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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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既然十八年都平安,她又会现在说出来?
我又怎知是为什么。拓跋孤道。猜想起来不外乎是软硬两种手段。要么是对她用刑,她此刻坚持不住了;要么是收买她,她此刻动心了。或者可以想,十八年前她没说,日子久了就搁下了,关着她;近日青龙教内或许要有什么重大的动作,连带把旧账又翻出来,重新逼问她,她这一次却说了。
就算她说了又怎样?邱广寒道。酷刑加身,有多少人能挺住?换作是你就一定行么?
我?拓跋孤摇头。我若是她,根本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加刑于我。你嫌我想杀她灭口太过狠毒,但你可知道我是她的主人,她只是个仆从。仆从便要有仆从的样子,在这种时候就应该死。如果她自己不明白这一点,我当然可以杀了她来保全自己。这不单单是我份内,而且是她份内之事。
你……你怎么可以……
别那个表情。拓跋孤笑道。所以我说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报仇、杀人这样的事,根本也与你无关。我只能教你,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将其它一切都牺牲。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就活不到今天,更做不了今后的事——只能像爹那样葬送自己。你不明白的话也没关系,总之不会要你作这些决定。
但是你若真的这么自私,又为什么把我这个累赘带回身边?邱广寒道。你别骗我了。你远没那么狠心。
拓跋孤倒是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完全没料到你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留给你的秘笈,你半点也没有学!
留给我的秘笈?邱广寒奇道。我从来没见到过有秘笈呀!
本以为你聪明,会自己找到的。
到底……到底你放在哪儿了?邱广寒着急了。我才刚生出来,那么一本秘笈,还不早被人拿走了!
说实在的,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举。拓跋孤说着伸出左手来。邱广寒也未见他怎么按动机簧,只见他臂上的机簧竟打开了,铮地一声,弹出了利刃来。这利刃似刀非刀,又有点像钩,形状颇为古怪。她心念一动,想,苏姑娘似乎也有这个。正想间拓跋孤已用刀尖在空中轻轻画了个长方。
大约就是这么大小的一本册子,当时是临安城内流行的一种纸簿。一般二三十张纸用线穿在一起,卖得十分不便宜,两文钱。这种纸质地既韧又极厚,吸水但不渗水,甚至不太怕火,有不少人喜欢用来记账。
我……我见过这样的册子!邱广寒一把抓住了他手。先夫人就是用的这个写日志的!怎么,难道这与秘笈……
我买了一本簿子,花了一天时间把每一页纸从中间剖开,把秘笈也拆散,夹在每一页纸里,然后再将纸四边沾回原样。那时这么做,也只是想万一被人追及,秘笈不会这么容易落在他们手里;但后来,就把那簿子放在你身上了。
不应该啊。邱广寒喃喃地道。难道说那簿子被先夫人拿了去记日志?但是……明明从她见到我之前就开始记了,一直到她过世,就是那么一本——对,对了!你说那种簿子二三十张纸一本?
拓跋孤点头。
那一定是的——一定是先夫人后来又把好几本穿在一起了——她那一本日志很厚,足有上百页,——这么说……这么说秘笈真的是在……日志里?哥哥,那日志被他们拿走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拓跋孤道。我起先叫折羽去找你的时候,也跟她说见着这样大小的册子,务必带回来。不过她并没找见。我当年是有点担心,不过现在已经十八年了,我反倒没所谓了。这件事先不着急,等有空再想法追回来。
你把秘笈放在我身上了,你自己怎么办?邱广寒又问。
担心我?拓跋孤笑起来。尽管放心,我早记住了。我说了,在那客栈陪娘呆了两天。后一天用来粘那本册子,前一天自然是坐在那里翻秘笈。来回翻了足有三遍。
那……那就好啦。邱广寒松了口气道。我以为我……又辜负了你一片……
你现在就没辜负我么?半点也不学?拓跋孤这么说了一句,随即又笑。不过也罢。折羽就上了你的当,以为你武功真的很厉害,加上迷药、点穴都奈何不了你,你倒也算是个棘手的人物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功?
