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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浣花洗剑录-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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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姬面色骤变,初次现出了惊恐之色。
金河王狂笑道:“老夫纵然寻不着那紫衣侯的尸身,但将这艘船毁得七零八落,多少也能出口气了。”
铃儿与珠儿更是大惊失色,只因不但紫衣侯尸身还在船上,小公主也未离开,她两人先前不敢去瞧小公主,便是生怕别人觉察她们的关切之态,而发觉小公主便是紫衣侯惟一后人。
但此刻两人惊惶之下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齐扑到犹未回醒的小公主身上,眼睛瞪着金河王,颤声道:“你……你敢!”
金河王目光一闪,狞笑道:“老夫不但要将这船毁去,还要将船上人杀得干干净净!只是这小丫头……”
他伸手一指小公主,笑容更是得意,道:“这小丫头看来必是紫衣侯的孽种,老夫却要将她养大了,作老夫第一百九十九房姬妾。”
铃儿牙齿格格打抖,道:“你……你……”
忽然间舱外竟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被此人说得生硬已极,接着,一个极是奇特的声音冷冷道:“谁也动不得这船上一草一木!”
语声响处,还隔甚远,但说到最后一个字,却已就在船舱门外,冰冷尖锐的语声,听得人牙根都要发软。
金河王又惊又怒,大喝道:“什么人?敢管老夫闲事?”
舱外冷冷道:“你可认得贫僧?”一个麻衣赤足、肤色漆黑如铁的枯瘦僧人,自舱门下阴影中缓缓现出身来。
金河王面色微变,脱口道:“可是伽星法王?”要知伽星法王名传天下,
金河王虽未见过他,但他这种奇异的装束、奇异的形貌,却早已被江湖中人指说过不知多少次了,金河王一眼瞧过,便已知道。
伽星法王枯涩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但这微笑之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而已。
只见他双手合什,徐徐道:“不想金魔宫主竟也识得贫僧。”金河王这一身奇装异服怪模怪样,江湖中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那一部比身子还长的金色胡须,更早已成了他的独家招牌,伽星法王自也一睹便知。
金河王干笑道:“好说好说。本宫与大师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大师为何要来管本宫之事?”
伽星法王道:“你要生要死,都与老僧无关,只是这艘五色帆船乃是老僧属意之物,天下无人动得。”
铃儿与珠儿见到有人来救,面上本是满怀期望之色,此刻听他竟也不怀好意而来,不禁大感失望。
水天姬走过去悄悄道:“你失望什么?我早知道今日到这船上来的人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谁也没安着好心。咱们要想脱身,还是得自己想法子。”
铃儿道:“什……什么法子?”
水天姬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想不出。”
金河王冷笑道:“不想大师身在方外,居然也妄生贪心,要来强夺别人所有之物,难道不怕被我佛如来怪罪么?”
伽星法王道:“老僧只是不忍令紫衣侯绝世武功从此失传,是以赶来取他武功秘笈,代他传道,其他红尘之物,老僧一介不取。此本我佛普渡众生慈悲之心,岂能与贪念相提并论?”
金河王道:“如此说来,本宫倒失敬了!”
伽星法王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金河王突然放声大笑,道:“好个慈悲心肠的老和尚,紫衣侯武功纵要相传,他自己有的是后人,也轮不到你呀!”
伽星法王目光闪动,道:“谁是他的传人?”
金河王道:“舱中的都是。”


伽星法王锐利的眼神在方宝儿、水天姬、铃儿、珠儿、小公主身上一扫,冷冷道:“这五人天资不佳,若是传了紫衣侯之武功,必为紫衣侯门户之羞。老僧与紫衣侯神交已久,实不忍令他盛名死后被羞,今日说不得只有越俎代庖,将紫衣侯秘笈全部取去了。”
金河王道:“你这老和尚明明想要偷别人武功,又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岂不令人齿冷?”
伽星法王怒道:“你竟敢对老僧如此无礼?”
金河王道:“今日你我少不得要打一场,有礼又怎样?别人怕你,本宫可不怕你!”
伽星法王道:“老僧也正想瞧瞧金宫秘技,请!”
