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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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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犬马间一曲销魂,斩断了我与高贵兮家的所有牵挂不舍。

金陵的浪子兮南枝,是个六亲不认的狼、畜生、杂种!街巷间更多的世人如此来评定我。

四十六岁那一年兮弱水用一柄长剑穿过自己的身体,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没有不透风的墙,兮弱水与姬连碧的来往终于被桂夫人察觉。面对祠堂上列祖列宗的魂灵,羞愧难当的兮弱水选择了最血腥的结局。

时为开宝元年,金陵兮家一朝坍塌。

四天之后,虞俊臣娶韦氏女为妻。戚葬蝶伏在我怀里肝肠寸断,她说她要离开金陵这个伤心的地方,北去汴京,在期期的秋日里。

浅凉的秋风吹拂着一片如玉的碧草,禁不住吹打的花瓣,飘荡飞旋在青山绿水之间。湖光山色碧波旖旎,若在平日里,定能勾起我兴快淋漓的冲动,一箫浸水醉意天地。可今天,那泊船正傍着被水浪冲击的岸石,她已匆匆收拾好了北上的行囊。

执手相看泪眼,顿觉无语。此一别,天各一方,再相见时更不知今夕何夕。我的痛楚辛酸,她是否看见是否会意,我心乱如麻更无从揣度。

“这一去,人在天涯,南枝,你要多保重了。江南多雨,希望我送你的那把伞能伴你躲风躲雨。你,可千万不要只沉溺于柔情暖爱,而忘了用你的箫去吹奏几首新的曲子。”她用衣袖遮住她泛着泪光的双眸。“南枝,离别难免,你为我吹一曲《关山情》吧!”

“我一介贫生身无寸金,今日惟以一曲送君北去。天涯海角,愿能永铭此刻,我心足矣!”我吹响长箫任音律飘扬,戚葬蝶,你怎会知道,我的灵魂正在这乐曲里痉挛。

一出阳关三千里,从此萧郎是路人。我的心在关山冷月的凄清里怦然破裂。

而她站在船头,蛾眉低扫,一双剔透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身上的鲜丽的衣衫在风中和着轻遥的曲调翩翩起舞。泊船缓动,她美妙而瘦弱的身影在风里模糊、远逝。

音乐也渐渐被波浪掩盖去,只有她身上的紫薇花香仍萦绕在我身旁。

秋风瑟瑟,别情依依。

蝶尽影杳,冰心难消。

十七岁那一年我收到了戚葬蝶的信,她说在汴京有一个男子对她说爱上了她。我怀抱酒坛醉倒在谭莺莺的榻上,我在叫戚葬蝶的名字,一声一声,不肯停止。

“南枝,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去告诉她?”莺莺问我。

“因为我太爱她了,我怕失去她。有一些东西,要挑明了需要很大的勇气,更有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莺莺,她在我心里如此的重要,我不能失去她。我之所以不对她表白,其实是希望我们永远都拥有拥抱和守候的理由。”我说,“我要我们在一起时永远都不设防,能够天长地久不言忘记,能够如少年初见时畅快心交。”

“可是,这样的话,你会爱得很苦。南枝,你的一生都会因为这个女人颠沛流离,你会找不到自己的。”

“这就是我自己,我情愿为她等待为她疼痛。如果失去她,我才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莺莺她爬上我的身体,她倒在我身上圈住我的颈,她说:“南枝,你这样不是在折磨自己吗?天下的女子万万千千,何必要为了一个戚葬蝶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呢?”

“世间的人并不能了解,在一生里能痴爱上一个人,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莺莺夸张放肆地笑,然后解开我上衣吻我的胸膛。她又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地脱去,让我看她如瀑的长发,妖艳的容颜,高耸的乳房和光洁的肩膀,她喘吁地问我:“南枝你爱我吗?”

