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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胡雪岩-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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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是一两五钱到二两银子,他手下二千七百人,如果改编为官军,发三个月的恩饷,还不到一万银子,就这样一举手之间输掉了,替他想想,心里也不是味道!

有钱输倒还罢了,看样子是输不起的,一输就更得动歪脑筋,等于逼他『上梁山』。这样电闪一般转着念头,手下就极快,当大家还为跷脚长根错愕嗟叹之际,他已把两张牌,抢到了手里。

场面上是胡雪岩占尽了优势,跷脚长根已经认输,将那一万银票推到了他的面前,脸色自不免有些尴尬。其余的人则都将视线集中在胡雪岩的两张牌上,心急的人,并且喊道∶『先翻一张!』

胡雪岩正拇指在上,中指在下,慢慢摸着牌,感觉再迟钝的人也摸得出来,是张地牌,这张牌决不能翻,因为一翻就赢定了跷脚长根。

他决计不理旁人的怂勇关切,只管自己做作,摸到第二张牌,先是一怔,然后皱眉,继之以摇头,将两张牌,往未理的乱牌中一推,顺手收回了自己的银票。

『怎么样?』跷脚长根一面问,一面取了张胡雪岩的牌去摸。

『丁七蹩!』胡雪岩懒懒地答道∶『和气!』

怎会是『丁七瞥』?跷脚长根不信,细细从中指的感觉上去分辨,明明是张『二六』,有这张牌就决没有『蹩十』,再取另外一张来摸,才知道十点倒也是十点,只不过是一副地罡。

『难得和气!』他说∶『和气最好!赌过了,好朋友只好赌一次,不好赌第二次。谢谢俞师父了,叨扰,叨扰!』

『时候还早嘛!再玩一息?』

『不玩了。』跷脚长根答道∶『相聚的日子还长。等胡老兄从苏州回来,我们再叙,』

等他一走,俞武成悄悄问胡雪岩∶『你到底是副什么牌,我不相信你连蹩十都吃不了它!』

『是副地罡。』胡雪岩说,『我看他的境况也不大好,于心不忍。』

『你倒真舍得!铜钱掼在水里还听个响声,你一万两银子就这样阴干了?』

其词若有憾焉,其实是故意这样讥嘲,胡雪岩一时辨不清他的意思,唯有报之以一笑。

『老胡,怪不得我老娘都佩服你!』俞武成这时才说了他的想法,『现在,你交情是放出去了!要看跷脚是人,还是畜生?是人,当然不会做出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是畜生,我们就当他一条毒蛇打,要打在七寸上!死不足

惜。『

『我就是这个意思。』胡雪岩说,『这一来,我们就是下了辣手,只怪他自己不好,不但我们自己心里不会难过,就是有人替他出头,「四方台子八方理」,我们也可以把话摆在台面上来讲。』

『一点都不错!你对江湖上的过节,熟透,真不晓得你是哪里学来的?』

胡雪岩笑笑答道∶『闲话少说,我明天一早就走,大概三、五天就回来。

这里都拜托大哥了。『

第五天上,胡雪岩如他自己所预定的期限,回到了同里,周一鸣是跟他一起来的。一到便调兵遣将,周一鸣和杨凤毛守住运河两头的卡子,朱老大打接应,刘不才串清客,陪着胡雪岩和俞武成去赴那场『鸿门宴』。

等布置停当,跷脚长根的帖子也送到了,日期是在两天以后,所以不一到就请,理由是妙珍家的厨子,整治一桌水陆杂陈的盛宴,需要两天的工夫。

当然,谈正事归谈正事,送帖子的当天,跷脚长根专诚来讨消息。

跷脚长根随身带一个蓝布包裹,不知包着什么东西?客人不说。主人也不便问,说过几句闲话,随即问起此行的结果。

『四个月的恩饷┅┅』

四个月的恩饷,跷脚长根可以保为四品的武官,驻区此刻不能预定,但一定会周到他处。胡雪岩说了这三个主要条件,留视观察跷脚长根的态度,倒要看看他用些什么话来敷衍。

『既然要投过来,好坏都说不得了。有你老兄在,决不会叫我们弟兄吃亏,我就谨遵台命了。』

说着,跷脚长根亲自解开蓝布包裹,里面是一叠旧簿子,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同心一德』。

