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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笑傲江湖(修正版)-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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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你别叫他过来!”田伯光“啊”的一声惊呼,跟着拍的一声,显是从床
上跳到了地下。一个女子声音道:“大爷,你干甚么?”曲非烟叫道:“田伯光,
你别逃走!你师父找你算帐来啦。”田伯光骂道:“甚么师父徒儿,老子上了令狐
冲这小子的当!这小尼姑过来一步,老子立刻杀了她。”仪琳颤声道:“是!我不
过来,你也别过来。”曲非烟道:“田伯光,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怎地说
了话竟不算数?拜了师父不认帐?快过来,向你师父磕头。”田伯光哼了一声不答。
仪琳道:“我不要他磕头,也不要见他,他……他不是我的徒弟。”田伯光忙道:
“是啊!这位小师父根本就不要见我。”曲非烟道:“好,算你的。我跟你说,我
们适才来时,有两个小贼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你快去给打发了。我和你师父在这
里休息,你就在外看守着,谁也不许进来打扰我们。你做好了这件事,你拜恒山派
小师父为师的事,我以后就绝口不提。否则的话,我宣扬得普天下人人都知。”
    田伯光突然提声喝道:“小贼,好大胆子。”只听得窗格子砰的一声,屋顶上
呛啷啷两声响,两件兵刃掉在瓦上。跟着有人长声惨呼,又听得脚步声响,一人飞
快的逃走了。窗格子又是砰的一响,田伯光已跃回房中,说道:“杀了一个,是青
城派的小贼,另一个逃走了。”曲非烟道:“你真没用,怎地让他逃了?”田伯光
道:“那个人我不能杀,是……是恒山派的女尼。”曲非烟笑道:“原来是你师伯,
那自然不能杀。”仪琳却大吃一惊,低声道:“是我师姊?那怎么好?”
    田伯光问道:“小姑娘,你是谁?”曲非烟笑道:“你不用问。你乖乖的不说
话,你师父永远不会来找你算帐。”田伯光果然就此更不作声。仪琳道:“曲姑娘,
咱们快走罢!”曲非烟道:“那个受伤之人,还没见到呢。你不是有话要跟他说吗?
你要是怕师父见怪,立刻回去,却也不妨。”仪琳沉吟道:“反正已经来了,咱们……
咱们便瞧瞧那人去。”曲非烟一笑,走到床边,伸手在东边墙上一推,一扇门轻轻
开了,原来墙上装有暗门。曲非烟招招手,走了进去。仪琳只觉这妓院更显诡秘,
幸好田伯光是在西边房内,心想跟他离得越远越好,当下大着胆子跟进。里面又是
一房,却无灯火,借着从暗门中透进来的烛光,可以看到这房甚小,也有一张床,
帐子低垂,依稀似乎睡得有人。仪琳走到门边,便不敢再进去。曲非烟道:“姊姊,
你用天香断续胶给他治伤罢!”仪琳迟疑道:“他……他当真知道令狐大哥尸首的
所在?”曲非烟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我可说不上来。”仪琳急道:“你
刚才说他知道的。”曲非烟笑道:“我又不是大丈夫,说过了的话却不算数,可不
可以?你要是愿意一试,不妨便给他治伤。否则的话,你即刻掉头便走,谁也不会
来拦你。”仪琳心想:“无论如何要找到令狐大哥的尸首,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也
不能放过了。”便道:“好,我给他治伤。”回到外房去拿了烛台,走到内房的床
前,揭开帐子,只见一人仰天而卧,脸上覆了一块绿色锦帕,一呼一吸,锦帕便微
微颤动。仪琳见不到他脸,心下稍安,回头问道:“他甚么地方受了伤?”曲非烟
道:“在胸口,伤口很深,差一点儿便伤到了心脏。”仪琳轻轻揭开盖在那人身上
的薄被,只见那人袒裸着胸膛,胸口前正中大一个伤口,血流已止,但伤口甚深,
显是十分凶险。仪琳定了定神,心道:“无论如何,我得救活他的性命。”将手中
烛台交给曲非烟拿着,从怀中取出装有天香断续胶的木盒子,打开了盒盖,放在床
头的几上,伸手在那人创口四周轻轻按了按。曲非烟低声道:“止血的穴道早点过
了,否则怎能活得到这时候?”
