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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亡浴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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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太阳高悬,我胆子不由地大了,干脆走过去推开门。

那两张小沙发已经照原样摆好,我径直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果然,那满窗户的积灰并不是我的幻觉。我推开窗户,黄沙瞬间卷入。

我动作麻利地擦拭起来,任寒冷的风吹得脸生疼,我这个人有一定的洁癖,见不得房间里不干净。

“丫头……”

我努力地擦着窗户上一块暗褐色的旧斑。很奇怪,不管是清洗剂还是肥皂,越用力擦它反而越清晰起来。

门外传来沙哑的呼唤声:“丫头,小心点……”

“哦,我知道。”我答应了一声。苏家会叫我“丫头”的,也只有小舅舅了。我转头望去,门外一个佝偻的影像印在门板上,身形的确和小舅舅无异,可是那个人似乎刻意地躲在墙后,我根本无法看清他。

“小舅舅是你吗?”我有些疑惑起来,探头去看,“你进来吧,我正好想跟你聊聊呢。”

可是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那若隐若现的影子在门板上投下诡异的线条。

我心里猛然惊跳了几下,从窗台上跳下来向门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身后一声巨响。

我大惊失色地回过头,发现放在窗台上的塑料盆已经不见踪影。我赶紧扑上前往下望,一盆花砸下来,那塑料盆摔在楼下的水泥地上,已是四分五裂。

我本能地抬头向上看,天台上铁质的花栏竟然断裂了两根,那盆花刚刚就是从上面砸下来的。

我吓得连连后退,等脑子稍一清醒,回头看见门板上的影子一闪而逝。

我赶忙跑到走廊上,却又是一派幽邃宁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小舅舅!”我朝着东面叫。

没有回应。

我必须找到他,马上找到他。

我冲过去一间一间地砸门。

隔壁是苏云的房间,我拍了几下,她惊惶地在里面叫:“谁?什么事?”

我懒得多说,见门没锁便径直推开,这时苏云已经奔到门边,见我破门而入很是震怒。

“表姐你干什么?”

我的目光越过她向里打望,立即吓得倒退了一步。

我望见了至少四个与我身形差不多高度的人偶!

她放这么多人偶在房间里不会害怕吗?

接着我恍然大悟,苏妮说过苏云喜欢裁剪衣裳,很有可能那些人偶就是她的模特。

我镇静了一下心神:“对不起,我找小舅舅。”

苏云挺着脖子就对我吼:“要找小舅舅到浴场去,进我的房间干什么?”

她回头便用力地把门关上了。

我愣在门口,做梦也没有想到苏云这样性格的女孩会发这么大的火。

但是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马上再跑过去敲苏妮的房门,苏妮上学还没有回来,门锁得很严实。

我转头再向前望,只剩下大舅舅的房间。

心跳更急速了,我连吞了几口口水,还是呆呆地不敢推门进去。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犹豫是不是要进去,这时门内却恰巧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大舅舅,您没事吧?”我隔着门问了一句,里面的声音却停止了。

我壮了壮胆,终于还是推开门。

大舅舅的房间我只进来过一次,跟上次一样,四周弥散着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

暗红色的绒布窗帘拉得死死的,屋里很暗,很干燥。

大舅舅像上次一样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裹住了他的身体。

我有点儿生气,大舅妈究竟是怎么照顾大舅舅的啊?像这样每天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连阳光也见不到,别说是癌症患者,就是健康的人也受不了呀。

我正气愤,隐隐听见床头传来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奇特,像是一窝老鼠躲在洞里啃东西,时不时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远远站着,小声说话:“大舅舅,您醒着吗?您在做什么呢?”

