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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塵世羈-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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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先生平靜的凝望我,沉默中仿佛有些嘆息︰

“凌兒,只看各人命撸路鹗朗氯缙澹采跻祝钊诵暮捏@。但退一步看,天道有常,好比夏花繁盛,秋葉凋零,皆自然之理……皇上、十三爺,還有各位‘爺’們既生在天家,生在大清一朝,拢嬷溃磺幸延卸〝怠T摦數母郏粯右捕滩涣苏l的;當不起的,硬要強求,反而貽害自身——听說圈禁中的二爺,已病在不治?”

“對,廢太子胤,大約時日無多了……參與了奪嫡之爭的眾位‘爺’們,他也許就是最早去的一個。呵……”我冷不丁笑笑,在一旁早听得呆呆的李衛倒被嚇了一跳。

“……紅塵百劫,浮沉誰主?這一場風雲,居然就要從當了幾十年太子的胤身上,拉開散場的序幕,一群痴人,爭了一輩子,生有何歡?”

無盡的沉默,我的疑問無人回答。

?出自《老子》上篇道經

另外,雍正二年十二月十四日,皇二兄、原康熙朝皇太子允病故,追封和碩理親王,謚曰“密”,雍正帝稱“兄弟至情,不能自己“,親往哭奠。至此,這班皇兄弟開始了迅速的凋零。

  花逝(上)

雍正三年夏天,剛進八月,京城熱浪滾滾,正是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圓明園的上午,湖面漾起疊疊清波,送來涼風,阿依朵陪我坐在湖邊枝葉繁茂的大樹蔭下,捧著冰果盒大快朵頤。

“你看,胤祥出來了。”阿依朵指著湖對面。

這里正好可以看見對面皇帝處理政事的所在,而我們卻躲在夏日濃密的植物後面,比較耄П危慨斂匆妼訉哟┐髡R的官員們狼狽的樣子,阿依朵就樂不可支,借機取笑一番。

“前兩天他又得賞賜了,‘允祥實心為國,操守清廉,加允祥俸銀一萬兩;允禮照親王例給與俸銀、俸米,護衛亦照親王府員額。’皇帝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給他了吧?連允禮也跟著沾光。”

看著胤祥遠遠的邊走邊在烈日炙烤下取了帽子抹汗,阿依朵繼續八卦道。

但幾乎同時,軟禁中的十四爺允妻子病故,皇帝因其奏折中有“我今已到盡頭之處,一身是病,在世不久”等淒涼之語,而大加諷刺貶斥,言其狡詐偽飾。同樣是兄弟,處境卻天差地別,瞧在外人眼里是什麼滋味且不管,就連胤祥自己,似乎也覺惶恐,堅決辭去了皇帝還要賞他一個兒子為郡主的恩典。

這些話要說起來無趣得很,我無聊的看看她︰“好好吃你的水果罷,塞了一嘴的枺鳎有這麼多廢話。”

“我就喜歡說,你護著他做什麼?得了銀子,才能年年邅硌┥徰健!

雍正三年春,雪蓮再次準時送到我眼前,仍然洠в腥魏卧挘挥幸欢浔潇o默的花,看來胤祥是真的打算每年都來上這麼一遭了。讓這位百無禁忌的公主大嘴一說,我也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好假裝什麼都洠姡晦D頭正好看見藏心閣里的一名宮女急匆匆向高喜兒報告著什麼。

高喜兒一听,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忙趨步過來,小聲說︰“主子,宮里年貴妃來瞧您來了,在藏心閣等著呢。”

“誰?”阿依朵立刻抬起頭來︰“就是宮里風頭最足的那個年貴妃?年羹堯的妹妹?”

我還在思索,倒被她反應嚇了一跳︰“阿依朵你做什麼呢?她可洠侵恪!

“你都已經不跟她爭了,她還敢追到這里找你麻煩?等我去會會她!”

我哭笑不得,連忙按下她︰“快別叫人看笑話了,有你這樣的公主嗎?你怎麼知道她是找麻煩來的?你一去,有幾個厲害角色也叫你嚇走了,什麼話也別指望好好說了。”

站起來理理衣裳,對阿依朵說︰“況且她能來園子,一定是奏請過皇上,皇上準了才得進來的,皇上就在對面呢,能有什麼事?你好好乘著涼吧,我去見見就回來。”

又囑咐她身邊的人看好她,不要讓阿依朵莽撞壞事,才沿著湖岸綠蔭往回走。

遠遠就看見一位宮裝女子只帶了一位宮女,一位嬤嬤,站在藏心閣外湖畔綠柳下,微微仰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皇帝親手寫的那三個字。她打扮得很鄭重,兩把頭兒後別著一朵碩大的芍藥花兒,蟒緞旗裝外套著玫紅色紗羅坎肩,雪白圍領,踩著“花盆底兒”,後面看去腰是腰、臀是臀,豐腴婀娜。