    仪琳点点头,发觉那人伤口四处穴道早闭,而且点得十分巧妙,远非自己所能,
于是缓缓抽出塞在他伤口中的棉花,棉花一取出,鲜血便即急涌。仪琳在师门曾学
过救伤的本事,左手按住伤口,右手便将天香断续胶涂到伤口之上,再将棉花塞入。
这天香断续胶是恒山派治伤圣药,一涂上伤口,过不多时血便止了。仪琳听那人呼
吸急促,不知他是否能活,忍不住便道:“这位英雄,贫尼有一事请教,还望英雄
不吝赐教。”突然之间,曲非烟身子一侧,烛台倾斜,烛火登时熄灭,室中一片漆
黑。曲非烟叫了声“啊哟”,道:“蜡烛熄了。”仪琳伸手不见五指,心下甚慌,
寻思:“这等不干不净的地方,岂是出家人来得的?我及早问明令狐大哥尸身的所
在,立时便得离去。”颤声问道:“这位英雄,你现下痛得好些了吗?”那人哼了
一声,并不回答。
    曲非烟道:“他在发烧,你摸摸他额头,烧得好生厉害。”仪琳还未回答,右
手已被曲非烟捉住,按到了那人额上。本来遮在他面上的锦帕已给曲非烟拿开,仪
琳只觉触手处犹如火炭,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道:“我还有内服的伤药,须得给
他服下才好。曲姑娘,请你点亮了蜡烛。”曲非烟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找火。”仪琳听她说要走开,心中急了,忙拉住她袖子道:“不,不,你别去,留
了我一个儿在这里,那怎么办?”曲非烟低低笑了一声,道:“你把内服的伤药摸
出来罢。”仪琳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倒了三粒药丸出来,托在掌中,
道:“伤药取出来啦。你给他吃罢。”曲非烟道:“黑暗中别把伤药掉了,人命关
天,可不是玩的。姊姊,你不敢留在这里,那么我在这里待着,你出去点火。”仪
琳听得要她独自在妓院中乱闯,更是不敢,忙道:“不,不!我不去。”曲非烟道: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把伤药塞在他口里,喂他喝几口茶,不就得了?黑
暗之中,他又见不到你是谁,怕甚么啊?喏,这是茶杯,小心接着,别倒翻了。”
仪琳慢慢伸出手去,接过了茶杯,踌躇了一会,心想:“师父常道,出家人慈悲为
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此人不知道令狐大哥尸首的所在,既是命在顷
刻,我也当救他。”于是缓缓伸出右手,手背先碰到那人额头,翻过手掌,将三粒
内服治伤的“白云熊胆丸”塞在那人口中。那人张口含了,待仪琳将茶杯送到口边
时喝了几口,含含糊糊的似是说了声“多谢”。仪琳道:“这位英雄,你身受重伤,
本当安静休息,只是我有一件急事请问。令狐冲令狐侠士为人所害,他尸首……”
那人道:“你……你问令狐冲……”仪琳道:“正是!阁下可知这位令狐冲英雄的
遗体落在何处?”那人迷迷糊糊的道:“甚……甚么遗体?”仪琳道:“是啊,阁
下可知令狐冲令狐侠士的遗体落于何方?”那人含糊说了几个字,但声音极低,全
然听不出来。仪琳又问了一遍,将耳朵凑近那人的脸孔,只听得那人呼吸甚促,要
想说甚么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仪琳突然想起:“本门的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效验甚佳,药性却也极猛,
尤其服了白云熊胆丸后往往要昏晕半日,那正是疗伤的要紧关头,我如何在这时逼
问于他?”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帐子中钻头出来,扶着床前一张椅子,便即坐倒,
低声道:“待他好一些后再问。”曲非烟道:“姊姊,这人性命无碍么?”仪琳道:
“但愿他能痊愈才好,只是他胸前伤口实在太深。曲姑娘,这一位……是谁?”
