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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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宣也万万没有料到伴着这喊声而来的竟会是这样一种突袭,后退了两步,伸手去按创口,可剧痛已经袭上,他一个仰面,倒了下去。
宣也!苏扶风赶到了近前,慌忙扶起他身体。闻声赶来的诸多庄众立时将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有刺客”的喊声不绝于耳。
宣也,邵大侠,你——你醒醒!苏扶风摇晃他的身体,他却双目紧闭,胸口的血迹渗透了衣衫。
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你都不放过!苏扶风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霍地站起身来。四周的火把阴影后,却找不见她心中明白的那个凶手。
几名庄众将邵宣也抬至附近偏厅,也有人上前请苏扶风暂避。
少夫人,庄中有刺客,赶快回屋避下。那人道。
瑜儿!远远赶来的是时珍。宣也呢?宣也人在哪里?显然她已听说邵宣也出了事。
他……苏扶风身体晃了晃。她是真的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应该选择怎么样。已有人禀报了邵宣也的所在,时珍便径向偏厅前去。
苏扶风半转过身,两名忠心的庄众犹自跟在她身边,欲护送她去屋里。她朝黑暗中凝视,却不见半点痕迹。
脚步沉得要走不动。推开门时,大夫已替邵宣也诊过。
邵大侠万幸。那大夫道。心脉虽然稍损,但刀尖偏开寸许,不致丧命。待老夫以药力护住邵大侠心脉,再辅以磁石取出兵器,邵大侠该能消了性命之忧。
这名大夫,说是大夫,却其实是明月山庄的门客之一,多年来始终住在庄内,昔年学医,又遍读书籍,对这样的损伤颇有研究。
再给我好好去搜!时珍厉声向几个带队之人吩咐道。搜遍山庄,也要把刺客给我找出来!
呃——那大夫却似欲言又止。
戴大夫有话但说无妨。时珍焦急道。是否这施救仍是危险?
确有危险——但老夫有信心不会出错。只是——只是这伤口,却令老夫想到……
想到什么?
想到两年多前……老庄主所中之暗算……
什么?时珍失声。苏扶风心中也一惊,忍不住上前两步,俯身去邵宣也胸口的兵刃。
竟果然是她的细叶刀。这细薄的刀刃,在几乎同一个地方,杀死过名噪江湖的“中原第一刀”邵准,而今俞瑞用的竟是同一种武器,同一种手法么?
她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下意识去摸袖中——果然,她随身仅剩的两把细叶刀只剩下了一把,显然是被俞瑞适才强与她亲近时顺手拿走了一件。他想怎么样?想嫁祸于我么?他想叫我在明月山庄终于待不下去,然后不得不乖乖地离开,乖乖地去找他?
瑜儿!她才听见时珍在叫她。你在想什么!我问你方才究竟怎么一回事,宣也不是去叫你么?
嗯,是的。她低头,声音细微。
适才你与他在一起么?
苏扶风摇头。他——说先过来,我后来。
时珍着她仍然没有来得及理整齐的衣衫与发际。但是却有人听见适才你叫了宣也一声,是么?
……是。我……想让他等等我,与我一起去。
你半点也没有见刺客?
没有。
时珍皱着眉头,道,我们先出去,不要打搅了戴先生施救。
她走出门外,焦虑不安的表情仍然泄露了她心中的担忧。
邵大侠……应该不会有事的。苏扶风忍不住开口安慰她。
苏扶风——时珍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令苏扶风悚然一惊,却只听她接着道——难道又来了明月山庄?时隔两年,难道她当真要将我们邵家赶尽杀绝么!
苏扶风只是站着,说不出半个字。
是的,假如她眼前这个女人知道她的儿媳就是那个她切齿痛恨的苏扶风,她会扑上来将她碎尸万段;而她,苏扶风呢?她的痛苦又会少么?她甚至绝望了,想开口告诉她一切——因为时珍若要杀死她,那便一了百了算了吧!
可是此刻她身上的责任又何其的多。她背负了苏折羽的命运,这是拓跋孤要挟她的;她也背负了凌厉的命运,这是俞瑞要挟她的;而她自己的命运又在哪里?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哪里!
