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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反骨仔系列-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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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愿娶你!”狄天惊气得眼前发黑,真不知道这女子上次听话时,耳朵长在哪里,“我是不愿你变成个花瓶里的假花,所以让你留在杏子楼,该玩玩,该闹闹,像枝野杏花似的热热烈烈的给我开着!”

“我是人啊!”兰枝无可奈何的笑道,“我只是个女人而已,我想从良、想嫁人、想生孩子、想让人摆到花瓶里去——那是女人的好归宿。为什么你就非要让我别干这些事呢?”

狄天惊愣了。他眨了眨眼睛,兰枝的反驳,却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怎么会有人这样自甘堕落?自己千方百计,想要让她自由的、完整的活着,可她却毫不理解?

他的心突然冷了下去。手慢慢放开,人也闪到了楼梯的一侧。此前兰枝是他的爱侣,他当然要努力挽回;可是现在兰枝只是一个愚蠢的、世俗的女人而已,他又何苦为了她而失态呢?

兰枝仍是举着手,直到他真正退开,这才把手放下,低眉敛裾,莲步生风的从他身边走下去了,狄天惊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嘲弄的看着看她生疏、做作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包容我的女人。”狄天惊突然开口,视线收回到自己架在膝盖上的两手上,“我这次出门,险些不能活着回来,所闻所见,都曾给我极大的冲击。我累坏了,我几乎撑不住了。我拼命赶回来,以为见到你,就会得到安慰。可是没想到,”他又笑起来,“你也并不懂我。”

兰枝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继续步下楼梯。直到双脚落地,这才突然回身,露齿一笑:“狄少爷,你累了,你可以来找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勇敢的抬起头来,正视狄天惊的目光,“我累了的时候,我该去找谁?”

——只有眼睛,只有她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永远带着一点嘲弄的风情。

狄天惊张开嘴,想要说话,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却羞愧得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想过这个,完全没想过这个:兰枝会觉得累吗?她一个妓女,有自己庇护,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为子女操劳,不用担心国家大事,不用卷入江湖斗争,不用发愁没人爱,不用面对人之恶……她也会累?

——会累?

下面罗慕山已经被人扶起来了,虽跌得鼻青脸肿,但看来还没伤到筋骨。

兰枝一手扶着他,笑道:“死了没?没死就快点带我回家!”

老鸨子也是一迭声的催促二人快走。罗慕山嘿嘿笑道:“好,好!”人们乱了一阵,把这对惊弓鸳鸯送出门去。

狄天惊坐在楼梯顶部,双目圆睁,但眼神空洞。很久很久,才猛的一拍楼梯扶手,大叫道:“人呢?拿酒来!开妓院的不上酒,你们等着关门大吉么?”

酒,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杏子楼喝到了狄家,从春末喝到了盛夏。狄天惊拼命把酒倒进嘴里,咬牙切齿,悲愤难平。

骆小佛把狄天惊接回风竹苑,安排两个家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之后,便不见了人影。狄天惊酒入愁肠,一醉之后,逾月不醒。家仆川流不息的给他拿酒,狄天惊以酒当粮,醺醺然,吐了喝,喝了吐。

——他像是沉入了酒池的尸体,虽然还在呼吸,还在吃喝,但整个人却浑浑噩噩,失去了醒过来的勇气。

醉吧,只要醉着,他就可以不用去想兰枝,不用去想狼眼太子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总有一尾巨大的,银色的鲤鱼,突如其来的在他眼前游过。

那是一尾浑身散发着疯狂气息的大鱼,它的眼睛努出,头吻上鲜血淋漓,扭动身体在狄天惊面前一闪而过,尾鳍激起的水流和气泡,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次,两次……

狄天惊即使是在醉中,也不由觉得好奇。

他努力蹬水,浮起身子,追着那大鱼而去。大鱼向水面游去,却为一层坚冰阻隔。

“嗵”、“嗵”!那鱼以头触冰,似要破冰而去。

“喀嚓”一声,冰面骤然碎裂,那大鱼果然奋力一纵,一跃便出了冰面。

——狄天惊停在冰下,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嗵”、“嗵”!

