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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城东事记-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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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要他死!

屋子里传来小老头的一声惨叫。

刺中了,正刺在他的心窝。

可蓝儿的眼里充满惊讶,因为她的发簪断了。这一刺极准地刺在小老头心口的护心镜上,很脆的一声,发簪应声而断,这一声不大,却在她耳边久久回响。

她不甘。

发簪上涂满了毒药,只要很小的一个创口,就能致人死地。可她偏偏要刺他的心窝,偏偏他的心窝有护心镜。

小老头摸了摸自己心口,发现他的命还是他的。

很重的一记耳光,打在蓝儿脸上,然后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她的胸口。蓝儿仰着,倒了下去,洒出的泪水和血交融在一起,在月光下变成一种美丽的粉红色。

她以为自己会倒在坚硬而寒冷的地面,却倒在了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她是第二次依靠在这个胸膛上。

木花从窗口飞进来时,惨剧已经发生了,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些,哪怕是再快一步。

蓝儿看见抱着自己的木花,想露出温暖的微笑,可她的伤口很痛,最终只是勾了一下嘴角,她问:“为什么木大哥总能在我受伤的时候出现?”

她的伤口不深,但却伤到了动脉。鲜血止不住地从伤处流出来,迅速沾湿了木花的胸膛。木花点了蓝儿身上的几个穴道,控制出血,他说:“我带你看医生。”

蓝儿不依,抓住他的衣角,坚持道:“告诉我。”

木花只好解释:“你之前戴的是银簪子,今天却戴了金簪。换做平常没有什么,可今日你偏偏穿着朴素的衣服,朴素的衣服却搭配了金簪子。”

“所以你就起疑了?”

木花道:“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真正令我起疑的是你掉出来的药瓶。”

“药瓶怎么了?”

“城里只有一家药店,我前几天因为宿醉,恰好去那里买了一瓶醒酒药。我知道,白色瓶子是内服药,褐色瓶子是外敷药。你说瓶子里装的是消肿的药,可消肿药是外敷药,而你的瓶子是白色的。”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那家药店并不干净,就是杀人的毒药也有可能买到。你的首饰一定非金即银,要是把毒药涂在银簪上一定会变色,别人也就会发现,所以你今天才换了金簪。而你执意要和小东西一起进府,是因为你要杀的人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

“足够了。”蓝儿打断他:“木大哥的眼力过人,蓝儿佩服。”

木花道:“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儿眼里突然出现了恨意,她激动地道:“因为这个狗官对小东西做的事,十年前也对我做过!”

木花吃惊地睁大眼睛,他问:“十年前你多大?”

“十三岁。”

“你今年已经二十三了?”他怎么看都觉得蓝儿不到二十岁。

蓝儿道:“做我这行的女人不止很会化妆还很会保养,女人的脸就是生意、就是本钱,我甚至还见过五十岁的女人冒充三十岁接客。”

木花不说话了。

蓝儿接着道:“这个狗官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小女孩。他和本地的豪商勾结,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黑钱一部分就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木花早该想到,仅凭一个知县的俸禄,还请不动门口的那些高手做护院。

“这个狗官打着招募女工的幌子玩弄未成年的女孩,有时他也花钱从一个叫梅先生的人手里买女童供他享乐。因为家里穷,我十三岁那年被父亲卖进这个狗官的家,我从此沦为这个狗官的玩物,直到把我玩腻了,就把我卖进了媚春楼。从那时起,我就决心要杀了他!”

木花动容道:“即便是为了报仇,你也不必用你妹妹做诱饵。”

蓝儿凄然道:“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小东西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女儿。”

木花不愿相信,可这就是事实。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小东西和小蓝儿长得那么像。

蓝儿道:“十年前,我怀上了这个狗官的孩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被赶出了高府。”

十三岁的女孩真能生孩子吗?

能。木花曾亲眼见过,一个村庄的夫妻都只有十几岁,他们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隐藏她的身世,我要她帮我报仇,因为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仇恨!”