火把交错的庭院,有序与无序交织。不知过了多久,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方先后传来报告说未曾发现刺客踪迹。苏扶风说不出心中这感觉是轻松还是沉恨。
时珍愤恨地令众人再去找时,偏厅门也总算吱呀一声开了。苏扶风忙扶住时珍。我们先去邵大侠吧。她轻声道。
时珍点一点头,只见那戴大夫走出,手里捏着那把熟悉的小小飞到。她的瞳孔都陡然收缩了。何其熟悉,又何其可恨的一件暗器!这与曾夺走她丈夫性命一模一样的东西此刻又从他儿子的身体里取出——何其令人恐惧!
他人……
邵大侠无恙,夫人宽心。那大夫道。只是恐怕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苏扶风也松了口气,道,那此刻可以去他么?他醒了么?
醒了。适才便醒了。只是邵大侠身体还不能动,夫人,少夫人,万万不要令他激动便是。
好,好,我知道了。时珍面上也好不容易有几分松弛下来的喜色,匆匆向屋里跑去。
苏扶风也自跟进,悄然掩上门。
宣也,宣也你……时珍一见到他,泪已忍不住泉涌,上气不接下气起来,只得紧紧握住了他手。邵宣也脸上浮着一层冷汗,痛楚未消,表情却平静。
娘,我没事。他声音有些虚弱,眼皮微抬,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苏扶风。
见到是谁向你出手了么?宣也,你这个。时珍忙不迭地将那件兵刃递到他眼前。是不是那个苏扶风,是不是她?
没有,没见。邵宣也只是疲惫的闭上眼睛。
时珍似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忙道,不错,不错,你,你先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会令人随时照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说着,又哭起来。我……我真怕……她喃喃地道。我方才,真怕你会像你爹一样,就这么一下子……就……
娘。邵宣也小心地侧过脸来。叫你担心了——我真的没事。那暗器原是向我后心来的,幸好——苏姑娘她喊了我一声,我一转身,才没打中要害。
哦,是……是……是么?时珍泪眼中,抬头了苏扶风。邵宣也也了苏扶风。娘,你先休息吧。我……想跟苏姑娘说几句话。
苏扶风心中一凛,只见时珍仍然抓紧了邵宣也手道,宣也……
娘不是一直很想我……好好跟她谈谈么?邵宣也轻微一笑。
时珍犹疑,伸手擦了泪。好。她苏扶风。瑜儿,你陪他一会儿。
苏扶风点点头,时珍似有依依不舍,但还是给邵宣也掖好了被子,出去了。
沉默。
邵大侠……有什么要问我的么?苏扶风不喜欢这种沉默,先开了口。
有……邵宣也闭着眼睛,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几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才有力气微微睁眼,着她。你今日……有些奇怪。你叫我的时候,是不是……到了什么?
我……苏扶风是真的想把一切告诉他,可她不敢。停了一停,她目光转开。……没有。她轻轻地道。
邵宣也也轻轻哦了一声。你……能不能……过来替我擦擦汗?他像是很累。
这似乎是他头一次要求她些什么,但在这个时候,苏扶风也便不觉得奇怪了,因为那大概是因痛楚而起的冷汗的确已经覆了他一脸,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她便伸手入怀,掏出手绢来,慢慢给他擦去。
他躺着,呼吸像是平静下来,表情没有变化。她手绢在他眼睑上擦过,抚他额头、太阳穴、脸颊……可是,却蓦地停住。
你……
她只来得说出一个你字,专心致志下的猝不及防,她忘记了自己的右袖就这样在他双目之上飘荡。这或许本就是个预谋——他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衣袖空了。那剩下的一把细叶刀,已到了邵宣也手里。
她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字,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下去了。
一七六()
邵宣也已经坐了起来,却痛得厉害,喘息得厉害,可是一双眼睛却睁开了,在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尤其显得可怕。她着被他夺走的太具有决定性的证据,无法再正视他一眼。
原来……原来如此!他按住了伤口,声音虽低,却更似一种低声的嘶吼。是拓跋孤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你混入明月山庄,究竟有什么目的,你说!