“我不爱你。我不会爱你,不能爱你,也不敢爱你。”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骂我下贱无耻是个破烂货。给我一个耳光接着拿起你的衣服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因为,我知道,你爱我。真实、激烈地爱。”

我张开双臂完全抱住她,仔细体味着炙热的血焰里我们冰凉的喃呢。我清晰地记得有飞鸟拍打着翅膀在窗外飞过,那夜的明月皎洁,我所有的童贞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走向自己无力逃亡的宿命。

戚葬蝶在汴京爱上的第一名男子,在三个月二十一天后抛弃了她。她恼怒地说:“一切的山盟海誓都是狗屁,男人都如此轻浮,不可信赖。”

我躺在莺莺的膝头,读着戚葬蝶的文字,用上齿咬破了下唇。

十八岁那一年我在莺莺的床榻上听到了那些关于我的祖父兮重诺的故事。兮重诺,一个在兮家大宅里被奉为奇才又被烙上禁忌的名字。莺莺在我耳畔讲那些流传在风尘里的城间旧事,兮重诺和她的爱人祁紫霓撼动乱世的情爱纠葛。

为了祁紫霓,他的爱,兮重诺纵身跃出了世俗的围墙。在金陵,他以蔑视天下的神技征服了四座乐手,也夺得了他的爱。他生前以超凡琴艺绝响南唐,生后又以痴情传说名流金陵,无数的善男信女谈及他的故事,眸里心上都会不由流露出钦佩和艳羡。技绝情极,这样的男人不需要任何传说的润色就足以打动众生了。

“外表潇洒俊逸,琴技哀愁绝代,还有款款痴情,这样的男人在春梦中出现尚且令人向往,要是嫁给他,纵使夫妻一日也足让人神魂颠倒了。”莺莺无比神往地说。

“人生如梦,情如朝露。莺莺,有的时候,一夜约白发明朝劳燕分,也是不可及的奢求。”我痛苦地想,哪怕只是一夜,她应下我可以相约白发,也就够了。我有着和兮重诺一样的叛骨和痴情,只是缺了他的绝技和风度,于是我们两人的命运就截然不同了。我注定孑然一身芳心难得,与我的爱我的戚葬蝶咫尺天涯在水一方。我躺在烟花女子的身上,无时无刻不牵挂我心爱的女子,我在让我痛苦的牵挂里醉生梦死。

“南枝,是的,这世上不乏那种出尘脱俗的女子,但任谁都想嫁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的,再出尘再脱俗的女子也必有她城府的一面。”莺莺说,“南枝,其实,这世上的人,莫不如是。若非戚葬蝶这般的女子,你兮南枝会爱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起身伏在莺莺的案几上填了首词,和着心里涌上来的节拍,低声吟唱:

“凄凄涩涩期期冷,微微叹,点点疼。

月吊西厢,梦断关河,妆落无痕。

依依落落蹀蹀觅,款款望,滴滴泣。

衣带渐宽,画楼空瘦,相思难寄。”

我给它取名叫作《相思曲》。十五天后,我遗忘了它。而今陵所有的歌妓全记住了它。一年之后,这首词令唱遍了金陵。

十九岁那一年的上元佳节,戚葬蝶从汴京回到金陵,她专程回到画舫里来见我。她发丝盘成翘髻上面插满金簪玉钗,珠光宝气,里面是桃红纱束腰,下面是一条翡翠色的裙子,外面穿着一件石青银鼠皮紧身小袄。她依然对我调皮地一笑,但不再是从前的母夜叉了。

“南枝,你瘦了,比从前更憔悴低落了。”她笑着说,“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啊,还是,纵欲过度。”

“江湖漂泊,浪子心性,也许,这孤独流浪的生涯我还没有完全地适应。至于情爱,生活窘迫,哪里还有时间顾及呢?葬蝶,你在汴梁很幸福吧,你这次是否真的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她坐在我对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缓缓地对我说:“南枝,这一次,我真的爱上他了。在分别的时候,我为他哭了。从前,没有过这种感觉,刻骨铭心。他是闯进我心里的第一个男人。”

我听着那些话精神恍惚,我静默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仿佛是整个年少时光。“那么葬蝶,我,祝福你。”

“南枝,为什么,不叫我‘母夜叉’了?”

“因为,葬蝶,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么,你眼中的我长大了么,那么,南枝,你呢?”

“我……”我望了望窗外的寂然江月,远处的乐曲悠悠传来。“人免不了要长大,但是,在你面前的我,永远一样。”

“南枝,其实思念不是从今天开始的,祝福也不是今天就结束了。我总是把最诚挚的心,最多的关怀,最深的祝福,送给亲爱的你。我不知道该对现在的你说些什么,只是想温柔地告诉你:我心里常惦记着你。”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我的母夜叉,我的戚葬蝶。我强忍着泪微笑着,因为她的一句话,我醉了六十七天。

莺莺怜惜地说:“南枝,你太痴了,痴到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

在那个戚葬蝶将要离开金陵的黄昏,对着一夕晚照,我再一次为她吹起了《关山情》。玉箫有心,江月无声,此别不知又是多少时光过去。你面前有歌台舞榭,春光暖响,幸福快乐的生活,而迎接我的,依旧是无止境的思念和痛苦。