一就知道。拓跋孤道。再不放心,摸一把你的脉,也知道了。
你一就知道?邱广寒犹疑着道。不是吧……凌大哥和邵大哥,都怀疑了我好久。
拓跋孤着她发笑。我就不想说你那两个“大哥”的坏话了,你别逼我说。
但是……但是你不觉得我这样,还有我平日声息轻得,真的有点不寻常?
倒是很轻。拓跋孤正色道。这个是有点奇怪。
但你还是能听见?像我一醒来,你就知道。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么?拓跋孤抬起左臂,利刃挑开了车帘。“气氛”。
这也能气氛?
当然。你醒了还是没醒,不一样的。拓跋孤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邱广寒犹疑的了他一眼,心下暗道,我不相信。不过她随即想起一事,失色道,对了,那个随侍寡妇,她是不是也知道你藏起秘笈那回事?
是。
那么她若也把这些告诉了那些人,他们也会去找先夫人的册子,万一叫他们偶然得到了——他们若是练了……
我封在册子里的秘笈只不过是刀法和剑法的部分。拓跋孤道。因为没料到留在客栈的时间短得只有两天,掌法与内功心法的部分还未及封入,一直在我这里。刀法和剑法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没有内功心法的配合,他们纵然得到秘笈,也练不得法。
那你当初留那刀剑部分给我,我岂非也不能练?
傻瓜,他们是会武之人,你是一张白纸。你把招式练到纯熟,自会从中也得到少许内家功夫的启示,他们却要以本身所具的毫不相干的内力来驱动我们拓跋家的招式,这显然办不到,强来只会走火入魔。
但……但我还是不大放心……
拓跋孤禁不住笑道,你倒是长进得很快,已经这么把我们拓跋家的东西放在心上了?
我是在想你说过,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连娘都不能学,那么……那么落在旁人手里,总是不大好。
拓跋孤笑。又不是不拿回来了,只不过我眼下不着急。就算有谁练了一两下也没什么,到头来还不一样是叫你哥哥杀了?
你又这么自以为是……
不是自以为是,是没必要太过谦虚了。
但假如他们人多呢?
你想这么远干什么?我说过,你会想的,我早想过。不消你担心。
邱广寒喟然道,就怕我如不给你担心,你还不高兴了呢。
我不需要谁担心,靠你们我早死了。
他说着,手一动,那刀尖便自己收了回去。耽搁了半天了。他说道。该上路了。
我跟你一起到外面坐。邱广寒连忙道。
好,出来。拓跋孤说着便先钻了出去。
三七()
后来……怎么了呢?邱广寒手里抓着并不使用的马鞭,有点恍惚失神地问。
就是这样了。拓跋孤道。我一个人走了,她是死是活我也管不了。来他们还是把她活捉了。
那么后来你就离开中原了?邱广寒顺着话下去,又想问他怎么认识的苏折羽,但想起他昨天的口气,便终于没问。不过她又不喜欢这沉默,想了想便道,苏姑娘对你真的是很忠心的呢!你不会再追究她打我的事情了吧?
还能怎么追究她?拓跋孤了邱广寒一眼。头不疼了吧?
没事了。邱广寒笑道。怪你,没跟苏姑娘讲清楚,要不然她也不会打我的。
苏折羽跟了我这么多年,原本用不着废话。
这么说是我的错。邱广寒笑。迷药也无用,点穴也无用,总之是天生奇怪。
你还有什么奇怪的,一并先告诉我罢。拓跋孤睨了她一眼。占着这许多好处,你就不会武功,也没几人奈你何——幸好打你还是打得晕,要不然我怕她拖着你的尸体回来见我。
还有就是我不太怕冷,也不太怕热,还有……伤口愈合得很快——这些都说过了——哥哥,你有没有这些?
