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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朱门风流-第4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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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压下去,林沙那一棍子确实打得好。

看见袁方仍然不说话,一贯镇定的林沙顿时更慌了,把心一横,索性一躬到地:“大人若是怪罪,属下愿领责罚!”

“那我罚你回京城去,你可乐意?”袁方依旧沉着脸,见她猛地抬头,这才沉声喝道,“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雏儿了,应当知道京城和南京孰重孰轻!若是因为你离开那儿而有了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难道连这种道理都不懂?我虽说退下来了,可也不是任别人揉捏的软柿子,你不用瞎操心。给我直起腰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此时书房大门紧闭,里头连扇窗也没有,自是闷热难当。被这话一激,林沙心头一凛,原本就湿漉漉的额头更是大汗淋漓。咬咬牙站直了身子,见袁方面沉如水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她再也不敢打其他主意,竟是想都不想就垂手应道:“属下这就赶回去。”

袁方点了点头,正预备再嘱咐几句,忽地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冲林沙摆了摆手,随即便走到了门边上。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便是一个压低了嗓门的男子声:“大人,北京那边传来紧急消息。”

听到是这个,袁方立刻打开了门。门外赫然是早上出门的那个长随,他敏捷地闪入了屋子,而侍立在外头的另一个长随仍然靠在廊下柱子正打盹,仿佛丝毫没觉察到动静。前者进屋之后,看也不看那边的林沙,只弯腰向袁方行了礼,又双手呈上了一封信函

袁方拆开一看,随手一翻,见厚厚四页纸上尽是些不着边际的闲聊话,便摆了摆手令其退出,等大门紧闭之后,他才回到座位上,拿过另一张纸,从这信函上按照约定的暗数择出了一个个字写在纸上,等写完了之后,这才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帝建弘文阁,以学士杨溥掌阁事,又令选文臣有学识者直弘文阁。帝常幸景福宫郭贵妃,早朝时有罢废,后颇有微辞,虽谏,帝不能听。近月以来,帝曾五次传太医请脉。”

看完之后,他随手把这张纸递给林沙看了,待其惊愕地双手递还,他这才将其凑在烛火上烧了,又吩咐说:“京中近期极可能有变,你立刻回去。从南京到京城的水路陆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得保证这两条路畅通无阻。还有,抵达京师之后,消息每日一递,不计成本,务必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南京。”

尽管看了刚刚的密信,但林沙尚未往最糟糕的那个方面去想,因此仍有些犹疑。然而,哪怕她并不想离开,可之前已经是受了申饬,她不敢再有违逆,躬身行礼之后便点了点头。她不走正门,直接从屏风后头的暗门悄悄走了。等到机关复原之后,袁方就出了门去,轻轻咳嗽了一声。刹那间,那个仿佛一直在打盹的长随一个激灵窜了过来。

“你去给胡七传个口信。”袁方将刚刚信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等到那长随点头,他又额外嘱咐了一句,“让他设法把消息送到朝天宫,心里也有个数目,别以为这世道就太平了。”

等到那长随走了,他不禁负手望着丝毫没有一丝云彩的湛蓝天空,渐渐有些出神。当今皇帝足足当了二十多年的储君,手段心计俱是非比寻常,眼下的朝堂就和这天空一样,没有什么东西能遮挡得住那轮烈日。只是,皇帝太快太急,弘文阁绝不是单纯的汇集文学之士,毕竟朝中已经有了翰林院,那恐怕有分文渊阁之权的意思。

要挟制武臣,制衡文官,还要纵情声色,本就身体不好的皇帝还能坚持多久?

朝天宫,习仪亭。

鞠躬、拜、兴、拜、兴……五月大热天,身穿那一身厚重的祭服原本就已经是莫大的折磨,更何况在大太阳底下跟着赞礼官的大声吆喝跪拜行礼。处在靠后位置的张越眼下正是满头大汗,而他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前头那些花甲老臣们踉踉跄跄的光景。只是刚刚那一会儿,他就看到两个年迈官员被架到了树荫底下歇息。

这已经是他在朝天宫待的第三天,后日便是正式的祭孝陵。由于随行礼部官员无不是礼仪娴熟之辈,再加上足足演习了三次,能把官做到这个份上的没有一个笨蛋,那些规制仪程如今无不是烂熟于心。到时候上了山上,便不似平地这般炎热,再加上祭陵都是清早,自然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因为反复演习而弄得有人中暑。