“給年貴妃請安。”

她反應過來,一轉身拉住我的手︰“妹妹快別多禮!我這麼說來就來的,也洠戎獣妹靡宦晝海正不安呢,只是請皇上準出宮一趟不容易,只好厚著臉皮就來了。我是康熙四十二年跟了皇上的,若是你不嫌棄,我就叫你一聲妹妹了。”

“貴妃娘娘怎麼這麼說?不知道姐姐要來,洠苋ビ樱瑠y扮也隨意,我倒是怕貴妃怪罪呢。平時也不敢請您移千金玉體來的,既能來,真是榮幸還來不及,若不嫌棄這里髒,姐姐趕緊請進屋喝盞茶罷,這大熱的天,姐姐別累著了。”

請著安,說完了客套話,才站起來欲攜她手進去,她卻站在原地,又看了看那塊匾,笑一笑看看她的嬤嬤,對我說︰“妹妹,我說句真心話兒,你別見笑,一個女人,能得男人能這樣對你,就算荊釵布裙,柴米夫妻,也是幾世難得修來的福氣啊。”

她這話說得十分感懷,倒像是真心的,我微微紅了臉,又見她眼眶都泛紅了,不由詫異,更加不知道她的來意。

第一次這麼近的認真端詳她︰兩只杏子眼,外眼角向下耷拉,描得細細的彎彎雙眉也有些倒八字的樣子,面相顯得哀怨悲苦,大概因為這個表情的緣故,臉頰也顯得有些松松的掛著,不太精神。她畫了濃妝,被熱氣一蒸,粉面紅唇,分外嬌艷,但我卻看得很是不忍。

在水榭臨湖最清涼處給她安了座,她松開拉著我的手之前,又笑道︰“妹妹這雙手,水臁‘一把水剩核频模缚y縴,叫人拉著好不可憐,真舍不得放。”

她親熱得越諔以接行┟恢^腦,她的手厚實潮濕,摸上去軟綿綿的,頗感覺溫柔敦厚,我一笑放了手,先親自送上現成的冰鎮酸梅湯給她,又端給她身邊的嬤嬤。

“喲!凌主子,老奴不敢!”那嬤嬤一屈膝跪下來高舉雙手接了,卻先不起來,把酸梅湯往地上一放,磕頭說道︰“凌主子,咱們娘娘來這麼一趟也不容易,老奴忝著老臉也要先幫年貴妃娘娘說句話兒,從前太後老佛爺、皇後娘娘對凌主子您有些不公道,那都是外頭的事兒簦У模蹅兗夷曛髯右幌蚴莻和順的性子,對您連半句不好的話都洠в羞^,您心里別有疙瘩……”

听到這里,才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把拉她起來阻止她再說,自己說道︰“您這麼大年紀了,暑熱的天,怎麼動不動就跪?弄得像我這里不懂規矩似的。那些話兒都是陳年舊事了,提它干嗎?你不說起我都忘了!”的61

“就是!咱們主子是,心如皓月明鏡,不沾塵埃……”

高喜兒搖頭晃腦說著,見我回頭瞪他,吐吐舌頭小聲嘀咕︰“這是皇上說的……”

“李嬤嬤是自小看著我長大,跟著我進宮的,待我同女兒一般親,她一時心急,妹妹你別怪她。”年貴妃連忙解釋道,又急急的說︰

“妹妹,你原就生得伶俐,又知書達理,有才具,我這笨嘴拙舌的,竟越發不知道怎麼跟你掏我這顆心。咱們宮里的女人,外面瞧著不知道怎麼好,逡掠袷车模瑓s是黃連雕的菩薩——外頭光亮里頭苦,只求個平平安安,就是造化了!”

“這話何嘗不是呢。”我見她話說得急,竟也不和我避諱,倒像是多年椋亢糜阎好苷Z,暗暗迹保崧暟参咯U

“什麼富貴名分,都是虛的,哪個人不是光著身子來世上,又光著身子走呢?哪怕在天家,平安已是最難得的福分。要說我自己的故事,里頭許多緣故,只有皇上最清楚,外頭的事兒,誰能說得明白?誰敢說得明白?咱們不要去管它,且圖個自身心安就是了,宮里的女人誰都不容易,瞧瞧太後……太後老佛爺不喜歡我,那是我洠莻福分,就是皇後娘娘,也不過是站在她主理六宮的職分上,我還不至于為那些記仇的,姐姐你心里才別有疙瘩,有什麼話,跟妹妹直說就是了。”

長篇大論的,也不知道哪句話樱鼊恿怂t了眼圈兒,手里把一張五福捧壽的絹子扭成一團,鼻子里悉索著,眼里漫上來一層水霧。

“這究竟是怎麼啦?”我看著不對,示意高喜兒把人都趕了出去,他自己守在門口,又看看年貴妃身邊的宮女。

“蘭舟不要緊,也是我娘家帶來的。”年貴妃擦擦眼圈,說︰“我身邊攏共也就這麼兩個可靠人兒了。”

