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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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宣也苦笑道,那是自然——我都忘记了今年的武林大会说好是在明月山庄的,回来果然被家中长辈一顿好训。本来应是三四月,张罗起来倒不急,却不料听说已经有几大门派派人来过,说这一年武林中出了些大事,想尽早起会。我便开始着人修帖送信,刚刚停当,几个交好的世家与门派便已有人上门了。照武林大会的惯例,其实在大会上说的事情,多半是事先已经与几位武林名宿商量好了的。大会虽然要开个好几天,讨论的其实都已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大多数门派也就是赶个场子,走个熟络。所以像现在这样大会开始前的几日,其实是最忙的几日了。
我们这个时候来,真是打搅。邱广寒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好奇,想武林大会是什么样子——既然邵大哥有事,那就不消管我们了。
没关系。邵宣也道。我再坐一会儿走。正好也能吃点东西——在那里完全吃不上。
邱广寒失笑道,那真辛苦,没办法,你是“大侠”嘛。她停顿了一下。不过,不过我一直有点好奇——你说的那个令你们提早起会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邵宣也停住筷子了她一眼。关于你哥哥的。
果然么。邱广寒道。我早说他搞出伊鸷堂那么大动静,肯定要出事。那你们要怎么对付他?
你别急。邵宣也笑道。我们也不想与青龙教冲突,如果可能,自然是与你哥哥保持和盟为好。只不知你哥哥怎么想。
邱广寒松了口气道,你们不是要对付他就好。我还担心若你们要对付他,我在这里该怎么办。不过倒真没想到你们会愿意跟青龙教结盟?我听哥哥说,青龙教从来也不在名门正派的行列之中啊。
正邪之间倘若真的只是打打杀杀就好了,倒还省了开武林大会了。邵宣也道。其实我一直主张给青龙教也发去请帖,但是家里长辈说,还是先趁着大会商议,没有太多的反对的情况下,再与青龙教协商,我也就没办法。这两日来,几大家基本都同意先不与青龙教冲突,只是现在再去邀请你哥哥,好像又有点太晚了。
你们啊,做事就是不光明。邱广寒不满地说了一句。
也是因为你哥哥太过令人忌惮,轻易也没人敢去招惹他。邵宣也道。
我早出来了,其实你们就是害怕哥哥——才不是真的要和盟呢。前几年的青龙教,你们压根没放在眼里吧?
邵宣也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这事情宣布之前,你的身份也很尴尬,千万别让人知道你和青龙教主的关系,明白么?
他说这又了眼凌厉,还有你——你更不用我说了吧?我现在跟家里只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你那身份,也好好藏起来。
知道了啊。邱广寒抢先答话。把我们当小孩子啦?
邵宣也叹了口气。刚才说的那些关于武林大会的事情——我跟你们是没什么顾忌的了,不过你们也别到处和别人说起,知道么?
凌厉始终没发话,这会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倒真有点同情你,你做你的大侠吧,偏偏找我们两个**里的做朋友,回头又顾虑。
有些话正是只能说给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听呢。邵宣也忍不住笑道。
他站起来。我先去那边,你们慢点,我有机会再回来。
邱广寒也站起来道,我们没关系的,你不用挂心啦。
她这一站起来,突然见池子对面出现了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凌厉与邵宣也一起随着她的目光去,只见这人正慢慢地从桥上往这边走过来。走近了,邱广寒认出她来,吃惊道,那……那不是……
那正是今日白天在凝香阁前所见的那名曼舞女子。
霓裳……你怎么在这里?邵宣也仿佛有点意外。你不是陪着娘么?
女子语气冷漠道,你不是也偷偷溜出来么。
我这便要回去了。邵宣也道。那——也好。他回头凌、邱二人道,我给你们介绍吧,这是我妹妹邵霓裳。霓裳,他们是我朋友——
邱姑娘和凌公子对么?邵霓裳淡淡笑笑。幸会。
邵宣也一笑道,你知道了,那便好,不如你陪他们一会儿,我还能脱身的话就出来。
邵霓裳也不忸怩,便自在席边坐下了。眼见邵宣也走了,邱广寒立时道,邵姑娘,我今天见你跳舞了。
邵霓裳眼神似乎闪了闪,抬目了她一下,又垂了下去,道,是么。
嗯。邱广寒很肯定地道。你跟一位姑娘一起——你们的歌舞真好,若不是后来你突然走了,我真想过来结识一下呢。
真的么?邵霓裳的语气似乎温和了点儿。你真的觉得好么?
