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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南宋风烟路涉道-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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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视整个苍梧山夜的海洋,星星就是整个山峦的灯火。

越风又衔叶而歌,而歌声明显不如从前清晰。

叶已枯颓了么?

吟儿听出他曲中的沉郁,小声道:“其实你在压抑。”

越风没有停止半刻吹曲,凤箫吟形同虚设。

吟儿忍着气不说话。

几天了,尽管去过风烟境,但越风和吟儿就像陌生人一样,有时还不如陌生人。

越风睡了,吟儿就对着天空许愿:“小师兄,胜南,我好想你们啊,如果有你们陪我聊天,那该多好……没人说话真的憋得好难受……”

她回过头去看风: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因为他没人信任么?凭什么我要相信他……我为什么跟着他……

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抚今鞭……

可是,一切都回不了头。她发誓要把他拉回来,就一定得完成——连这件小事都干不了的话,怎么做女侠,怎么做绿林领袖!

阑珊的婚事总算被追逐越风冲走了,冥冥中,越风在阻止着。这一天夜里,阑珊目送着一群人登船远去。

星星在空中眨眼,忽地一袭清风,接着一丝微弱的声音:“沉夕哥……”

一转眼,一过耳,一曲毕,一切萧然,一首静诗……

*

脚下的这座山和苍梧其他地方明显不同。因为这里充满了活力。冬末春初,无论山脚下,无论山坳里,到处已是仲春的繁荣景色,千里莺啼绿映红,各式各样的花朵,五彩缤纷的色调簇拥着山脊,润色了山坳。红的像燃烧着的火焰,粉红的如女子娇羞的脸蛋。山涧间偶尔会见到几处的飞瀑,直挂而下,清澈冷响,泉声咽石,日射暖水,溪深而鱼肥,纤鳞浮沉,沙鸥翔集,四处群山环抱,夹天而出,空中不时盘旋些鹰雁,多是海上禽鸟。莺啼燕啭,顿挫成韵……

吟儿沿途看见不少桃树,已摘了不少,虽是天然而生。也不比手种差到哪里去,心道:改天,让厉风行移两棵过去泉州……

越风径直往前走,他从来不问她的感受。

吟儿望着溪水发呆,忽然见到一只乌龟在水中游,“哇”了一声:“海龟!海龟!”

越风漠然,没有理会她。吟儿发窘地跟上去。没办法,一个冷,另一个只能忍;一个漠,另一个只有默。

“我不走了!”

吟儿跟他走了半天,停下来休息,玉剑从身上解下来把玩。

越风头也不回:“爬山怎能半途而废?”

吟儿喝了口水:“我累了,你要爬自己爬去!”

“那我走了。”越风还是那口气。

看着他背影,吟儿心道:真是个没有魂的小怪物!怪到家了!气呼呼地想往回走,忽然有些害怕这陌生的一切。

耳边尽是虫鸣声,鸟叫声。

吟儿心里发慌,看他果真一去不复返,觉得他真是绝情,去拔了片树叶,在树下试着吹,但怎么也吹不响,更别谈能成调了,失败得很……

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音,吹得不是《凤求凰》,音调依稀像是《十面埋伏》,但少了些铿锵,毕竟不是弹奏。

吟儿忽然间觉得——的确已经十面埋伏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吟儿拼命地往那个方向飞奔,心里暗自笑着:其实越风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情味吧……

可是——

沿着山道,正自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巨石上忽然窜下一只猴来,对吟儿虎视眈眈着,吟儿怔了怔,石后又闪现出一大群灵猴来,竟是“合力攻之”的场面。吟儿有些不知所措,尽管玉剑握在手里,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这时凭空落下好些桃子,纷纷洒洒地掉在众猴面前,那群猴群起争抢,置吟儿于不顾。吟儿扬起头,看见越风坐在巨石上,她在他面前骄傲不起来,只得卑微地运轻功跳上去,刚坐上去,吟儿就企图掩饰心里害怕:“我饿了,给一个桃子!”越风一笑,两手一摊,空空如也,吟儿肚子立刻叫出声来,望着脚底猴儿们分食,吟儿只有掉口水的份。

越风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知道各种各样的果子和动物,一路上用抚今鞭抽了许多果子而下,吟儿才有口福。

吟儿吃完,望着抚今鞭说:“这抚今鞭用来给你打果实,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有什么浪费?”

