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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塵世羈-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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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誰也不像,只是我的錯覺而已——短短二十年,上一代人的風流繁華已成過眼雲煙……胤祥墓園中早已芳草萋萋。

“公主,近日來皇阿瑪不肯見兒臣,他老人家身體還好麼?我三哥他怎樣了?”弘歷洠в性谖颐媲氨A魧ν馊说鸟娉肿藨B,我很欣慰。

“弘時薨了。你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我靜靜說道,順便觀察著他眼角眉梢的每一點風吹草動。

還好,他的反應……是完美的,若不是為了胤,我真是瞎操心了……輕輕笑起來,不再需要關心這個幸叩媒腥硕始傻纳倌辏D身離去。

站在圓明園外大道上等了又等,裕淞饲f次這洠в衅囷w機的落後時代,御輦才慢悠悠抵達。五天不見,胤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攜了我手走回藏心閣,還不肯坐轎,讓太醫緊張得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但安頓下來,摒退所有人之後,他靠在可以瞧見整個湖景的軟榻上,半闔眼簾,再也難掩倦意。若真如張廷玉所說,胤已經五個日夜洠в泻涎郏箍梢越忉屗矍暗你俱仓щx。

我初見他時是什麼樣子?撫摩著他發間不知何時新長出的絲絲白發,不甚在意的想著這個問睿

居然開始回首往事了,我一定變老了。

“凌兒,我椋Р簧涎坭!

“為什麼?”

“在紫禁城,我開始睡不著了,你說得對,那里冷冰冰、空蕩蕩,雕梁畫棟卻熱簦У綔D涼,夜晚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腳步回聲……我老了,凌兒,洠в心悖揖褪钦嬲墓录夜讶肆恕!

胤軟弱的把頭靠在我胸前,“我在金陵給你造的公主別苑已經布置好了,幾時閑下來,我帶你去,去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江南,什麼都不管了,好嗎?你就陪我下下棋,煮煮酒,乘小舟去看十里秦淮波光潱啊毙跣跄钸吨K于肯放松下來,倦極而眠。

指尖一點點滑過他枯瘦下來,越發顯得輪廓深深的臉︰

“幾時閑下來……你幾時才能閑下來呢?……胤,你就這樣交待了我們的一生?”

圓明園,胤為我偽造的江南山水在輕風中悠悠搖晃起來,我們漸漸被一整幕幽耍股珳厝岣采w。

胤又生病了。雖然和前兩次大病不同,這次只是時不時浮現一些輕微不適的癥狀,但眼看雍正十三年一天天過去,我早已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有時候皇帝見人理事,我獨自看著庭院中日影一寸一寸消移,真有度日如年之感,更別說他偶有不適,我便立即驚出一身冷汗。再這樣下去,胤自己或許還洠颤N,我卻早已瀕臨崩潰了。

但我怎麼忍心在這個時候責怪他?當他的十項大惡罪名中又加上了“殺子”。

一籌莫展,只能時時留意他的身體狀況,並提醒他答應過我的事︰該去南方休息一段時間了。正當我的“枕邊風”就要奏效之時,我早已忘記的,史書上又一件大事發生了,那個老書生曾靜事發,被岳鐘麒送給了皇帝。

怎麼會有這樣迂腐得不可理喻的人?這個叫曾靜的老書生,居然列出雍正皇帝十項大惡罪名,寫成洋洋灑灑的幾萬字討伐書,拿去勸說岳鐘麒,說他是岳飛的後代,要他利用手中兵權造反,推翻胤這個萬惡的暴君,推翻清朝。岳鐘麒也是第一次見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哭笑不得,干脆假意答應他,這書生便欣然相信了,于是岳鐘麒就這樣將他連他的討伐書一起送到了雍正皇帝眼前。

這個天大的笑話卻徹底刺痛了此時胤心中那根最脆弱的神經。當發現自己也會漸漸老去時,再偏執孤傲的人也會開始在乎後世的目光了吧?胤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所有不停力挽狂瀾的瞬間?這只是我的猜想,但病中的胤在看完討伐書上“弒父、篡位、逼母、戮兄、殺弟、背德、荒淫……”等罪名之後,一生中從來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釋的他,居然決定寫一本書來為自己辯護,這本書就取名《大義絕密錄》。

胤居然又有了新的目標,他的事情真的洠в型炅它N?我簡直欲哭無淚,莫非只能這樣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這陣子,胤的病還未好,身體不適,時常暈眩,每天辦事和寫書的間隙,都要我陪他下一局棋,緩一緩情緒。不客氣的說,他的棋藝很臭,而我這些年也洠в眠^多少心思學圍棋,于是兩個人磨磨蹭蹭、心不在焉,一局棋常常好些天都下不完,胤每次都吩咐人把殘局保存好了不許動,第二天、第三天……接著下,下完為止,聊作消遣罷了。

不知不覺,連炎夏都已走到盡頭,這天午後,勤政殿前後門窗洞開,殿內鎮了幾塊冰,取湖面上隨波送來的輕風,涼意倦倦,我與胤對著一副殘局各自出神,半天都動不了一粒棋子。

“呵呵,怪了,昨兒朕怎麼會這樣落子呢?如今可難續了。”半晌,胤懶懶笑道。

抬頭看看後牆上胤御筆親書的“勤政親賢”匾額,我嘆氣,也笑︰

“皇上的白子看似洠颤N道理,卻牢牢佔據了大半地盤,勝局已定,還回頭去分辨來時路,有什麼意義呢?”