两人目光互瞪,对面而立,伽星法王虽然枯瘦,金河王却矮了一尺有余。
阵风吹过,寒意更重,风势也较前猛烈。
众人见到这两大绝顶高手又将展开一场生死之搏斗,心中不仅泛起
一阵兴奋激动,还不觉有些好奇。
只因紫衣侯与白衣人之斗虽可惊天地而泣鬼神,但两人只是以绝世之剑法相争,打得可说堂堂正正。


而此刻这两人却都是奇诡怪异之人,身怀之武功,也俱都各走蹊径,怪异百出,在两人未曾动手之时,谁也不知道他两人将要施展何种怪异的武功,是以人人虽都满怀忧虑,仍不免大动好奇之心,想瞧瞧那从不外传的金宫秘技和中原罕睹的天竺异功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除此之外,众人观战心情还有一点与平日大不一样。
紫衣侯与白衣人之胜负,天下人莫不关心,而此刻这两人的胜负,却无一人放在心上。
只因他两人无论谁胜谁负,都与别人没有半点好处,这两人若是落个两败俱伤,才是绝顶妙事。
伽星法王与金河王身子仍未移动。
水天姬等人目光也无一移动。
突然间,金河王手掌飞扬,隐藏在掌中之金线又自飞射而出,风声破空,“嘶”的抽在伽星法王身上。
金线出势虽快,但众人算定伽星法王必将以巧妙之身法闪开,谁知伽星法王竟然不避不闪,任凭那金线抽在身上。
铃儿与珠儿都曾尝过这金线的苦处,只道伽星法王此番必将皮开肉绽,谁知伽星法王虽然挨了一鞭,竟仍然若无其事,漆黑的肌肤上哪有半点伤痕?神情间更不似有丝毫痛苦。
金河王手不停挥,眨眼间已抽了四鞭。
伽星法王似乎呆了,任凭他打,动也不动。
金河王面露狞笑,手腕一振,抽出的金鞭突然不再收回,线头一圈,蛇一般缠在伽星法王身上,密密层层,竟缠了十余圈之多,金河王挫腕回收,
伽星法王索性闭起眼睛,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众人瞧得又惊又奇,珠儿忍不住悄悄道:“伽星法王这功力虽然厉害,但与人交手时他身子总不动弹,焉能胜得别人?”
铃儿沉吟道:“我瞧他必有取胜之道,只是不知……”
水天姬冷笑道:“管他有无取胜之道,管他谁胜谁负,两人一齐死了最好。”
手拉着的方宝儿突然一挥,水天姬道:“你要干什么?”
方宝儿悄声道:“大头叔叔在唤我,我去瞧瞧。”
这时金河王面上神情已更是凝重,掌中金线琴弦般绷得笔直,但如此柔细之金线,竟到此刻还未绷断。


伽星法王仍是不动。原来天竺瑜珈密宗功夫最最精奥之秘诀便是个“忍”字。密宗中之高手,入水不淹,人火不伤,甚至被活埋在地下数十昼夜也无关系,别人万万不能忍受之事,他们却可若无其事地忍受。两人相争,武功若是相差无几,“忍”之一字,便成了胜负之关键。若再能将“忍”字做到极处,柔自可克刚,弱亦能胜强。伽星法王号称天竺第一高手,这“忍”字功夫做得如何,自是不问可知。
窗外狂风怒吼,如此巨大的五色帆船,竟似有了些摇荡。但众人全神俱都贯注在这一场比斗上,谁也未曾觉察天气的变迁。
金河王额角已渐渐开始沁出了汗珠。
方宝儿悄悄回到铃儿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大头叔叔要我问你,紫衣侯藏书之处在哪里?”
铃儿弯下身子,俯在宝儿耳边,道:“便是侯爷方才进去的那重门户。”
宝儿应了,又悄悄走了过去。
突听金河王闷哼一声,道:“舞!”
黄金魔女立刻应声而起,扭动起蛇般的腰肢。
灯光下,只觉那浑圆而修长的玉腿飞舞,高耸的胸膛颤动,口中也随着这诱人的舞姿,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呻吟。
谁也听不出她们口中的言语,但那无言的呻吟实更令人销魂,铃儿等虽是女子,也不禁为之目眩神迷,几难自主。
伽星法王安祥的面容,突然变得十分沉重,渐渐,他黑铁般的脸颊之上也沁出了一粒粒汗珠。
金河王神情却顿见轻松,窗外风势似也稍弱。
突然间,一阵风无声无息卷了过来,只听“吧”的一声,接着“砰”的一声,船身剧烈震荡,又是几声尖锐的惨呼,十余道孔明灯光竟灭去了八、九道之多,原来船桅竟已折断。
铃儿、珠儿齐地变色道:“龙卷风!”
呼声未了,又是一阵龙卷风卷来,几声惨呼过来,灯光完全熄灭,想见必是掌灯的金猴子都已被吹落海中!
