到了现在,你还以为,他们两个,只是糟践和忍辱?”



“芙儿她……”



“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



“那你还如此安排?!”



“八爷的安排。”



“万一失手?”



“另有妙策。”



“八爷是不信任我!”



穆琳拍在他肩,以示安抚。勒时亨怫然甩开。



“英雄难过美人关,八爷怕你意气用事。”



“哼!”



“下个月十八,是先帝康熙爷诞辰,奉先殿祭祀。八位铁帽子王,在京的,不在京的,都会进宫朝拜。雍正独断专行,欲废议政王大臣会而设军机处,这些王爷们自然大大不满,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从中煽惑,以为我用。雍正若在,不便行事,如今,他去木兰春嵬,照例,少则二十几天,决计赶不回来,只派怡亲王主持。独木难支,一个怡亲,不足为惧。”



勒时亨皱眉沉思。



“木兰围场,杀得了雍正,最好。杀不了,也可调虎离山。”穆琳一笑:“放心。八爷若成事,你是头号功臣。到时,有什么请求……即便那个女人,只要你不嫌弃,早晚还是你的。”



塞罕坝万顷的松涛,茫茫草原。



一路上,獐□鹿兔林间逐跑。雍正撩开车帘,对外指指点点,芙惆只强颜应付。



大帐下榻。



围场总管达尔罕率大小官员接驾,雍正出去了。



芙惆一个人在帐中。



围场的太监端进膳食,四品饽饽。



芙惆毫没心思,只放在一边。



那太监进言:“新炸的,贵人趁热尝一点。”



芙惆看他一眼。



“主子怕油了手,奴才伺候。”说着,掰开一个金糕。便退下了。



两半的饽饽,中间赫然夹着张纸。



芙惆犹豫一下,抽出来看,揉作一团,丢进碳盆里。



红松墨柏遮映下,勒时亨穿普通侍卫服,戴大遮帽。



芙惆小心四顾,缓缓走来。



勒时亨离开她一些距离,怕有耳目,不正眼看,唇微动:“明日,雍正便会围猎‘夫诸’,按祖制,不围到猎物,不能入住东庙宫,只在四围露营。”



芙惆也不看他,轻问:“你叫我来,是想说什么?”



“猎到之后,如果雍正命大,仍活着,你想个法子,游说他赶去东宫庙,围场都是八爷的人,早已安排好。”



“什么叫‘命大仍活着’?猎一头野兽,那么多侍卫随从,会有什么危险?”



“这你不要管,也不要问。”



“不知缘由,我不会参与。”



勒时亨犹豫一会儿。



“那‘夫诸’腹上缠了十斤炸药,药捻子在咽喉,外罩驼皮,离远了看不出。雍正臂力劲箭法准,无论是他,还是手下侍卫,任谁射中了,炸药马上引爆,可及两百丈,所有在场的人,必死无疑。”



芙惆心突突跳,压下了:“若是见不到那‘夫诸’……”



“你当真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夫诸?’,不过是大些的驼鹿,多装了两只角。不怕明白告诉你,这围场,不下百只‘夫诸’,全部装了炸药,别说特意寻,就是躲都躲不开!”



勒时亨转脸看芙惆,她只苍白着脸。他便道:



“然后,你劝说雍正带着猎物去东庙宫,只要一动身,内应便会燃放狼烟。东庙宫早已布好炸药,收到讯号,便即拉下机括。时间是算好的,炸药半个时辰便会引爆。从这里到行宫,不到百里,雍正及御前侍卫所骑,是最彪悍的蒙古儿子马,半个时辰一定可以赶到。



晚上,没设大宴,晚膳摆在帐子里。



雍正往芙惆碗里夹菜:“当地有句俗谚,‘棒打□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宫里头,精米细脍的,来了,尝尝这里的野味。”



芙惆应了一声,低头缓缓咀嚼。、



雍正看不到她的神色,有些扫兴,又夹菜——



芙惆抬起头,淡淡的忧郁:“‘夫诸’的传说,皇上当真信么?”