“南枝,你的技艺确实已非当日,金陵城中,应为吹箫乐师中的第一圣手。”戚葬蝶幽幽地说,“只是,你的箫拖了你的后腿。你如果用乐妓陆菁菁的‘玉蛮’长奏一曲,必定能成为今世的绝响。”

一个月后,我去了陆菁菁的住处,我应下了她要我做的三件事,以换得那管名传天下的箫。不久,我就给祁葬蝶去了封信,我说我取得了“玉蛮”。

二十岁那一年我做完了陆菁菁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

第一件事。

我离开了我的师傅我的朋友我的情人谭莺莺,搬到了陆菁菁的住处。从此乐妓陆菁菁与兮家逆子兮南枝的风流艳闻传遍金陵噪动一时。我每天伺候陆菁菁为她洗脸梳头穿衣叠被,陪她出门应宴与她同眠共枕,我是她的仆人丫鬟,是她的情人乐手,是她的随从役奴。我对她为命是从亦步亦趋。

第二件事。

我竭尽心智和灵感为她填词谱曲,并携带玉蛮长曲婉转以和她纤丽的歌唱。随着姬连碧年老色衰风采不再,陆菁菁在我的帮助下声名鹊起,其势直追姬连碧。当开宝六年春姬连碧长眠在对兮弱水的思念里之后,陆菁菁终于成为金陵城内的第一歌姬。

二十一岁那一年戚葬蝶嫁给了她在汴京爱上的第二个男子。谷雨那天,她和她的丈夫回到了金陵。我在人群后面看到那个陌生的男子,他面容清秀身材挺拔,有我不能相比的气度和风范。

“南枝,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他,气宇非凡,人中俊杰。”

“今天来我家吧,来和他好好谈谈,我可经常在他面前说起你的。”

“对不起,葬蝶,我今天不想去你家。我怕,我会烂醉如泥。”

“南枝,他,是我的男人。而你,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葬蝶,你不必重复了。我永远都知道,不论生死。”

陆菁菁要我做的第三件事就是筹集足够的钱为她赎身。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我终于在寒露之前集齐了银两,当我从青楼里把金陵第一歌妓陆菁菁赎出来的时候,金陵全城哗然,关于我和陆菁菁所有的留言所有的艳闻似乎在那一天全都被证实了。

我把陆菁菁搀上放满了盘缠和衣食的马车,我说:“菁菁你自由了,自今天开始天南海北你随处可去了。天下男子无数,茫茫人海里必定有真心爱你的,只要你甘愿放弃你而今的生活和孤傲,你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那么,南枝,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么?我还有些积蓄,不论天南地北,都足够我们逍遥自在地过完余生了。”

“生命钱财对我而言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能离开这座城,因为,她还在城里,她掌握着我所有的生命和希望。菁菁,你和我,不是同路中人。我早已经无药可救了。”

陆菁菁最后无比深情地看了我一眼。

车夫甩开马鞭一声高叱,在骏马的长嘶里,马车奔驰而去。

弥漫起的尘土立时遮住了我的目光。我站在尘土弥漫的驿道上,感到生命僵硬天地空寂,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梦都伴随着年华离开了,只剩下了孤单单的我,站在我一个人的苍穹下信守着自己的承诺和等待。

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谭莺莺躺在冷清的画舫里,看着我,憔悴地笑。“南枝,我早料到,终有一天,你会回来。”

我坐在她身边端起床头那碗已经凉了的汤药,我说:“莺莺,我回来了,回来陪你。”

“你回来了,南枝,可是,我要走了。”

寒露那天,莺莺死在了我的怀里。我卖掉了她的画舫和她的珠宝,用所得的钱埋了她的一缕芳魂。我把她葬在了远离喧嚣和战乱的密林深处野花丛里。我为她披麻戴孝,为她烧纸守灵,以长箫一曲送她的魂灵西去极乐轮回转世。

昨日音容,悄然梦里。我倒在她坟旁,我说:“莺莺,这一次,我们真的是不弃不离了。”

二十二岁那一年陈家米行遭遇劫难,从此一蹶不振。戚葬蝶死于那场家族内部的争斗。

陈正在小妾池彤的挑唆下在鲁夫人的茶里放进了毒药,他看着他的夫人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死状惨怖,他说他已经忍了她很多年,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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