好容易捱到了散场,众官员纷纷起身。在最前头的位置,被人敲了一闷棍的刘观并没有缺席,那一棍力道恰到好处,只在这位尊贵人士的额头上留下了一片乌青,仿佛只是平常磕头磕出来的。只不过,如今那位动辄雷霆暴怒的永乐皇帝已经龙驭上宾,群臣再少有硬碰头直谏或是磕头如捣蒜求饶的时候,这块乌青自然格外显眼。

张越看见人人都不自觉地避着那位都御史大人,忍不住也朝那乌青看了一眼,随即方才和一旁的章旭交谈了两句,这才一块到了一旁阴凉的亭子中。这里坐着的都是些南京官,此时,一个杂役道人提着桶上来,给众人奉上了一碗碗绿豆汤,几个人饮了,就有人低声说道:“咱们这位刘大人自打到了南京,听说往北京的参奏折子赫然是三天一本,从来没有断过。”

“咳,别提这个。如今是邪门了,南京城四处鸡飞狗跳!南京守备沐大人家里死了个侍妾,传出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定国公家里头几个儿子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破了头;武定侯更是好,贵妃娘娘送了几样赏赐过来,就这么点事家里也是闹开了。”

赵羾虽说不如从前得意了,却毕竟是方正的人,不愿意掺和这些闲话。看见张越也是坐在一旁不吭声,他便起身招呼了一声。张越顺势站起身来,两人一起到了旁边那棵大柳树的树荫底下。虽说那棵古柳至少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枝叶繁茂,但炽烈的阳光还是星星点点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得人身上斑驳不明。

当初在兵部,一个是顶替方宾上任深得信赖的二品尚书,一个是常常面君宠信最好的五品郎中,如今虽到了南京,但像这么面对面却还是第一次。此时这么互相一打量,赵羾发现张越一如从前,瞧上去甚至比从前更沉稳;而张越却看见赵羾两鬓已经完全白了,面上的皱纹亦是多了无数,瞧上去竟有一种凄苦的老相。

“三年为客寄龙沙,望断南云不见家。惟有受降城外月,照人清泪落胡笳。”

听到赵羾突然低吟了这么一首诗,张越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见赵羾转过了头来:“我自洪武年间出仕,至今已有三十余载,如今再没有什么上升的地步,大约离致仕之日也不远了。当初同僚一场,我对你不曾有什么照拂,如今却想求你一事。”

张越正在琢磨赵羾刚刚那首诗,听这位老尚书如此说,他便连忙拱手答道:“若是下官能做到,自当尽力。”

“元节风华正茂,日后有的是大展才干的时候。我只望你日后贵甚之时,能在有人对我落井下石之日拉上一把。赵家只我一人出仕,其余大多都是依附门下,我在一日还能照拂他们一日,若不在位,则赵氏恐怕就此蹉跎了。”

见张越似有疑问,他又苦笑道,“我知道元节你想说些什么,但凡家里有一个成器的,我也不会厚颜向别人交托此事。少时以为心怀天下便是大志,如今身已老朽才明白,若是顾国忘家,纵使一身清名,也会毁在后人手中。元节你还年轻,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你能引以为戒。如今我在南京虽算不得多有权势,但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我就是。”

官场上老少提携照拂本就是常事,因赵羾所求并非难为,张越略一思忖就答应了。只赵羾的顾国忘家之感却让他深受触动,他设法劝了杨士奇把儿子接到身边,可不就是为了让这一位不至于抱憾辞世?他虽然也还年轻,可赵羾所说确实是至理,他却不能忘了。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37章 雨中祭陵,喜惊接踵

祭陵之日,天上应景似的飘了些细密的雨珠。有道是烟雨江南,在这等如烟似雾的小雨天中祭陵,自然是别有一番肃穆景象。陈祭仪之后,朱瞻基由东门进殿中拜位,四拜献酒读祝文,紧跟着,便是随行的丰城侯李贤等等众多文武大臣以及南京诸大臣陪祭。等到亚献终献完毕,殿外便响起了礼乐之声,却是南京教坊司献上了祭舞。

拔剑起淮土,策马定寰区。王气开天统,宝历应干符。武略文谟,龙虎风云刱业初。将军星绕弁,勇士月弯弧。选骑平南楚,结阵下东吴。跨蜀驱胡,万里山河壮帝居。

雄壮的《清海宇》之曲中,但只见三十二名舞士左执朱质雉羽的长干,右持朱红漆柄金妆戚斧,跳起了击刺之舞。领舞的舞师头戴黄金束发冠,上结紫粉缨,身穿锦领白绢衬衫,外头套着青罗大袖衫,腰束涂金带,脚踏绿云头皂靴,舞动间遒劲有力,激昂雄壮。

