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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月小似眉弯-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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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窗前,捧经书吟读:“……舍利子,彼岸无岸,强名曰岸,岸无成岸,心止即岸。是故如来无定相,无往亦无来……舍利子,汝知如来有慧剑否,无也,如来依般若波罗蜜多也。菩萨曰,否,如来有慧剑,有戒刃也,如来无慧剑,无戒刃,不识般若……”

我读的只是字的表象,却没有读懂经文的内蕴,佛法精深,不是谁人都能参悟得了的。在翠梅庵时我不能,在月央宫我更不能。

我想起那日离开翠梅庵给自己说的一句话,我要回宫,坦然地接受人生的过程,至于结果,我不在乎。可是此刻我突然渴望一种离别,一种勿我两忘的离别。曾几何时,我成了这般懦弱的女子,淳翌给我的爱太重,重得成了负累,成了我的负累,成了整个后宫的负累。

这几个夜晚,我总是梦见兰朝容,梦见她长发披散,面目苍白,衣衫不整,流着血泪,在寒冷的宫殿里无比凄凉。醒来后春风依旧,岁月静好。

淳翌宠幸我,仿佛已成一种习惯,接连七日,凤鸾宫车只为我一人停留。这样的爱,拿起嫌累,丢了不舍。直到第七日,我百般相劝,千般恳求,他才答应以后宠幸于她们。有时候,都怀疑,世间有这样的君王吗?但我也明白,一切恩爱都是暂时的,当美好不再如初,就会改变。

直到这一夜再度被恶梦惊醒,我决意去霜离苑一趟,尽管那是后宫禁地,我也非去不可。总觉得我欠了兰朝容什么,其实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拿着淳翌上回给我的令牌,我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出,只是这令牌只能唬弄那些守卫,若是淳翌知道我拿着令牌行此权力,定会加以怪罪。可是这是我唯一进霜离苑的办法,至于该受何罪,我来承担。

带上秋樨和小行子朝霜离苑走去,那地方我是不曾去过的,小行子认得路。不记得穿过多少的楼台殿宇,只觉得越走越荒芜。

我看着愈渐荒凉的宫殿,殿宇的颜色已经褪去,甚至带着斑驳的痕迹。居然还滋生着许多的杂草,有虫蚁在地上攀爬。

小行子走在前面,不停地叮嘱道:“娘娘小心,这路上虫蚁太多。”

我搀着秋樨的手,心中竟有些惶恐,总觉得这里的情景我在哪里见过,好生熟悉。只是我这一生都不曾来这样的地方,淳翌好残忍,原以为霜离苑只是一处旧院落,想不到竟是如此荒凉。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道圣旨,兰朝容就被打入这种地方,旧日的恩情从此一笔勾销。

小行子朝守卫出示了令牌,尖着嗓音喊道:“快快将门打开,皇上派婕妤娘娘来此,有话要询问兰朝容。”

守卫并无疑惑,叩首道:“参见婕妤娘娘。”

宫门打开的时候,一股霉陈的气味从里面传出,我几欲作呕,庭院早已荒废,尽是些杂草,只不知这些守卫日日在此,为何也不清理干净,毕竟还住着人。

辗转几处才停留在一间小屋子里,推门而入,见兰朝容果然披散头发,一袭素衣,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坐在一张老旧的椅子上。

见我进来,惊得缩成一团。桌子上有残剩的饭菜,上面爬满了蚂蚁,这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支残烛,再也找不到其他。

轻轻上前:“兰朝容……”

她瑟瑟发抖,缓缓撩过披在眼前的长发看我,惶恐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叹息:“唉,这才几日,你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随即跪地大哭:“皇上……求求你放了臣妾,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没有害人!”

秋樨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说道:“是我们湄主子来看你了。”

她惊恐地看着我,眼中带有陌生,转而又大喊:“湄主子……是不是岳眉弯,你这个狐媚的女人,都是你害的我,是你……”

她双手欲要掐我脖子,一旁的秋樨忙制住她,对我喊道:“主子,兰朝容好象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的?”

“连人都认不得,得了失心疯一样。”

我苦笑:“真得了失心疯还会记得我的名字,还知道骂人呵。”

兰朝容不理会我们说话,挣扎着大喊:“上官流云,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我兰馨儿有眼无珠错认了你,居然在皇上面前诬陷于我,让我关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地方,上官流云……”她口齿伶俐,不似得了失心疯之人所能说出的话。

“傅春雪,你这个贱人,我当初怎么没有毒死你,留你到今天,一起来陷害我!”