她知道高府守卫森严,仅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进入,就算能进去,也不可能接近她要杀的人,所以她只好用诱饵引“狼”出洞,一个男人也只有抱女人的时候警惕性最低。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木花问:“你为什要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蓝儿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可她还是坚持说:“因为我染了那种病,只有在妓院才能染的那种病,就算我没受伤,也活不长了。”

她复仇的手段虽然残忍,木花却指责不出一句,面对怀里这个百受摧残的女子,他怎忍心再说一句狠话?

蓝儿轻轻握住了木花的手,道:“我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东西,我也许没机会看她长大了,请求你、请求你帮我照顾她……”

木花攥住蓝儿纤细的手指,他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你现在不要多想,我马上送你去医馆。”

蓝儿一笑,嘴里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木花检查过她的伤口,创伤并没有毒,她怎会出现中毒的迹象?

答案在蓝儿的金簪上,她握着那把涂抹了剧毒的簪子,趁木花不注意扎进了自己的伤口。

她说:“我死也不能死在那狗官的手里。”

木花急忙又封住她几处穴道,延缓毒液的蔓延,可他知道,蓝儿用的毒药一定是无法救治的。

蓝儿的眼神已如空洞,茫然地自语道:“我的一生都是悔,一生都是恨!我好想、好想再活一次,我好想、好想再活一次,我好想……”她闭上的眼睛里,滑落下最后一滴泪。

她祈求的只是一个平凡女孩的生活,可她就连这样平凡的愿望也实现不了,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命运对她太不公!

听到知县高大人的惊叫声,府院里的高手都已赶了过来,此时就站在这个房间,包围着木花。

木花放下蓝儿还温热的身体,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像蓝儿复仇时一样的冰冷!他的声音也是冷的:“有人要还账,无关的人不要插手。”

侍卫长是一个穿着紫衣的中年男人,他打量了木花两眼,问道:“请教阁下大名?”其他人吃了一惊,没想到侍卫长对一个刺客竟然如此客气。

“木花。”

这个名字虽然在武林消失了数年,却至今无人不晓,如果他出手,一定没人可以阻拦。所以,没人再动一下。

侍卫长早就看着木花眼熟,十几年前他曾有幸在折剑岗看过这个人出手,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武功的可怕。

木花穿过所有的侍卫,走到了高知县面前,他散发的气息压得高知县喘不过气,此时的木花就像是恶鬼,谁被他赤红的眼神盯上都难逃厄运。

恐惧的驱使下,高知县举起沾着鲜血的匕首刺向木花。

没人看清木花的动作,匕首和行凶者的手腕一起折断了,被空手生生折断!

“好汉饶命……”

高知县求饶的话没有说完,一只强有力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他眼球外凸,面色涨红,双脚腾空挣扎……不管怎样的努力都无用,木花也要让他尝尝这种绝望。

木花曾立下不杀之誓,可他今天愿意破誓。他突然明白,杀一个人会有人痛苦,可有时让一个人活着会有更多的人痛苦。

木花不断增加力道,高知县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看见了什么?难道是那些被他蹂躏的女孩们仇恨的目光?当然是!那些女孩都在等着这一刻,等着亲眼看报应的来到,看着他死!

高知县的尸体横在地上,冷得很快。

蓝儿说的话,小东西都听到了,她呆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早已说不出话来。

木花带着蓝儿的尸体,带着小东西离开了。没人敢阻拦破了不杀之誓的风云剑豪,每个人都想活着。

木花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买下了一间小屋,在小屋后安葬了蓝儿。小东西却不再说话了,不管问她什么,她都没有一丝反应,她的眼里总是空空的。木花知道,小东西眼里少的是一个维系她生命的人,一个曾经是她姐姐的人。接受不了现实残酷的打击,小东西成了痴儿。木花很痛苦,但他明白这个孩子比他还痛苦千万倍。

木花答应过蓝儿,要照顾好小东西。如果世上有人能医治好小东西的病,那个人就一定是医神金洪,但金洪这个人行医极怪,只要他不想医治,你送上多少金银都没用,而他想不想医治全看他的心情,你就是求他也无用,除了一个人——木花。

总有人想杀能治百病的人,因为他们不想别人救活他们想杀的人。木花恰好撞见了要杀金洪的人,救了他的命,金洪感激木花,所以只有木花的请求他一定会无条件答应。

金洪看了小东西的症状,对木花说:“这孩子是受了难以承受刺激,才变成这个样子。”

木花问:“可有方法能医治?”