冰面上忽又传来撞击声,从那半透明的冰层望去,那条大鱼奄奄一息的躺在冰上,圆张着嘴,拼命喘息,却无法呼吸。突然它又弹了一下,身子在狄天惊的视野里消失了一瞬之后,又重重的砸回来,一声巨响,血流进它的眼睛。它鲜红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的映出了狄天惊自己惊恐的脸。

——狄天惊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当日桑天子离去时所说的,“江湖故事”:大鱼小鱼,少了谁都没有影响的冰河,离开之后就回不来的江湖。

可是他为什么会对桑天子的话念念不忘?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为什么当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后颈发紧,反胃恶心?

即使是在大醉之中,狄天惊也清清楚楚的感到了不安。他停下了正向身旁酒坛伸出的右手,勉强制止了自己再喝下去的念头。

“停一下……想一想……”

昏暗之中,他这样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

酒让他的脑子迟钝,身体虚弱,狄天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推门出去。

屋外的阳光,撞得狄天惊几乎想要马上缩回屋里。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沿着小路来到青石水潭。水光粼粼,再次晃花了他的眼睛,狄天惊脚下一绊,重重摔下水去。潭水清凉,等到他浮起身时,便又清醒了三分。

“少爷,今天的酒来了。”潭边忽有人道。

狄天惊抹了一把脸,回头看时,那正是每日照顾自己的家仆之一。只见他挑着八坛酒,笑嘻嘻的向潭里望来,道:“都是上好的花雕,给您先开两坛?”

狄天惊待要说话,忽觉一阵恶心,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不想喝。”

那家仆一愣,道:“骆少爷交代,一定要让您喝够。您是嫌这酒不好?我去跟骆少爷说,给您换了。”

狄天惊原本只是喝得太多,微觉反胃,可是听家仆这样说话,却不觉心中一动,随口道:“那你给我留下两坛,其他的,先都送回屋里去。”

那家仆大喜,解下两坛酒,放到潭边,其他六坛一股脑儿挑到狄天惊屋里。原路回来时,只见狄天惊仰天饮酒,一坛花雕,眨眼就已经见底,不由笑道:“少爷,那您慢慢喝着!”

狄天惊醉眼乜斜的看他离去,突然间激灵灵打个冷战,眼中醉意顿时仅剩三分。他方才其实是把酒倒进水潭,又将清水灌进坛里豪饮,真格的却一口没喝。这时从潭中一跃而出,淋淋漓漓回到自己屋里,把房门一推,不由脑中“嗡”的一声闷响。

他的屋里一片狼藉,书、衣服、被褥、盘碗,扔得到处都是,而最多的,当然就是酒壶酒坛。酒气、饭菜的馊气、湿漉漉的霉气、遮掩不住的便溺恶臭气,扑面而来,中人欲呕。他的屋子以前虽然凌乱,但却并不脏的,可现在看来,却分明已成了个猪圈——而他居然就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醉生梦死。

狄天惊魂不守舍的退出屋子,虽在盛夏,却也浑身发冷。狄涧和骆小佛怎么会容许他这么堕落的?以前他们总是絮叨自己,尽量少喝,可是现在却怎么要给他管够的了?他的屋子为什么没有人打扫?那些家仆为什么敢让他待在那样的地狱里?

——这根本是想让他烂死在酒糟里!

狄天惊用一双伤手捧着一颗木木然的脑袋,又气又怕,继兰枝离他而去之后,难道连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长,都对自己不抱希望了么?

——而另一个念头,却让他越发害怕。

狄天惊一身酒气,横着膀子来撞风竹苑的大门。大门紧锁,狄天惊跳脚叫道:“佛哥!佛哥!让我出去啊佛哥!”

两个家仆在外面慌里慌张的劝阻:“少爷!少爷!你别着急,钥匙是在骆少爷手里,我们马上去通报……”

“轰隆”一声,大门却已被狄天惊一肩撞塌了。两个家人争先恐后的逃走,狄天惊跟头把式的往前面来,一路叫喊。路上的家人见他出关,个个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真的是他自己的家吗?

——二十多年来,这个家给了他诸多压抑、误解,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冷漠,这样充满敌意!

忽然有人大笑而来,道:“天惊,你这么急着找我,干吗?”一人白衣飘飘,摇扇而来,正是骆小佛。

狄天惊脚下一软,重重瘫坐于地:“佛哥,佛哥……你和爹……你和爹……不要我了?”

“这是什么话?”

“你让我喝酒,”狄天惊裂开大嘴,哇哇哭了起来,“你让我往死里喝……你们不要我了……你们想让我醉死算了!”