“听过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么?”

越风一愣:“略知一二。”吟儿小声道:“抚今鞭本是金国最名贵的宝物之一,后来被狂盗云家盗出皇宫,流落在民间,很多侠客用过,最终到了山东,去年年初,我让人从抚今鞭最后一个主人辛正涛手里抢了出来……”

“那我还要感谢你么?”越风冷笑。吟儿道:“我才不要你的感谢!我只想知道,这么好的兵器,怎会到了你这无名小卒手里?”

越风冷冷道:“第一,这兵器未必是好兵器,第二,我不是无名小卒,我现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贼。”

吟儿心软了:“你不要自暴自弃好不好。”顿了一顿:“抚今鞭威力很强,削铁如泥,任何武器,包括惜音剑、饮恨刀都不是对手。”

越风叹了口气:“于我有何用?张梦愚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抚今鞭,师父知道了之后严令斥责他,让我送还给别人……可是,师父因此也惹了杀身之祸……”他的眼神中,有桀骜不驯,也有很浓郁的哀愁。

吟儿道:“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你为什么不哭?”

越风抬起头,盯着她。他们对视了良久。

越风小声道:“我忘记了应该怎么哭。”

吟儿一愣。

“你看见了我的眼睛了么?它们早学会了坚强。”

“这样,你的心会很受伤……”吟儿小心着说。

“我不相信眼泪的。”越风又陷入痛苦回忆中,“我最后一次流泪,是在5岁那年,我父母双亡的前一天。那天哭完之后,正好来了一个女人……”

“娘让我回房去。我在门缝里往外看,他们说着说着,那女人就掉了眼泪,我都觉得好可怜,何况我爹娘呢?”

“那个女人是?”

“她的眼泪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印现。她第一天晚上打动了我爹娘,第二天就下毒害死了他们……”

“那个女人就是金人么?”

“是……传说我爹的另一个女人……从此以后,我觉得眼泪这东西,不珍贵。”

吟儿顿了一顿,说:“因为这个女子,短刀谷,小秦淮中人规定,和金人最多只能做朋友。其实我觉得不能以偏概全。她的眼泪不珍贵,别人的眼泪却很珍贵的。你要报仇,就不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就不能压抑自己,太压抑会短命的。”

越风低沉的声音很有力量:“也许死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吟儿道:“那你临死前澄清自己,再死也不晚。”

越风一怔,回头看她:“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会劝我活下来。”

吟儿一笑:“你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想活下去。”

遥望脚下奔腾海浪,冲鸣云际,耳边充斥着叶声,细微悦耳,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吟儿问:“越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越风一愣:“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那个和你对岸吹歌的人是谁?”吟儿诡秘地笑。

越风道:“那是我在苍梧山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叫叶阑珊。”

“唯一?那么你师父张海呢?”

越风苦笑着:“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就不是‘人’了吗?”吟儿哑然失笑。

“所以很多人怕死。”他的回答向来简洁。

“和我讲讲阑珊的故事吧。”她央求的口气。

“没有故事,只有十几年循环往复每日如一的生活。只不过,她是山,我是风,风不能没有山,山不能没有风。”

吟儿一笑:“风可以没有山,山却不能无风。‘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未可脱也。’你知道为什么饮恨刀有一对,惜音剑仅一只?因为饮恨刀可以独自生存,惜音剑却离不开饮恨刀……”

越风对她说的没有多大的兴趣:“天晚了,咱们走吧。”

吟儿继续发窘地站在原地——他简直空有这躯壳,他有血没?!他有感情没?!他有理想没?!真是个没魂的怪物!冷血的怪物!

第八章 景。伤

风餐露宿地生活了十多天,越风逐渐开始说话了,虽然每天说一点点,但毕竟有了进步。吟儿是江湖史上最喜欢说话的盟主,和越风交谈,总要谈一些无边际的,再借题插入。

这天站在风口上,忽然见到一些船只,在海浪中起伏着,越风立刻拖着吟儿一起藏在树林里:“他们来了!”

“谁来了?”

“要杀我的人。”

“究竟是谁杀了你师父?”

“我不知道。”

吟儿沉吟片刻,觉得问题很棘手——他比胜南冤重!