文曲《泰阶平》舞者亦是三十二人,演的却是进退舒揖让的华夏礼仪。相比武曲的血脉贲张,此舞自然是显得舒缓优雅,尤其是领舞的两名舞师都是四十出头的汉子,一挥袖一抬腿俱是气度非常,哪怕是最挑剔的礼官也不禁连连点头。演舞之际,天上的雨突然下得大了,上至皇太子,下至这些舞者,谁也不好寻地方躲雨,不一会儿,众人原本只是微微润湿的身上便被大雨浇得通透,最后除了那些舞士,旁人竟是被那瓢泼大雨浇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大雨之中,朱瞻基站得笔直,眯着眼睛打量着阴沉沉的天空,心中颇有些惊疑。无意中瞥见一旁的钦天监副满脸惶恐,他便想起行前此人只推测今日乃是小雨,如今却陡然之间大雨倾盆,于是心里难免不悦,待看见年纪一大把的太子詹事黄福被雨淋得直打寒颤,他更是眉头紧锁。他这一皱眉,正好看在眼里的几个官员难免心中惊悸。

等到祭陵事毕,一干浑身湿透的官员方才跟着朱瞻基离了孝陵。因山陵百步之内不得骑马乘车,因此从皇太子的金辂到百官的各色车马,一色都远远停在外头。直到钻上了自己的车,张越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庆幸今儿个听了杜绾的建议坐车出来。倘若是眼下骑马回去,就算有斗笠和油布雨衣,回到城里那就真正透心凉了。而且,刚刚那一番又是跪又是拜的,他这几天被折腾惨了的膝盖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由于下雨,彭十三索性在车里等着,这会儿三两下给张越扒下了湿透的衣裳,拿过干布正要帮忙,张越却一把抢了过去,没好气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看你这手势架势,服侍人那是决计不成,要说刷马还差不多。”

“嘿,这种伺候人的勾当我自从交趾回来就再没有干过,难免有些手生,刷马这勾当我却是天天干。”彭十三笑呵呵收回了手,又从包袱里翻出了一套衣服,“少爷你可真会耍心眼,胡七那家伙分明是个大老粗,也就是一手字比我强,他什么时候就变成你请来的幕僚了?更好笑的是,他那么一打扮,除却少奶奶和灵犀这样细心的,别人竟是谁也没认出他来。”

张越解开湿漉漉的头发,用干布捂干了水,随即胡乱在身上擦抹了两下子。接过彭十三递过来的那套干爽衣服,他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方才换上了。正束腰带时,听见彭十三这么问,他不禁没好气地说道:“世上人要是都像你这般粗中有细,那别人就没法活了。你毕竟名头大,他在外头不显眼,有些事情就能帮忙做了……你刚刚说少奶奶,绾妹见过他了?”

“见过了,昨儿个少奶奶特意让灵犀陪着一块见了他,晚上灵犀也没回来,我一大早赶路过来,也没顾得上问。大约不是什么要紧事,就算要紧,也肯定是少奶奶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否则总会让我捎带个口信过来。”

“说得也是。”

对自家那位能干的娘子大人,张越自然是放心,当下也不去想这些。此时,外头的雨越来越大,打在车顶上噼啪作响,张越这辆座车齐头平顶,通体刷的桐油,这会儿顶上厢壁也就罢了,前头的帷幔和车帘却禁不起淋。因此身穿蓑衣的车夫连忙把车停在了一旁,又从车下的暗格中拿出了早就预备好的棕油绢雨车衣。才刚刚盖好车子,前头却有人用伞护着一位老臣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水过来,到了车前便扯开嗓子叫了一声。

“小张大人!”

张越闻声一看,却见是陈芜打伞护着一位年迈老者。认出是詹事府詹事黄福,他不禁吃了一惊,还不及相问,陈芜就急急忙忙地说:“今儿个雨大,黄老大人的车坏了,漏水没法坐人,两个小僮仆也不顶事。这神烈山距离城里还有好一段路,黄老大人年老体衰,太子殿下特命小的找一辆结实的车送他,您若是方便……”

“自然方便!”

张越见车夫急忙放下凳子,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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