骆小佛微微笑着,挥手赶开围观的家人。

“佛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狄天惊鼻涕一把泪一把,当真是没个样子。

“天惊,你喝醉了。”

“佛哥,我再也不喝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再也不喝了……”

“你不喝了,又能干什么呢?”骆小佛急促的摇了两下扇子,“你的个性太懦弱,为了一点虚荣,你就能逃避十载;为了一个女人,又能连醉数月,谁劝也不听——这是什么时候?哪还容你这么任性?——你让爹失望了,也让我失望了。喝吧,一直喝下去,喝到醉死,对你、对爹、对大家,也许都是个解脱。”

“我错了……佛哥,你和爹说,给我个机会……”

“你浪费了太多机会了。”骆小佛冷冰冰的说道,“爹给你的那些机会,你一直在挥霍。但是这个世界不会永远等你的,你错过了一次两次,难道以为还会有十次百次?与其让爹的一番辛苦都白费,其实还不如我来顶替你,对不对?”

“爹……”狄天惊茫然睁大眼睛,“爹不会同意的……爹,爹呢?”

“假如,”骆小佛一字一顿的道,“我已经把爹杀了呢?”

狄天惊浑身一震,疯了似的摇起头来:“不会……不会的……”

“你不能怪我。”骆小佛紧咬牙关,“是你一直在诱惑我。你说你什么都不要的,你说我可以继承爹的一切的。你给了我希望,爹却不给,我只好让他永远沉默。”他蹲下身来,与狄天惊面对面的看着,“你自以为超脱一切,现在你告诉我,当你真的失去它们的时候,你可后悔了么?”

狄天惊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到地上,洇开。

——这是他早就担忧着的、却又不敢相信的事情,现在,终于由骆小佛亲口印证了。

“佛哥,”狄天惊梦游似的说,“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不是为了女人而醉酒,我是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他哽咽了一下,委屈起来——为什么人人都在让他失望,为什么这世界连最后一点逃避的空间都不留给。

“这些天来,我见识了侄子义无反顾信叔叔,叔叔大义灭亲杀侄子的事;我听说了英雄明里豪气干云,暗里争名夺利的事;我亲历了男人深爱女人,女人却敷衍做戏的事……佛哥,你们常说我不懂事,其实我已经懂事了……我太懂了,所以我才害怕……”

他猛的抬起头来,双眼亮如冷电:“有些事,我虽不愿相信,不愿面对,但其实早就想到了!”

骆小佛吃了一惊,猛地起身向后一退——却已经晚了,狄天惊如同一枚骤然失去重压的弹簧,一跃而起,如影随行的一掌,猛的击向他的胸口。

骆小佛仓皇抵挡,右手横胸,寂灭之力随心流转。狄天惊挥出的乃是右手,现在仍然为夹板扣住,根本动转不灵,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微微一抬,手腕与骆小佛手腕挂住,再往下一拉,以伤手拉开了骆小佛的寂灭手。

“佛哥!”

狄天惊大吼一声。骆小佛一愣,双目之中光芒一闪。狄天惊左拳早起。他的左手曾为竹枝刺伤,这时仍然乱七八糟的绑着绷带,一拳打出,金鳞悖逆真气、万古留名心经、寂灭手三式合一,其实如钻,了无痕迹,正正打上在骆小佛的胸前。

——一瞬间,时间,都仿佛停滞了。

“砰”的一声,骆小佛身如断线风筝,整个倒摔出去。狄天惊微微一愣,他双手受伤,又连日大醉,身体亏得厉害,因此对上骆小佛的时候,唯有出奇制胜,全力以赴。可是一拳打上骆小佛的身体,却觉骆小佛身如棉絮,没有一丝一毫的护体之力,竟是卸了功力,成心让他一击致命似的。

他不由呆了。

“小佛!”院外却有人悲声大叫。狄涧脸色惨白,猛地现身出来。他一直藏匿身形,于暗中关注兄弟二人的争斗,眼看骆小佛旁敲侧击,狄天惊渐渐觉悟,正自高兴,却不料亲子突然动手,再赶过来时,便已晚了。

狄天惊本就已经在不安,看见狄涧,越发目瞪口呆,道:“爹……”狄涧既然没事,难道骆小佛是在逗他么?那么他打骆小佛,岂不是打错了么?

“小佛!小佛!”狄涧却根本顾不上理他,只一个扑身便跪倒在骆小佛身边,颤巍巍将养子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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