他的声音高亢起来,但伤口也随着这高亢,给予他难以比拟的痛。只是这种痛,较之受到欺骗的难以平静,已经完全算不得什么。
苏扶风自知找不出借口——也不想找,只低下头去。
这件事说来话长……
不需要说来话长,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苏扶风?苏折羽和苏扶风——是同一个人?
不是的。苏扶风低语。她是她,我是我,所以我说说来话长,你要听我解释……
邵宣也捏紧了手里的细叶刀。这么说你其实是……
我是苏扶风。她咬着牙道。
门哐的一声大开,时珍已经冲了进来,显然,她未曾放心离去,在这门外偷听着两人究竟说些什么。
什么?她像是不能置信。你是……
我是苏扶风。苏扶风转向她,一字一字地回答。
她的后心在此刻完全空给了邵宣也,这个手拿兵刃的人。他只消一用力,就可置她于死,可是他此刻偏偏用不出力,再动一分一毫也须极大的力气;又或许苏扶风已真正相信他,永远不会这样卑鄙地出手。时珍的脸孔扭曲起来,手中无兵,捏指成拳,便向苏扶风面上击来。守在门外的诸名庄众一听内里生变,也涌入厅中,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邵夫人,你们先听我解释。苏扶风避开她一击,试图说话,时珍却又怎么可能给她什么机会。
苏扶风眼见脱身不得,一咬牙,欺身逼近邵宣也,五指一勾,便搭上他咽喉。
邵夫人,不要逼我。她的话语,似是种非常现实的威胁。
邵宣也并非不想反抗,只是无力。
苏扶风!时珍嘶声喊道。你究竟想怎样——你杀我夫君,又想杀我儿子,我竟瞎了眼,把你当做拓跋瑜容你整整两月——
扶风只求自保。苏扶风打断她。此事并非夫人想象的这般,我没对邵大侠下手,只是此刻已没有机会多解释,请你叫他们让开。
哼,贱人,你今日休想离得了明月山庄的大门……
话音未落,只见苏扶风左手已轻易躲过邵宣也手中薄刃,双手一错,刀已捏在右掌掌心,刃尖对准了邵宣也咽喉,左手将他一推,他人便不得不迈下床来。
拖得过久,对邵大侠的伤势也不好。苏扶风道。如果夫人不想要他的性命——
先慢着!时珍额边冷汗也涔涔落下。确实,在她眼里的这个苏扶风,随时变换一下手中利刃的角度,就可以将邵宣也置于死地。
还不让开?苏扶风加了一句。
时珍咬紧牙关,手一挥,两边人群慢慢让出一条小道。
苏扶风上去并无顾忌,胁迫着邵宣也向门外径直而行。出了偏厅,众人便即掩上,苏扶风却一停。叫你的人不要跟来!
时珍哪里肯依,谁料却是邵宣也突然抬手轻轻一挥。
你们——先不要跟来。他语调不高,语声却清楚。
宣也!时珍往前赶上几步,苏扶风左手扬起,几枚细针迎面飞来。离开明月山庄,我自会放他回来。只听她道。
贱人,谁会信你……
再走上半步,我立刻杀了他。苏扶风的口气没半分容疑。
时珍果然脚步一停,再不敢往前半步。
她倒退着,直到黑暗之中的两个人影渐渐向外庄消失,时珍才一挥手,示意众人立刻搜上,自己也向外赶去,可那离开庄子的道上并未两人的踪迹。明月山庄既大,如今却也拿不准她往哪条小径绕去了。
时珍一颗心咚咚乱跳着,疯了一般着人去追,恨不能在这黑暗之中运起千里眼,将整个洛阳城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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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喉压迫减轻,邵宣也伤口剧痛,倚墙喘息。苏扶风在这明月山庄已经两月,熟悉地形,并没急着冲出,反寻了一处暂躲。毕竟,邵宣也的伤势,怕根本没法再多走几步了。
她将利刃收回袖中,伸手点中邵宣也穴道。累你大驾,在此休息吧。她说道。我一个人走还方便些。
苏扶风!邵宣也咬紧嘴唇,声音发虚。你还未曾回答我,究竟是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