没有。
那爹和娘有没有?
没有。
为什么……只我一个呢?邱广寒道。害得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管我叫妖怪。
拓跋孤呵呵笑了起来。妖怪就妖怪吧,管别人干什么。
他说到这里,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收缰。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广寒,你把右手给我。
邱广寒依言递过手去。
拓跋孤手指轻搭她腕上脉络,邱广寒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突然汇了进来,张口欲言,却觉那一小股气劲又消弭无形了。她讶异地瞧着拓跋孤。半晌,拓跋孤的手指终于移开了。邱广寒因见他脸色凝重,始终也没敢扰了他,此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哥哥?
不料拓跋孤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邱广寒莫名其妙。
你先别笑,说话好么!她含嗔道。
拓跋孤却一把搂住了她,道,你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邱广寒只得不声不响地依在他怀里。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一件事,我跟你说了之后,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怎么样?拓跋孤道。
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呢!邱广寒道。什么神秘的事情?
关于你这体质。拓跋孤道。这一次不管暗示还是明说,绣花还是写字,各种手段都不准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答不答应?
好嘛——答应就是了。邱广寒嘴里说着,心中却想,我被你关在这里,又跟谁去说?
她只觉拓跋孤的手臂又把自己抱得紧了些,不禁道,那快说么,我的体质怎么了?
你可曾听说过“纯阴之体”这个说法?拓跋孤道。
没听过啊,怎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小姑娘,你自己就是个纯阴之体——我先前竟然没有想到,用纯阴体质之说解释,就都说得通了——想不到我这个妹妹还真的是个宝贝!
我不明白!邱广寒挣脱开他的手臂坐直了道。什么纯阴之体?什么意思?
先听我解释。拓跋孤道。女人天性属阴,但纯阴不易,总是掺杂少许阳气。不过,每隔数十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女子天生体质异于常人,是为纯阴,这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
你说我就是那种异于常人的纯阴之体?邱广寒不知该讶异还是恍然。这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你不是都到了么——你的那些为人所异的表现,皆是天生体质所致。
所有的纯阴体质之人都会这样么?邱广寒有点害怕地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呢?
倒不一定表现出来都一样。就算可称纯阴之人,也因五行属性而有不同。拓跋孤道。最纯为水,其次为土,再次为木,然后是金,最末为火。属水与属火的纯阴之人都极少,属水的纯阴女子固然难得,火属的纯阴女子竟能调和寒热,更为不易,只不过就其本身来,不如其余四行纯粹,反而容易早夭。
那……那我是哪一种呢?邱广寒忍不住问。
你觉得像什么?
像……我不知道啊……我总是觉得身上仿佛有水在流,难道那是……
那就是了。拓跋孤笑道。最纯之纯阴之体,体气汇聚流动而不滞停,正如水流一般。你没练过轻功,却轻得像猫一样;浑身气息流动,旁人内力贯入穴道也无法令你滞气;刀剑外伤自愈得快,正借了水流之瞬间愈合;剧毒也无法伤你,正如流水之不腐,血气流动早将剧毒洗清化去;加上不畏寒暑……
我……邱广寒禁不住抬起自己的手来。所以我其实……真的是妖怪?……你不准我告诉别人,是不是因为别人若知道我是纯阴之体,便会对我不利呢?
一件罕见的东西,总会有人想抢的。纯阴之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宝物,我当然不希望你被天下人争抢。
抢了我去又能怎么样?还能杀了吃肉么?
那多可惜……你要我怎么说?就比如——纯阴之血可解百毒,单只这一条就会有人把你当万灵药用。
邱广寒怔了半天,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被你一说倒真可怕,不过我的血可解百毒,邵大哥和凌大哥,他们都知道了的……
她话未说完,只见拓跋孤的脸色已沉了下来,顿时心中一慌,暗道糟糕——难道他会想……
拓跋孤却冷笑了一声,纵马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