    曲非烟并不答复,过了一会,说道:“我爷爷说,你甚么事情都看不开,是不
能做尼姑的。”仪琳奇道:“你爷爷认得我?他……他老人家怎知道我甚么事情都
看不开?”曲非烟道:“昨日在回雁楼头,我爷爷带着我,看你们和田伯光打架。”
仪琳“啊”了一声,问道:“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爷爷?”曲非烟笑道:“是啊,
你那个令狐大哥,一张嘴巴也真会说,他说他坐着打天下第二,那时我爷爷真的有
些相信,还以为他真有一套甚么出恭时练的剑法,还以为田伯光斗不过他呢,嘻嘻。”
黑暗之中,仪琳瞧不见她的脸,但想象起来,定然满脸都是笑容。曲非烟愈是笑得
欢畅,仪琳心头却愈酸楚。曲非烟续道:“后来田伯光逃走了,爷爷说这小子没出
息,既然答应输了拜你为师,就应当磕头拜师啊,怎地可以混赖?”仪琳道:“令
狐大哥为了救我,不过使个巧计,却也不是真的赢了他。”曲非烟道:“姊姊,你
良心真好,田伯光这小子如此欺侮你,你还给他说好话。令狐大哥给人刺死后,你
抱着他的尸身乱走。我爷爷说:‘这小尼姑是个多情种子,这一下只怕要发疯,咱
们跟着瞧瞧。’于是我们二人跟在你后面,见你抱着这个死人,一直不舍得放下。
我爷爷说:‘非非,你瞧这小尼姑多么伤心,令狐冲这小子倘若不死,小尼姑非还
俗嫁给他做老婆不可。’”仪琳羞得满脸通红,黑暗中只觉耳根子和脖子都在发烧。
    曲非烟道:“姊姊,我爷爷的话对不对?”仪琳道:“是我害死了人家。我真
盼死的是我,而不是他。倘若菩萨慈悲,能叫我死了,去换得令狐大哥还阳,我……
我……我便堕入十八重地狱,万劫不能超生,我也心甘情愿。”她说这几句话时声
音诚恳之极。便在这时,床上那人忽然轻轻呻吟了一下。仪琳喜道:“他……他醒
转了,曲姑娘,请你问他,可好些了没有?”曲非烟道:“为甚么要我去问!你自
己没生嘴巴!”仪琳微一迟疑,走到床前,隔着帐子问道:“这位英雄,你可……”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那人又呻吟了几声。仪琳寻思:“他此刻痛苦难当,我怎可烦
扰他?”悄立片刻,听得那人呼吸逐渐均匀,显是药力发作,又已入睡。曲非烟低
声道:“姊姊,你为甚么愿意为令狐冲而死,你当真是这么喜欢他?”仪琳道:
“不,不!曲姑娘,我是出家人,你别再说这等亵渎佛祖的话。令狐大哥和我素不
相识,却为了救我而死。我……我只觉万分的对他不起。”曲非烟道:“要是他能
活转来,你甚么事都肯为他做?”仪琳道:“不错,我便为他死一千次,也是毫无
怨言。”
    曲非烟突然提高声音,笑道:“令狐大哥,你听着,仪琳姊姊亲口说了……”
仪琳怒道:“你开甚么玩笑?”曲非烟继续大声道:“她说,只要你没死,她甚么
事都肯答允你。”仪琳听她语气不似开玩笑,头脑中一阵晕眩,心头怦怦乱跳,只
道:“你……你……”只听得咯咯两声,眼前一亮,曲非烟已打着了火,点燃蜡烛,
揭开帐子,笑着向仪琳招了招手。仪琳慢慢走近,蓦地里眼前金星飞舞,向后便倒。
曲非烟伸手在她背后一托,令她不至摔倒,笑道:“我早知你会大吃一惊,你看他
是谁?”仪琳道:“他……他……”声音微弱,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床上那人虽
然双目紧闭,但长方脸蛋,剑眉薄唇,正便是昨日回雁楼头的令狐冲。
    仪琳伸手紧紧抓住了曲非烟的手臂,颤声道:“他……他没死?”曲非烟笑道:
“他现下还没有死,但如你的伤药无效,便要死了。”仪琳急道:“不会死的,他
一定不会死的。他……他没死!”惊喜逾恒,突然哭了起来。曲非烟奇道:“咦,
怎么他没有死,你却反而哭了?”仪琳双脚发软,再也支持不住,伏在床前,呜呜
咽咽的哭了起来,说道:“我好欢喜。曲姑娘,真是多谢你啦。原来,原来是你救
了……救了令狐大哥。”曲非烟道:“是你自己救的,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我
又没天香断续胶。”仪琳突然省悟,慢慢站起,拉住曲非烟的手,道:“是你爷爷
救的,是你爷爷救的。”
    忽然之间,外边高处有人叫道:“仪琳,仪琳!”却是定逸师太的声音。仪琳
吃了一惊,待要答应。曲非烟吐气吹熄了手中蜡烛,左掌翻转,按住了仪琳的嘴,
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甚么地方?别答应。”一霎时仪琳六神无主,她身在妓院
之中,处境尴尬之极,但听到师父呼唤而不答应,却是一生中从所未有之事。
    只听得定逸又大声叫道:“田伯光,快给我滚出来!你把仪琳放出来。”
    只听得西首房中田伯光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道:“这位是恒山派白云庵前
辈定逸师太么?晚辈本当出来拜见,只是身边有几个俏佳人相陪,未免失礼,这就
两免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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