“这……”雍正放下筷子,淡淡一笑:“山海经里的鬼扯。”



“那皇上还……”



“自古以来,书上写的,人们传的,历代帝王,祥瑞也信,凶兆也信,一年到头,仿仙求道的,‘不问苍生问鬼神’。好像到似,比天底下的愚夫蠢妇,都要愚,都要蠢。”雍正苦笑摇了摇头,“皇上做什么,有时候,是做给世人看的。”



芙惆极轻极轻的叹气,手摸上筷子,却没一点胃口。



雍正忽又笑了:“不过,有一样,《山海经》中山卷里说,霍山有兽,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



“腓腓?”



“对,腓腓。听说,‘养之可以已忧’,朕想要。”



芙惆目光游移着,淡淡的:“皇上要来做什么?”



他向她挪近了,轻摸一摸她的鬓发:“朕身边有个人,总是心事忡忡的,朕只想让她忘忧。”



夜很深,雍正静静侧卧。芙惆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



雍正翻了一个身,揽了她,含含糊糊的:“是不是大帐露宿不习惯?”



“嗯……”



“明儿围猎一毕,就去行宫。”



行宫,芙惆心里一颤。



越发难眠。



夜过大半,方迷迷蒙蒙睡去。这一睡却沉。



张开眼,天已大亮。



帐内空无一人。芙惆一惊起身,撩开帐子,外面也无人,甚至连马也不剩几匹。



她唤过一个太监:“皇上呢?”



“一早狩猎去了。”



她大骇:“皇上围猎,锣鼓喧天的依仗,怎么没有听见一点声息?”



“皇上说了,往年,分七十二个围,层层圈近,合众人之力围捕,没意思,今年,他要亲手射猎。”



第二十八章



塞罕坝万亩草原一马平川,风兜着披风,猎猎而鼓。纵马疾驰,一种驭风而骋的畅快与豪情。



几匹马进了深林,便慢下来。非常寂静,清晨淡金的阳光透过参天的樟子松、落叶松、白桦与云杉。啾啾的鸟鸣,云雀、柳莺、画梅和百灵在枝桠茂叶间婉转。



偶尔蹿过一只獐子,或是飞过一头红隼,侍卫们指指点点。雍正并不停蹄,直奔‘夫诸’。



芙惆从没骑过这般的高头骏马。扬鬃跃蹄的乌珠穆沁马飞驰在起伏的草原上。她死死握了缰。人在颠簸,心惊悸难安。



风吹来,张不开眼,风把她贯穿。万里草原,心事杂杂蔓蔓。



整个一上午,獐子十几只,野兔野鸡不胜数,装满了竹篓,却没什么大猎物,更没见到‘夫诸’。侍卫们意兴阑珊,不敢多言。



向更深处走。



马尔塞提马赶上御驾:“皇上——”



“什么事?”



“再往里走,天就黑了。”



雍正觑眼看日头。



马尔塞顺着他性子,道:“春天天短,怕马看不清路,伤了蹄子。”



雍正想一下:“也罢,明日赶早。”言罢一拨马,调头。



马尔塞挥手,所有侍卫策马跟上。



赶了一阵,已是边缘。林木渐疏,日头也偏西了。



奇一阵沙沙响动,枝叶摇动。



书头马警觉,止蹄不动。训练有素的,并不鸣叫。



几个侍卫翻下马,悄悄的,不带一些声息。



那响动越发大。密叶间,‘哞哞——’闷声的叫。



渐渐显露头角,硕大的支叉。



大家齐齐看向雍正,以目视,不敢出声。



雍正目中灼灼闪着光。很镇定,缓缓的,弓袋抽弓,箭箙拔箭。



那巨兽走出丛灌,腰腹内捆炸药,异常庞大,颤巍巍。



果然是状入驼鹿,头生四角,正符传闻所说‘夫诸’。



雍正挽弓搭箭。一寸一寸,无声无息,拉个满圆,对准了‘夫诸’咽喉,犀角扳指扣紧弓臂——



一阵叶动蹄声。有马疾奔而来。雍正聚精会神,毫不分心。



芙惆大惊失色——快马加鞭赶来,心纷纷乱乱,理不清。只是急,只是赶。赶到了,寻到了,她看到他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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