『这是花名册。我就只有这一份,时间局促,来不及誊清,只好请你看底册了。』

胡雪岩和俞武成相顾愕然,竟不知跷脚长根是何用意?看那册子,油腻垢污,拿在手里部有些厌恶,翻开来看,里面涂涂改改,有些地方注一个『逃』

字,有些地方注一个『亡』字,有些地方注着『改归某队』,是真实不虚的底册。

『好极,好极!』胡雪岩只好当他确有诚意,『这份底册,我借用两天,请几个人分开来赶抄。』

『不用你老兄费心,里面有些变动的情形,别人弄不清楚,我派人来抄。

不过,『跷脚长根看着朱老大说,』我预备派三个人来,要在府上打扰两天。『

这好象是更进一步表现了诚意,当朱家是他自己办机密事务的地方。俞武成不等主人开口,便代为应允∶『小事,小事!尽管请过来。』

『谢谢!就这样说了。今天我还有点事,不打搅了,后天下午,早点请过来,还有许多事要请教。』

等跷脚长根一走,胡雪岩大为紧张,也大为兴奋,将俞武成拉到一边,悄悄问道∶『大哥,你看怎么样?这家伙,不象是耍花样?』

『是啊!我也有点想不懂。他把底册都拿了来了,竟象是真有这回事!

我想,『俞武成说∶』不如托老周再去摸一摸底看。『

『对!』

于是,周一鸣受命去打听跷脚长根的真实意向,如果真的愿意就抚,则前后的态度大不相同,何以有此突然的大变化?要找出能够令人满意的解释

来,方可以使人信其为真。

周一鸣的消息不曾来,苏州却有了信息,何桂清用专差送了一封信给胡雪岩,说是由江苏营务处得来的消息,青浦、嘉定之间,不断有一股一股的『匪徒』在移动,携带武器,行迹诡秘,自称是由各地集中,听候官方点验。

深怕这是借机蠢动,请胡雪岩赶紧打探明白,是不是确有其事。如果并无其事,则将出动清军兜剿。信尾特别赘了一句∶『此事关系重大,务望火速回示。』

二十九这轻飘飘的一封八行,在胡雪岩感觉中,仿佛肩上压下一副沉重的担子。

地方的安危,跷脚长根的祸福,以及何桂清的前程,都系于他的一句话中。

说一声∶是预备点验,不是别有用心,则清军自然撤围,但万一跷脚长根乘机作乱,则追究责任,岂仅何桂清不得了,自己亦有脑袋搬家的可能。倘或答说∶情况不明,难作判断,则清军便可能围剿,有如杀降,自己在场面上如何交代,还在其次,身上等于背了一笔血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跟俞武成商量的结果,只有这样答复∶已经遵谕开始调查,真相未明之前,请何桂清转告营务处,按兵不动,加意防范。

这是搪塞眼前,究竟真相如何,亟待澄清,周一鸣却又不知到哪里去了?

胡雪岩心想,形势象炉子上烘着一罐火药,随时可以爆发,这罐火药不早早设法拿开,令人片刻难安。因而当机立断,决定了一个开门见山的办法。

这天晚上打听到,跷脚长根歇在妙珍那里,胡雪岩请朱老大派了个人引导,径造妙珍香阁。这是不速之客,跷脚长根深感意外。

内心紧张,表面却甚闲豫,胡雪岩先打量妙珍,貌不甚美,但长身玉立,身段极好,而且花信年华,正是风尘女子中最妙的那段年岁。至于谈吐应酬,更见得气度不凡,配了跷脚长根那样一个草莽英雄,他倒替她觉得可惜。

等摆出碟子来小酌,胡雪岩才看一看妙珍问跷脚长根∶『有封信,想给你看。』

『喔,』跷脚长根会意了,『请到这边来,』

一引引入妙珍的卧室,请胡雪岩坐在妆台边,跷脚长根自己坐在床沿上,俯身相就,静候问话。

『我听你一句话,你说怎么样,我就怎么样答复前途。』胡雪岩一面说,一面把信递了过去。

看完了信,跷脚长根的脸色显得很不安,静静想了一会答道∶『老兄,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这话问得很有分量,胡雪岩很慎重地答道∶『如果我不相信,我就不拿这封信给你看了。』

跷脚长根点点头,表示满意∶『好的!我晓得你为难。该怎么办,请你吩咐。』

『言重,言重!』胡雪岩想了想答道∶『也难怪官军!实在时世太乱,不能不防,弄出误会来,说句实话,总是我们吃亏。所以,我想不如等一等,到有了点验的日子,大家再来,官军就不会疑心了。』