没有回答,那种声音却更急速起来。

我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往床边走了两步。

这时床头的声音停住了,一个嘶哑得像两百岁老太太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

“水……”

因为屋子里实在太静,所以即使那声音轻得像耳语,我还是听清楚了。

“大舅舅,您想喝水是不是?”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好,我马上给您倒。”

大舅舅的床头柜上放着个茶杯,旁边有个水缸,我慌忙走过去在床头处蹲下来。

倒了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我端着茶杯走了过去。

这水看起来不新鲜,似乎已经放了好些日子,水面上有一层浑浊不清的残渣。

我心里很不舒服,想跟大舅舅说让他等等,我去重新倒了一杯过来。

可是一抬眼,看到的竟是一双暗褐色隐隐发红的眸子,像是医学院解剖用的白老鼠的眼睛,闪着惊恐的光芒。

大舅舅紧紧搂着被子裹着身体,只露出那双令人惊恐的眼睛。

我打了个冷战,杯里的水溅到手上,像被在火上烤一样万分疼痛。

突然,大舅舅猛地伸出一只青白枯槁的手将杯子抢了去,立即翻身背对着我狂饮起来,像一个饥渴的疯子。

他这一翻身,被子被他拽过去,一大片被啃得不成形的骨头露了出来。在他刚刚躺的地方,赫然爬着几只活生生的蟑螂。

我捂住嘴,感到胃液翻滚,转身便向外跑。

跑到门口撞在一个人身上,是大舅妈。我和她彼此看着对方,眼神里都是陌生和怀疑。

我一步也没有停留,飞奔地跑回房间锁上了门,吐了起来。

整个晚上,杨畅都在照顾我。

从大舅舅房里出来我就开始发高烧,躺了几个小时,吃药后出了一身汗,感觉总算好了一些。

杨畅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帮我在床上梳洗。

我乖乖地由他摆弄。他帮我擦了脸,洗了脚,又去换了盆水来。

我微笑着说:“你还想帮我擦哪里呀?”

他脸微微一红,还是在我身边坐下,一声不响地擦我的右手。

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的举动。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擦,可是越擦越专注,样子就像我下午在隔壁房间擦玻璃,仿佛我手上有一块污垢怎么也擦不掉。我先是忍着,直到手上的皮肤红得发烫,终于一把抽回了手,浮起不悦的神情。

“干什么呀?弄疼我了。”

他不说话,牢牢盯着我的手。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猛一推他的肩,他才如梦初醒般望向我:“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了才对,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干嘛那么用力地擦我的手呀?”

“我哪有用力?”他想争辩,一低头却看见了我手上红红的印记。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握住我的手,一脸懊悔地放在心口。

我有些不忍心,忙安慰他:“不要紧,别这么紧张。”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鼓励他说:“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杨畅点点头。

“那就说啊。”

他吸了口气:“陈雪,你下午去大舅舅的房间,碰过什么东西?”

我怔了一下:“没碰什么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眼睛又望向我的右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天在大舅舅的房间里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现在你的手上也有那种气味。”

我吃了一惊,忙低下头嗅了嗅手背。

果然,一股淡淡的腐臭,像放了好几个月发霉的烂肉。

我从小患有慢性鼻窦炎,不仔细闻还闻不出来。可是联想到大舅舅的房间,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我拿过杨畅手上的毛巾,发疯一样擦自己的手背。

杨畅赶紧拉我,又哄又劝,好半天才让我平静下来。

“我现在可以肯定,大舅妈在虐待大舅舅。”我愤愤地喘着气。

杨畅的表情也很严肃:“我也是这么想,但是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能找个知道内情的人商量一下。”

“找小舅舅!”我立刻叫了起来。

因为在大舅舅房间里受了太大的刺激,我竟然忘了之前要找小舅舅的事。

我向杨畅叙述了一下下午在隔壁房间擦窗户的时候的事情:小舅舅叫我当心,因而使我避过了从天台上砸下来的花盆。

杨畅紧握着我的手,听完了一脸怪异地望着我。

我拉着他就想跳下床去找小舅舅,杨畅一把将我拽了回来。

“你说的那个人,不是小舅舅。”

我一震,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外公白天不在家,我见到的那个影像明显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除了小舅舅还会有谁?”