当然了!邱广寒道。凌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邵霓裳抬眼去凌厉,凌厉对她笑笑,道,姑娘的舞姿如此曼妙,如果还有人说不好,那必是违心之语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只是没料到姑娘居然是邵兄的妹妹,起来家里的人并不太赞成你跳舞?
邵霓裳哂笑。我已经习惯了。
邱广寒皱眉道,一点也不好,真没想到明月山庄的人都这么不开明。那个来捉你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娘亲吧?
不是,是我的乳母,我们喊她桂兰阿娘。每回都是她来。她叹了口气。我在庄里跳舞,她便不许我跳,到外面去,她还是不许。只是……我实在……
姑娘实在喜欢跳舞,实在忍不住不去,是不是?凌厉道。
邵霓裳了他,点了下头。我没料到你们在这里,本来一个人到这里来,是想趁着他们都在忙,自己偷偷舞一段的。
没关系,我们喜欢。邱广寒高兴道。我正愁没法再见到你了,邵姑娘——介意我们么?
邵霓裳笑了笑,摇摇头。有人愿意,我才真的高兴。
一〇二()
她站起来,往前面走了数步,月光下只见她身着五彩霓裳,早是盛装。她微微侧开脸,像是想淡化旁人对自己脸孔的注意,衣袖拂了起来,柔软的腰肢带动肩膀,顺到手臂,袖子遮住了脸庞。
邱广寒好半天才恍惚觉出原来有歌声与伴,这歌声是邵霓裳自己在轻哼。她目不转睛地着她,凌厉近水,朝水中望她的倒影。她的倒影好似也流动了水波,将月亮都切成了舞动的碎片,衣裳在暗色的水中无比耀眼。
他再抬起头来她。她身材修长而柔软,面容姣好而素净,这月下之舞真的令人有种嫦娥出尘的错觉,令他一时间也有几分发怔。若不是始终惦记着邱广寒会出事而略略分心,他只怕是要走火入魔起来的。
邵霓裳也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舞得这样畅快了,所以格外地投入,直至那最后几丝吟唱从她口中渐渐消逝,她的袖子才一摆,又遮住了脸庞。
袖子一拂,邵霓裳的两个眼睛露出来,表情居然有三分羞涩。邱广寒先鼓起掌来道,真是好,邵姑娘。招呼她回来坐下,又道,累不累?
邵霓裳早没了先前的冷淡,甜甜一笑道,不累,没什么的。说着抬起目光去凌厉,似乎也想知道他的评价。
凌厉微笑道,姑娘这一首用“雨霖铃”改编的曲子,我以前听人唱过,却没见人舞过。照我,有你在,歌舞俱全,旁人都可以不要了。
你知道这个曲子?邵霓裳似乎很是高兴。凌公子,你——你们——真觉得我这样跳舞好么?
凌厉心里知道这曲子原本算不得什么高雅之作,想到她与凝香阁的姑娘交好,想必也是从那里学来。不过这话却也不能这么说,当下只是道,自然是好的。我原先还不知道邵宣也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倒是希望我也有一个,可以每天跳个舞来,那多养眼。
邵霓裳抿嘴道,大哥他很忙的,他是没有闲我。不过——不过他带来你们两位朋友,真的很好——你们可以当我邵霓裳是朋友么?