四下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
风急船荡,歌舞已止,铃儿与珠儿手掌紧握,水天姬轻呼道:“宝儿,宝儿……”却听不见回音。
风更急,船更荡,黄金魔女们已忍不住惊呼起来。水天姬紧紧抱住了
船上一根巨柱,方待张口而呼,但一启口,便被狂风封住了咽喉,连一个字都难呼出,但闻两耳风生,有如虎啸。
突然间,船身一侧“砰砰,拍拍!”一连串声响中,又夹着女子的惊呼,也瞧不见是谁发出的。
金河王大喝道:“莫要……”
两个字方出口,声音便硬生生断了,也不知是被狂风吹断,还是被伽星法王循声掠出,偷袭了一招。
于是再无人敢发出声息,而狂风中却又有了雨声,由小而大,眨眼间便有如珠落玉盘,哗啦啦不绝而响。
海浪啸天,风雨震耳,天地间一片漆黑,似是天威震怒,纵是人间第一高手,也要臣服在天威之下!
水天姬紧抱着巨柱,心头之恐惧越来越重。此时此刻,她顿悟自身之渺小,不由自主沿着柱子跪下!
满天巨浪,早已卷上了船身,将水天姬衣衫打个湿透,零落的窗子,早已被无情的海浪吞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天姬神智已渐渐晕迷,只知拼命紧抱着巨柱,别的任何事都已不再关心。
突然间,电光一闪,雷声跟着击下!
雷电交击间,但见一个人自角落中滚了出来,正是胡不愁。他似已完全无法自救,眼见便要滚出船舱,眼见便要被海浪吞噬!
水天姬眼角一闪,下意识大呼道:“救他!”
一个冷冰冰声音道:“为何救他?”
水天姬嘶声道:“紫衣侯藏书之秘,只有他知道。”
呼声方了,又是电光一闪!
只见一条人影横飞而出,整个人在胡不愁身上,双手有如两只钢爪,“噗”的插入了船板,直似在胡不愁身上加了道铁箍,将他牢牢钉在甲板上,水天姬瞧得清楚,救他的人正是伽星法王。
但这一眼瞧过,水天姬便再无知觉。
雷击、电闪、风号、海啸……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天姬真似在噩梦中一般昏昏迷迷,飘飘荡荡,眼里不再能瞧任何事物,耳中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风雨声、雷电声都已去得极为遥远,甚至连生命在她心中都已不复再有价值,而变得十分空虚、渺茫……
黎明,海上风浪终于平息,不时有断桅、残帆以及一些破碎的桌椅、木板,被浪涛卷上海滩。
仍有细雨。
自岸上极目望去,只见云低海阔,烟雨霏霏,却已瞧不见那雄壮硕伟、多姿多彩的五色帆船。
但风雨纵是无情,并未能使这艘檬幢巨艇沉没,只是将它吹至了远洋,剥夺了它所有的光彩。
水天姬自晕迷中清醒,已在黎明后。
她一眼望去,但见豪华的船舱已被风雨打得不成模样,桌椅陈设,大多已被海浪卷去,只剩下—个庞大而破落的空舱。
舱中除了她之外,便再无人迹,那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中,已含有沉重的恐怖之意。
水天姬但觉一阵寒意生自足底,身子不住颤抖,牙齿格格打战,突然骇极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冲出舱外。
舱外细雨蒙蒙,瞧不见海岸,也看不见一片帆影。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水天姬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助,这种孤独与恐怖的滋味,使水天姬几乎要为之疯狂。
她披散着长发,自船舱旁发狂地冲向船后,口中嘶声狂呼道:“宝儿……宝儿、铃儿……你们在……”
呼声突然噎住!
只因她突然发现船舱旁还有条枯瘦的人影,赫然正是伽星法王。此时此刻,在这艘“死船”上居然还能发现人迹,此人竟是奇诡难测之伽星法王,水天姬亦不禁惊喜交集,脚步微顿,又自冲了上去。
只见伽星大师足下竟还有一人,却是晕迷不醒的胡不愁。
伽星法王回首瞧了她一眼,目光中也是有些亲切欣喜之意,但一眼瞧过,瞬即便又变得冰冷无情,再也不瞧第二眼,垂下头去,以黑铁一般的手掌,为胡不愁推拿穴道,逼出体中积水。


水天姬大难后乍睹人踪,正是满腔热望,心里也不知有多少事要寻他倾吐,被这一眼瞧过,正如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再也提不起兴致,没精打采坐了下来,终于忍不住道:“法王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当真可喜可贺……别的人不知大师可曾瞧见了么?”
她满心希冀,只望能从伽星法王口中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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