看來她是有意只帶著自己的心腹,專程而來,我略微有了些猜想,專注的看著她。

但她踟躇一陣,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見她遲遲不說話,李嬤嬤又了跪下來︰“凌主子,宮里宮外都知道,皇上身邊最說得上話的,就是您和十三爺了,現在還有個方先生,求主子給咱們家苦命的娘娘個信兒吧!年家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我嚇一大跳,幾乎要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早在雍正三年三月間,皇帝就公開諭責年羹堯,並眨旮䦂驗楹贾輰④姡议_了處置年羹堯的第一步。現在年羹堯已經被降為一等精奇尼哈番,據說正在四處轉移財產,而皇帝對他的最後動手,看起來也已經一樱窗l,年妃怎麼可能一點兒都不知道?

話一說開,年貴妃反而鎮靜下來,坐直了,慢慢說道︰“妹妹,不怕你笑話,還在年初的時候,青海大捷了,我那宮房里人來人往,賀禮如山,有兩個月真是熱簦У貌豢埃腋赣H封為一等公後,家里也常有信兒來,家里人也三天兩頭進得宮來說說話……可是三月一過,四月間,人就漸漸少了,說話也支支吾吾的,家里人來了兩趟,只說皇上嫌我大哥在殿見時失禮,掃了皇上的面子,不讓他再帶兵,要讓他回中原來。我想著,哥哥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外帶兵久了,性子難免野些,回枺厑恚徽摯笮∽鰝官兒,也是為他好,不但保全令名,一家也得平安……”

說到“平安”,眼淚不知不覺下來了,那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她自己還不知道,仍舊一心說著︰

“慢慢兒到了六月,我宮里人就越發少了,原先就不認識的那些人,又一個都不來了,最怕人的是,家里一點兒音信也洠Я耍セ梳崮抢飭枺泊聿焕淼模徽f皇上說的,後宮妃嬪不要管外頭的事兒。我一個女人家,關在洠烊盏膶m里頭,就是個睜眼瞎,白天黑夜的,著急也洠в茫钡角皫滋臁

她抖抖的從衣袖里拿出一張紙︰“我姐姐從甦州寄了信兒,虧得蘭舟機臁诌f到我手里來了。”

站起來接過那張紙,短短數語,是個男子的手筆。大意是說家里不好了,托人在南邊秘密見到年羹堯,年羹堯只勸他們學他分散財產,早做打算,于是就寫封信來問問做貴妃的妹妹,皇帝究竟意下如何?為什麼剛剛才天恩普降、拢炻≈兀晦D眼就變了天呢?

“我不識字,還是李嬤嬤悄悄帶出去,給他家當家的認了,回來講給我听的,真是半天里一個霹靂,驚得人不知怎麼才好……她只說家里不好了,又不說到底怎麼了,我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只能干瞪眼,可憐家里人還指望著我……”

年貴妃硬撐著說完了話,已是泣不成聲,靠在李嬤嬤身上只是抽噎。

看完了那張紙,我親手從櫃子里翻出火折子,正想劃燃,又停住了。

“妹妹……”年貴妃呆呆的忘了哭泣,緊張的看著我。

“這個倒不忙……”我自言自語,又坐下來︰“貴妃姐姐,妹妹得先問一句︰你自己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我還能怎麼想?心里一團亂麻似的,還是李嬤嬤和蘭舟有點主意,幫著發了幾天愁,想來想去,只好來求你……”

“凌主子!”蘭舟看上去果然是個有分寸的女孩子,擦一擦鼻子,跪下來頭頭是道的說︰“眼下既已經來求凌主子了,奴婢斗膽失禮替咱們主子說句話。奴婢想,看宮里人對我家娘娘如今的情形,咱們年家恐怕壞大事了,先前听說曹家、李家壞事、抄家,還跟看戲兒似的,如今只怕……只怕……奴婢有個想頭,也是這麼勸我家娘娘的︰皇上不肯讓娘娘知道,也不讓外頭給消息,這是皇恩浩蕩,不然,外面家人奴才什麼的要不會辦事,不就連累了娘娘嗎?如今只請凌主子給個信兒,咱們娘娘天天焚香祝叮仓纻說詞兒,不然,整天哭著,人都要慪壞了。”

“你果然很機臁芟氲交噬鲜窃谧o著貴妃娘娘這一層,就很不錯。”我被她們幾個一句搭一句的淒涼說得心里直發慌,想象一下,自己族人剛剛還風光無限,突然就作鳥獸散,關的關、殺的殺,真叫人心都寒透了。喝一口酸酸涼涼的酸梅湯,先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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