只要邵姑娘不嫌弃就好。凌厉笑道。一边邱广寒也连连点头。
邵霓裳全然一扫之前的颓然与冷漠之色,给两人甄了酒,一起指点映月之景,三个人聊得很是投机。
我平日里也不喜欢热闹。邵霓裳又道。练武也不勤,江湖上的事情也不怎么明白。可是这几天家中有客人来,却也非让我一同陪坐,实在也无聊得很。她叹了口气。生在这明月山庄,真没半点好处。
邵姑娘也不要这么说。邱广寒道。我们知道你心里也有不如意,不过总算在这大户人家,也是别人做梦都得不来的福气。
邵霓裳展颜一笑,道,不说这个。你们吃好了么?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
三人月下散步,邱广寒于谈话中,渐渐知晓了邵家的情况。原来邵准死后,他尚有一个二弟邵凛,但这二弟早年也不问江湖事,无甚名气,加之本是侧室所出,论起来还不如晚辈邵宣也名正言顺,因此邵宣也的“少庄主”称谓渐渐地变成“邵庄主”的时候,邵凛仍然还是个“二庄主”。
邵凛多年无出,前年刚刚张罗要再纳妾,却碰上邵准身故,此事便搁下了,不想他夫人去年总算有了喜,此刻再有两三个月便要临盆,因此邵凛也很是紧张。邵准的夫人——也就是邵宣也和邵霓裳的生身母亲,刚刚过了四十五,邵宣也不在庄内的时候反倒是扛起了庄中诸种事宜。她嫁予邵准之前亦是世家女儿,做事干练有加,万事心中皆自有主意。
明月山庄,指的其实不是满月。邵霓裳道。你们也见过我大哥的那把刀吧?邵家刀法的刀,就是弯月形状,最早建下这山庄基业时,本想就叫弯刀山庄,但我们那几位祖上恐怕觉得不好听,恰逢一弯月儿在天,正如弯刀,于是就叫明月山庄了。洛阳地方广大,又水陆通畅,一贯是四方豪客聚集之地,所以明月山庄也渐渐成了江湖中人常来拜访之处。邵家世代性侠仗义,积累了好名声,到现在,也算一大世家了。
她一笑道,我所知的也就这些,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的?
邱广寒摇头道,我全然是第一次听说。
邱姑娘来不是江湖中人,那不奇怪,但是凌公子……那布包着的,想必非剑亦枪?
凌厉乌剑层层包住了,一直拿在手中,此刻笑道,是剑。来明月山庄这样的地方,兵器示人,太失礼了。
三人又走了会儿,绕了池子半圈到了对面。邱广寒赞道,真好大地方。临安的夏家庄也很有名,不过比起这里来还是小得多了。
月已上中天。邱广寒始终并无异样,凌厉心里放下一些。几人又从中间的小桥走回,再喝了几杯酒,邵霓裳站起来道,我要去换件衣裳了,不然又叫桂兰阿娘见我穿这一身,怕又要说。
既然这样,我们也回去了。凌厉站起来道。
邵霓裳似觉有些遗憾,也只好点点头道,是啊,你们今天刚赶到,想必也累了。我们改日再聚。
凌厉目送着她走远了,回过头来,邱广寒正着他。她头上的白色发绳在月光之下,散发出幽冷的色泽。
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想着的那种可怕后果,这样的一个邱广寒,在如此月色之下,绝对会令他难以自持。他转头不敢再她,口中低低地道,我们回屋吧。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
也不等邵大哥了?万一他又来呢?
他还不知来不来,今天这么累了。凌厉有点莫名的烦躁。回去吧!
邱广寒依了她,由他将自己送到了厢房。凌厉始终一言不发地朝地上,只她的影子,自己的影子,直到到了屋前才猛地一怔,立住了。
魂不守舍呢?邱广寒取笑他。你到底有没有在照着我?
她说着,推开了门进屋,回头只见凌厉还是这样用力地盯着自己,倒有点害怕起来。我随便说说的,好啦,谢谢你,我这就去睡了。
等……等一等。凌厉上前几步,跟进她的房间。我……
嗯?
凌厉着她的嘴唇,嗓子却干涩了。此刻已在屋内——应该已经安全了,没有月光,所以……
我想亲亲你,可以么?他哑声道。
邱广寒一怔,凌厉已经俯下来,轻声道,好么?
她被他的气息轻轻呢在唇角,不由退了一步,道,你真多事。说着转开了身去。
凌厉有几分不甘,不过见她已经转开,也只得罢了,站住道,那我也回去了,有事叫我,我能听见的。
谁料邱广寒并没转回头来答应。她扶住了花架,样子很有几分古怪。
广寒,你……不是生气了吧?凌厉很有几分忐忑。算我不对,其实……
他突然听见邱广寒的呼吸声,话顿时停住了。她的呼吸从来就很轻,怎么能这样清晰地被听见?
他才注意到她一手捂住了嘴,呼吸急促而不均,人倚在了花架上,吃力地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