金洪点了点头:“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请金大夫直言。”

金洪道:“她的病根在脑子里,想要医治好,就必须让她忘记脑子里的一切。”

“忘记?”

金洪说:“我有个方子,人吃下去就会失去全部的记忆,这药方本来不是救人的,但要医治这孩子的病也只好用这个办法了。”

选择忘记的新生,还是痛苦的过活?

她已承受太多不该的承受,也许忘记才是她最好的解脱吧?

更重要的是,他答应蓝儿要照顾好小东西。

小东西服下金洪的药睡着了。

金洪对木花说:“这孩子醒来以后,最多保留她四岁时的智力,想把她健康的抚养大你必须重新教她,读书写字倒是其次,只是她的人格必须重造,这才是她能否成功治愈的关键。”

木花问:“怎样重造她的人格?”

金洪道:“必须教她人情,教她爱。至于用什么方法,就看木大侠的了。还有一点,就算她能成功恢复,智商和情商也会显得略低于同龄的孩子,因为她毕竟失去了十年的记忆,这一点你要清楚。”

木花守在小东西身边,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天亮,她醒了,明亮纯真的眼睛看着木花,像看一位母亲。

木花永远忘不了蓝儿最后的话:“我的一生都是悔,一生都是恨!我好想、好想再活一次。”

他微笑着对醒来的女孩说:“你叫蓝儿,我是你木大哥。”

他想小东西好好活下去,也想蓝儿好好活下去!

为了重新塑造蓝儿空白的人格,木花每天都给她讲故事,故事里总是有很多的人情、很多的爱。他的故事终有讲完的一天,于是他把家搬到了路边,开了一家茶铺,开始从路人那里收集故事。蓝儿学会写字以后,他就让蓝儿自己收集故事,他要让她学会主动去接受爱和给予爱。

木花终于懂了一个奇怪的老翁对他说的话:“真正的武功不是打人,而是爱人,你真正懂得人情和爱时修行就成功了。”

城东的一间茶铺里,一个叫蓝儿的女孩和一个叫木花的男人每日孜孜不倦地收集着故事,进行着爱的修行,年复一年……

(蓝儿篇完)

第三十九章 往事如烟·珍婆篇1

第三十九章往事如烟·珍婆篇(一)

“云公子,木花和蓝儿的故事讲完了。”

王小曦这样告诉云若川时马车已经从晨曦驶进黄昏。

王小曦道:“云公子说我知道木大哥和蓝儿的故事,我承认。但我见到珍婆婆时,双眼已盲,所以要请教珍婆婆的故事云公子还要另请他人。”

云若川一笑,道:“不必。”

“不必?”

云若川道:“我知道一个人知道。”

王小曦问:“是谁?”

“我。”

王小曦眉梢上扬,挂着疑惑。

云若川道:“王姑娘一定奇怪吧,这件事还要从罗隐寺的故事说起……”云若川把罗隐寺的隐情告诉了王小曦,他说:“王清麟临死前请求珍婆原谅,他叫她‘夫人’。”

王小曦恍然大悟:“珍婆是王爷的……”

云若川点点头,道:“那日我和珍婆乘轿归来,我问她王清麟为何叫她‘夫人’,她没有隐瞒,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我。”

“愿闻其详。”

那是夜晚,不是一个夜晚,而是数不清的夜晚。她每个夜晚都会跑到城郊的这个小山岗,为了看一个人。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也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因为每次看他他都是在对面的山崖上。黑夜和距离模糊了他的音容,却让她的心沉醉。

她是京城礼部尚书的千金,姓孙,名语珍。她的名字很乖顺温柔,可她绝不愿像其他人家的小姐,整日独锁深闺。有一次,她半夜悄悄跑了出来,跑到城郊散心,她来到一个山岗,看到了对面山崖上的少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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