“总之不可能是小舅舅。”杨畅很肯定地说,“下午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我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好半天,我和杨畅迷惘地看着对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畅,我有点害怕。”我无助地喃喃低语。

杨畅搂住我,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没事的,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再找小舅舅谈好吗?”

我点了点头。

黑夜总是让人惶恐不安,我们都想快点睡着,早点见到明天的太阳。

可是越是这么想,似乎越难入睡。

我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地想起我的母亲。

我十岁那年的冬天,她在这栋苏家大宅里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是很奇异的一年,从年初开始浴场便不断有人死去,先是小舅舅的妻子和他才出世的孩子,接着有了东区的那场大火,外婆在那场大火中悲惨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过多久又轮到了我的母亲。

那一夜一如往常,只是沉默寡言的母亲突然开朗起来,拉着我说了很多话。

她说了些什么,我早已经不记得。但是那一夜我很开心,妈妈一直对着我笑,温柔慈祥。

第二天清晨,她的尸体被浴场的工人发现。她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割破了颈部的动脉,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上翻着,只剩下眼白。

她的死状很凄厉。我奔上天台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小舅舅就捂上了我的眼睛,可是那景像已足以印在我脑海中一辈子。

母亲死后我便被送出了清水镇,这是母亲遗书中惟一交代的事——她求外公把我送到城里去。我进城后,进入寄宿学校,一直读到大学毕业。这么多年来,除了小舅舅第一年来看过我几次,其他的人像忘了我的存在,连一封信也没有给我写过。

要不是如今准备跟杨畅结婚,要不是杨畅三番四次说要见见我的亲人,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这里。

我的思绪开始飘忽在半梦半醒之间。

可是这个时候,身边有人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我以为杨畅想去厕所,强忍着睡意睁开眼睛,黑暗中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床边。

我想动,可是很无力。那个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我心里暗暗责怪他:我不是说过,晚上上厕所的话一起去吗?

我越来越清醒,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时那个人已经打开了门。

“杨畅,等等我。”

我张口叫道,他却门也不关就走了出去。

我刚想下床去追,枕边却传来朦胧的声音。

“陈雪,你干什么呢?”

这声音吓坏了我,我一声尖叫,人就滚到了床下。

台灯被打开了,杨畅坐在床上,惊慌失措地望着我。

“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了?”

“你……你……”我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畅还睡在床上,我猛地想起来,杨畅的确一直都睡在我的右侧。那刚才从我的左侧起身,走出房间去的是谁?

我朝门望去,那门还保持着敞开的状态。

杨畅察觉到什么,立即跳下床跑到门口,向走廊望去。

显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倒吸了一口冷气后就要关门。

走廊的东面却在这时发出轻微的响动。

我扶着墙站起身,望着杨畅。杨畅拉住我的手:“想去看看吗?”

我点点头。

“好,我们一起去。”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步一步向声源走去,努力不弄出一点动静。

我们听出那响声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厨房的门虚掩着,我和杨畅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向里望。

苏云!

我几乎要叫出来,杨畅赶忙捂住我的嘴。

屋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我们注视着一身雪白睡衣的苏云,她的脸浸在黑暗中,说不出的诡异。

苏云站在厨房的案台边,面前放着大把的藤茎,她的目光迷散而呆滞,整个人毫无生气。她将藤茎一根根抽出来,拿在手里揉捏,满手都是绿色的液体。

这个时候我和杨畅已经看出来,她在梦游。

杨畅放轻了声音跟我说:“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

刚才我们房间里那个人,是苏云吗?

可是我的眼角一瞥,看见了厨房满地的藤茎。像苏云这样一根一根地揉捏,动作迟缓,要弄到这么一大片,绝不是一会工夫可以完成,她一定站在这里很久了。

更何况,睡觉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我还特意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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