我心中一颤,难道舞妃的毒真是她下的,想想又不太可能,于是淡定地问道:“兰朝容,你也莫要在此叫喊,这里无人,你如何叫喊她们也听不到的。”

她伏在桌上嚎啕大哭,我心有不忍。想来与她说话怕是不能了,她的情绪太激动,我来此,亦不想询问她什么,明知道下毒之人不是她,我只是想来看看她的处境如何,虽不是挂念,却想求个安心。

我看着秋樨,沉沉一叹:“走吧,我们走吧。”

我转过身,她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袖,面目狰狞:“上官流云,傅春雪,岳眉弯,你们给我记住了,我兰馨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死了要化成厉鬼,日夜找你们索命勾魂。”她伸出手抓,瞪大眼睛,恶狠狠地对着我叫喊:“索—命—勾—魂——”

我匆匆地逃离这个阴暗的小屋,逃离霜离苑,只是耳畔回旋着她凄厉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等我做厉鬼了再来找你们讨命……”

她的诅咒,令我毛骨悚然。

回到月央宫,我浑身还在颤抖。淳翌在正殿侯着我,见我进殿,欢喜地迎过来:“湄卿,你上哪儿去了?让朕一阵好等。”

我跪于他面前。

他惊谔道:“发生何事了?”

“皇上,求你放兰朝容出来吧,霜离苑太可怕了。”我直截了当地说了。

“霜离苑?你方才去了霜离苑?”他面含怒色。

“是,臣妾近来总是梦见兰朝容,实在不安心,才私自拿皇上给臣妾的令牌去了一趟霜离苑的。”

淳翌皱眉,也不言语。沉默片刻,才将我扶起:“算了,此事朕不追究。”

“臣妾求您放了兰朝容……”

“你……”淳翌挤出这么一个字。

“如果皇上去一次霜离苑,一定也会有如此想法。”

“朕不去……”

“可是……”

淳翌气恼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容朕想几天,到时再决定如何处置于她。”

我无语。

淳翌叹息:“朕今日本要来邀湄卿到上林苑去赏牡丹的,此时竟无一点心情了。”

“都是臣妾的罪过,请皇上饶恕。”

他脸上柔和了些:“罢了,我看你脸色也差,好生歇息着,朕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去了。”

他转身欲离去,突然又回头,将我搂在怀里,亲吻我的额:“好好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嗯。”我轻声点头。

这一天,我了无心绪,躺在梨花木椅上,想了许多,又什么也没去想。

仿佛一切都是旧梦,都是烟云。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兰朝容死了。

醒来的时候,我想着,她可能真的死了。

死在紫金城,死在霜离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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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皇后都死了,那是她们愚笨,本宫如果坐上那巅峰之位,定当铲除永宁宫那老妖孽,叫她生不如死,化成白骨任人践踏。”

命运多舛,我最终逃离不了后宫的杀戮,如若善良多情不是真正的出路,便让我剑斩蒺藜,踏出一条冷漠无情之血路。

第五十章 一缕香魂归尘土

 兰朝容真的死了,死在霜离苑。这个消息是大清早小行子带来的,那时候,我正对镜梳妆,开始我韶光岁月里新的一天。而她却结束了翠绿的年华,不过这样也好,这是她自己要的结果。

我不知道她是用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希望能如她所愿,死了化成厉鬼,找我们索命。尽管,我还不想死,因为我没有把握死去会比活着好。

舞妃来月央宫的时候,我正捧着经书吟读,我厌倦这样的自己,躲在一本经文的后面虚伪地活着。尽管,我并不奢求佛祖的庇护,亦不想修佛参禅,不过是为了打发时光,掩饰我并不平静的心情。

舞妃给我送来一盆紫睡莲,养在青瓷的花缸里,那紫色的莲露出细细的尖角。我知道,又有洁净的生命要来到这个纷芜的世间,我甚至可以断定,她会后悔。

放在桌案上,看着睡莲微笑:“多谢姐姐美意,这莲花的颜色我甚是喜欢。虽不似白莲,纯净无暇,亦不似粉莲,娇媚鲜妍,这淡淡的紫色,就像梦,像梦一样的舒展。”

舞妃盈盈笑道:“是的,我也极爱这颜色,是前几日洵亲王妃来翩然宫,带给我四盆。我觉得好,自己留了一盆白色,给皇后娘娘一盆大红,疏桐妹妹是粉红的,这一盆紫色我觉得好别致,拿来送与妹妹。”

我拉开窗前的帷帘,让阳光透洒进来,笑道:“当真是谢谢姐姐的好,今后就养在暖阁里,看着赏心悦目。”

坐下喝茶闲聊,舞妃问道:“妹妹,你可喜欢下棋?”