越风忽然释怀地笑:“他们来了也好!”他们?吟儿想过这个他们,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追逐着越风这么多年的世人,此时此刻,吟儿却依旧不清楚那包括由她做盟主的整个抗金联盟。

吟儿小声道:“你想过你的前途么?”

越风黯然:“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感觉。我没有想过。”

吟儿道:“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做一个人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越风说:“我很现实。我要做现在。做别人的过去很痛苦,做别人的未来又很不定。”

吟儿想起去年问胜南,胜南想做那个人的过去,而自己却想成为某人的未来。

躲过危机,在篝火前坐下吃荤。

吟儿边吃边道:“山上野味真鲜。越风,这地方处处花草,处处美味,有吃有喝,好地方!”

越风道:“别咽着自己……阑珊说,这儿奇花异果,有如仙境,可以称之为花果山……”

吟儿饱食而点头。

越风皱眉:“拜托你像个女孩子好不好?”

吟儿抱歉地笑笑:“你怎么比我师父还师父?!”

“你师父呢?他怎么会收你做徒弟的?”越风略带讽刺。

“他死了……”吟儿低下头去。

越风看见她似乎要流泪,赶紧道:“你别哭,我讨厌别人哭。”

吟儿哽咽道:“你……你好自私……”

越风冷道:“那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走出老远去,然后倚石而立,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早晨醒来,越风还在酣睡着,这时候的他才比较自然,梦中的他在微笑,嘴角上扬着。就这微笑,千年一遇的漂亮,可是人前却从来不展现!吟儿感叹:世之雄伟瑰怪壮丽之观,只能在梦境中得见……

越风的包袱半开着,露出微微一角,似乎是个玩具,吟儿从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人还玩玩具,而且是越风这种人,于是好奇地摸索出来——原来那竟是一只用贝壳制作而成的小男娃,长得特可爱,除了胖乎乎之外其他都像越风。吟儿童心大起,越看越是喜欢,抚摸着贝壳上的花纹,爱不释手。

沉寂之中,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放下!”吟儿心一提,立刻放下贝壳,但惊吓过度,竟没放正,贝壳娃娃在她手中滑落下去,吟儿发着愣,眼睁睁地望着那贝壳径直顺路滚出老远,刹那间已葬身深渊之中,化为乌有。

吟儿还未缓过神来,越风大声怒喝:“你找死!”他奔到悬崖边上,眼下却只有缭绕青雾,一时间,悲恨交加,抽出抚今鞭来,发狂一样挥向吟儿!

越风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愤怒成这样子,吟儿又怎会知道?不及躲闪,一记响亮的鞭声,抽打在她左臂上,划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吟儿只听到自己的惨叫和耳边呼啸过的风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从前从未体会过,刹那间眼前就是一黑,但她依然支撑住扶住身旁巨石,左臂的血已沿着伤口往外渗,染红了她的白衣,吟儿不敢去看伤口,她怕自己晕过去。她咬紧牙关,狠狠地看越风,他怔在原地。要换作旁人,她绝对不会甘心,可是对他,她心软了。风扯裂了她的伤口,血越来越多,已不是顺着衣袖流淌,而是整块整块地掉落下来,吟儿脸色惨白,站在自己的血泊里:“你……你……你敢杀我……”

她两耳充鸣,只感觉到喉间的心跳和自己微弱的呼吸。

她脸上竟全是虚汗,她闭目调息,却惧怕自己会死。她只得紧紧地挤着自己的左臂,挡着伤口,不敢松开手,她怕一松手,自己就会死,再也醒不来……

越风手一松,抚今鞭坠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吟儿大怒,也不管疼痛,凶狠地瞪着他,嘶哑着嗓子向他喊:“你干什么!你把抚今鞭拾起来!你怕什么!不敢承认你杀了我么!”

她骨头一扭,“哎呀”一声叫出来,骨缝微微感受到一阵风的快意,凉爽顺着她伤口送到她心里去,越风上前来:“你……你不要有事……”

吟儿猛地抬起头来,越风从前没有见过这般倔强的眼神,然而她点点泪光,已经夺眶闪烁着,她骄傲着,讽刺他:“你好好看看,这就是眼泪。只要是人都会有泪,你却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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