『是!』跷脚长根说∶『吃酒去!』

走到外间,他立刻找了贵生来,嘱咐他连夜派人,分头通知部下,各回原处。

这样明快的处置,胡雪岩也深感满意。喝酒闲谈之际,由于撤除了内心的戒备,两个人越谈越投机,胡雪岩不待周一鸣来回报,就已知道了跷脚长根改变态度,愿意就抚的原因,当然,这是出于他的自叙。

一言以蔽之,是为了胡雪岩的态度。那副牌九上的『高抬贵手』,当然是促成跷脚长根改变态度的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他认为胡雪岩讲江湖义气讲得『上路』,固然心服,而真正使他能够信任的,还在胡雪岩的才干。讲义气也要有个讲法,同生共死算得是最义气的,但同年同月同日的同

死,究竟不如一起吃酒吃肉的同生来得有味道。跷脚长根很坦白地表示,他就是相信胡雪岩有让他吃酒吃肉的本事。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自然令胡雪岩有着意外的感动,不过他向来的处世之道是,大家越尊敬他,他越替人着想,所以一再谦虚,认为跷脚长根『够朋友』,给他这么一个面子。同时又极力推崇俞武成,让跷脚长根清楚地感觉到,能尊敬俞武成,则比尊敬他更能使他高兴。

这一番小酌,吃到深更半夜,俞武成却有些不放心,特为派朱老大来探问,托词苏州有连夜送到的信,要请他回去看。到家相见,彼此说明经过,俞武成便越发对他刮目相看了。

第二天一早,周一鸣带来的消息,与跷脚长根自己所说的,大致相仿,而他,此刻又有了新的任务。在苏州那方面,胡雪岩的布置是七分防备,三分招抚,现在防备不需要了,奇#書*網收集整理关卡上所设的暗桩,应该撤回,而招抚的准备工作,只做了三分是不够的,必得立刻替跷脚长根去安排,特意先派周一鸣去见何桂清,报个信息,他自己打算在这晚上赴宴以后,连夜回苏州去料理。

一场『鸿门宴』,变成了庆功宴,在妙珍姐妹殷勤侍奉,以及跷脚长根的不断相劝之下,胡雪岩跟俞武成一样喝得酪酊大醉。等酒醒过来,忽切间不辨身在何处?一只手无意间一伸,触摸到极软、极滑的肌肤,于是接着闻到了脂香,看到了粉光,昏昏罗帐中有个妙年女子陪他睡着,只是脸朝外面,一时看不出是谁?

定定神细想,除了猜拳闹酒的情形,再也想不起酒阑人散的光景。于是摇摇他身边那段藕也似的手臂,摇醒了一看,是妙珍的妹妹,颜色远胜于她姐姐的妙珠。

『喔,胡老爷,你醒了!』和衣而睡的妙珠,急忙坐了起来,『要不要喝茶?』

『要的。』胡雪岩觉得嗓子干涩,说话都很吃力,『要冷茶,大大来一杯!』

『酒吃得忒多了。俞大爷也醉得人事不知。』说着,她掀帐下床,剔亮了灯,倒了一大杯半温的茶,挂起帐子,拿茶杯送到胡雪岩唇边。

他一饮而尽,喘口气问道∶『什么时候了?』

『快四点钟了。』

『只怕害你半夜不曾好睡,真正过意不去。』

『胡老爷为啥这样子说?你是李七爷的朋友。』

李七爷是指跷脚长根,胡雪岩便问∶『他醉了没有?』

『李七爷从不醉的。』

『喔!』胡雪岩很诧异,『他的酒量这么大?』

『李七爷的酒量并不大,不过,他会得吃酒。』

『你这话倒有趣!』胡雪岩讪笑地说,『又说他会吃酒,又说他酒量并不大。』

『喔唷!胡老爷,你不作兴「扳差头」的!』妙珠的神态,声音都嗲得令人发腻,『我是说李七爷吃酒上会变把戏。』

『我不是扳你的差头,你说话真的有趣。』胡雪岩捧着她的脸说∶『吃酒还会变把戏,你自己想想,话可有趣!』

『真的!不作兴瞎说。』妙珠问道∶『胡老爷,你跟李七爷熟不熟?』

『也算熟,也算不熟。』

『你自己呢?』妙珠反唇相讥,『说话也是一脚进、一脚出。』

『这有个说法,相交的日子不久,不能算熟,不过交情已很深了,所以也可以说是很熟。』

『熟了你就知道了,豁拳敬酒,你要当心李七爷,明明看他已经灌进嘴,实在是倒在地上,或者袖子里。他晓得自己酒量的深浅,永远喝到七分数就不喝了。不过,他不肯说一句话吃不下了,那时候┅┅』妙珠笑笑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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