“只是略知一二,怎么,姐姐,想与我对弈几局?”我笑问。

“嗯,此时倒起了这念头。”

“那好,我们就下几局。”说这句话,我想起了在翠梅庵时见岳承隍和妙尘师太对弈,在棋中品人生,深奥无比。

黑白棋子,就像爱恨,一样的醒目。都说落棋无悔,只是走过的人生又是否真的无悔?

她是白,我是黑。我向来是不喜欢黑色,可是我觉得白色更配得起她。

她落子淡定,我也只是用寻常心待之。

舞妃突然叹息道:“兰朝容昨夜一缕香魂归尘土,只是不知她的故里在何方。”

我手握一子,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被舞妃的棋子困住,一时间,不知落在何处,心中暗惊。随后才回道:“是,归去也好,也许那缕魂魄可以回归故里。”我想起兰朝容的话,若是真有魂魄,她是不会离散的,她该要在后宫飘荡,找她要找的人。

舞妃停了会,问道:“妹妹,你信这事与她相关么?”

“与她相关也好,与她无关也罢,事已成定局,想要更改已是不能。”我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莫名的悲哀,这一切,因我而起。我来皇宫,见到第一个人死去,她的死,因我而起。

舞妃涩涩地微笑:“是的,既已成定局,回头已是不能,既是不能,就干脆沿着从前的轨迹走到底。”

落子无悔,再看一眼棋盘,我觉得我输了,而且输得没有理由,输得不露痕迹。不得不佩服舞妃的棋技,看似温温婉婉,落子却这样利落干脆。

我吸了一口气,笑道:“姐姐,我竟无路可走了。”

她恍然,看着棋盘:“哦,是么?”

我举着一枚黑子,笑道:“是,姐姐果然是高手,以往竟不知呢,是妹妹愚钝。”

“大概是我们说话你分了心,我侥幸而已。”

“没关系,歇会儿吧,只怕再下也是如此,已成定局了。”我越来越相信,棋局如人生,走错了会迷失方向,若是冲破了就可以见得月明。下棋也能品出人的性情,这盘棋局上,我做了弱者,舞妃远胜过我。

品茶,见袅袅烟雾,在阳光下升腾,窗外芭蕉隐隐,翠竹萧萧。心中感触,漫吟道:“峰峦叠翠,正晨曦云展。晓雾空蒙漫山远。沐清风,松下玉子敲枰。炉香袅,烟绕琴箫书案……演周天羿理,莫测玄机,棋落流星坠河汉。叹卷世红尘,岁月匆匆,人事换,归樵柯断。但所愿,长歌伴松风。却早把,浮名傍亭吹散……”

舞妃一脸的赞赏:“好轻逸脱俗的词,妹妹这首《洞仙歌》在描述着一幅云山渺渺不染俗尘的诗情画意,让人向往,如同走入幻境,无法出来。”

我轻叹:“一盘棋就把流年偷换,醒来将浮名抛散,棋局变幻无端,玄妙之深,真不是我们所能参透的。”

舞妃感叹道:“的确如此,只是我醒来却依旧如初,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该争执的还是要争执,没有一事可以忘记,没有半点可以由人。”

我若有所思,菀尔一笑:“姐姐,我们也莫要感叹了,过得了一日是一日,未来谁也不可知,既然无法预测将来,又何必自扰。”

舞妃释然道:“是,莫如就醉在今朝。”她举起茶盏,笑道:“以茶代酒,也算是醉一场,醉过,总比醒着好。”

我与她碰杯,饮下,只一盏,便醉了。

黄昏的时候,有凤鸾宫车在月央宫外将我等候,我知道,今夜淳翌需要我。

坐在镜前梳妆描眉,上淡淡的胭脂珠粉,着一袭素净白衣,其实去侍寝是不能这样穿着的。可我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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