“哦?”胤抬頭看看我,苦笑︰“凌兒,你最近比朕還不耐煩,句句話都刺著朕呢。”

“這不是不耐煩,我是擔心來不及……胤,再耽铡偷角锾炝耍F在還不能走嗎?”

他竟真的有些愧疚,對我軟言相告︰“凌兒,你瞧,朕在這里,都掙扎一輩子了,突然要走,怎麼走得開?待朕寫完這本書,今年恐怕又過去了……不然,最早也得等到秋天,你不是說,江南秋天也……”

不,雍正皇帝怎能這副模樣?怎麼能有愧疚、猶豫?多日來繃緊神經,人疲倦憂懀r特別容易生氣,我竟一刻也不能再忍受︰

“對!你是雍正皇帝,你為它付出了很多,但仔細想想,最初你們是無法選擇的,你們的身份,你們的立場……不要本末倒置好嗎?從胤祥離開我們,已經五年了,我一直只有這一個目標,要帶你離開,我已經揪著心等了五年,怎麼還說是突然呢?”

“凌兒?……”

“我一直以為,只有那些從來洠в杏H手得到過權力的人,洠в畜w驗過權力巔峰的人,才會這樣念念不忘,不惜飛蛾撲火去獲得它,而胤,我以為,你已經與權力糾葛相伴了一生,你付出那麼多,只為站在權力頂峰,看盡這蒼涼風景,你應該比所有其他的人更能頓悟,正如眾菩薩歷盡劫難,才能徹悟成佛一樣。”的65

胤將手中棋子握進手心,又用那種漆黑得深不見底的目光看著我。

“胤,是不是我太天真了?我最近經常想起鄔先生,最後見到的幾回,他一次比一次精神,甚至比我多年前第一眼見到他時更好,那一定是因為他離開了這里,天空海闊,大快胸懷。”

“凌兒,但朕不是鄔先生,朕的擔子,重得多啊……”

“這些年不是已經完成了你的目標了嗎?朝中民間,種種大患幾乎已經徹除、各項革新也已經完全推行,民生得以復甦,年輕能干的才子能人輩出……胤,你已經開啟了一代盛世,連弘歷的路,你都已經漚盡心血替他鋪好,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胤似有所樱鼊樱罩遄拥氖终茢傞_又捏緊,反反復復,目光卻醒悟般留戀環顧這座大殿,以及殿外的園林。

“胤,為它付出越多,就陷得越深,還不及早抽身退步?這殿外、園子外、京城外,還有你洠苡H眼巡視過的大好江山,何必留戀這小小一隅?”

他想得專心,低頭有些咳嗽起來,卻終于放棄般搖搖頭。丟下棋子走過去心疼的撫著他的背,這幾年來所有叫人柔腸寸斷的不安和等待,在看到他猶豫著想要告訴我什麼的時候,終于爆發為憤怒︰

“不要告訴我你離不開這里,我無法接受任何解釋……難道你要像胤祥那樣,直到來不及了才會明白?你難道……難道……”

這聲音仿佛不是出自己的口中,而是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那麼空洞而絕望︰

“難道……連死,也要死在權力的寶座上,才肯甘心嗎?”

“凌兒!”胤震驚的拽住我一只手。

硬著一顆心掙脫他,轉身離開,老得一頭蒼蒼白發的李德全和守在門外的高喜兒驚得木樁子般立在廊下,一動也不能動。

雍正十三年的夏天就要結束了,藏心閣外,那棵亭亭如蓋的合歡樹已有縴葉飄落,靠著樹干坐下來,腳下軟軟青草地被太陽曬出好聞的清香,讓人懷念起廣闊草原的自由氣息……

“凌兒。”胤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干脆也坐到我身邊樹蔭下的草地上。

他倒知錯得這樣快?並肩靜靜坐了一會兒,听遠遠近近還有幾聲漏網的蟬鳴,對著湖面笑道︰“我這樣罵你,居然也不生氣?”

“呵呵,前幾日還在朝會上發牢颍f,對著滿朝大臣,朕竟多年也難得听到一句真心話呢。”

“嘖,你還嫌洠肆R?”

“凌兒,何苦這樣刻薄朕?”他苦笑著,“那些不分是非、不明就里的,就算滿口歌功頌德,朕天天听著,心里何曾有過一時痛快?朕明白你的心,不是心痛已極,你怎麼舍得罵朕?”

掌不住“噗哧”一聲笑了︰“洠б娺^這麼厚臉皮的,人家都被你氣死了,罵你倒成了疼你。”

他笑了笑,只是攬過我的頭靠到他肩窩,不再說話。

“……對不起,胤,剛才是我心急了,不過,我可不是在罵雍正皇帝,我只是,心疼我的男人。”

他緊了緊胳膊,將我摟得更近。

“我明白,凌兒,我明白,容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最近,我是不是話說得太多了?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勸到你……胤,如果這個故事最後會是悲劇,那麼之前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一切情節,還有什麼意義呢?為了悲劇而悲劇?那也太貶低你我的智慧了,不是麼?我想,最好的結局,就是讓我們兩個一起來寫,這結局要是快樂的,至少,是充滿希望的……”

輕風習習的合歡樹下,我們彼此倚靠著,一直看日頭洠脒h處的地平線,天幕上變幻出我最喜歡的滿天星斗……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圓明園。

過了八月十五中秋節,就真正秋涼了,特別是入夜之後,一定要比白天里多加件衣裳才行,但這氣候確也清爽宜人,胤惦記著軍機處這些天議的一件要事,趁此洵洵秋夜,還在勤政殿批折子。

這夜,我雖一直守在他附近,但心里說不出的煩躁,或許是因為進入雍正十三年以來,無時不在擔心著“那一刻”隨時會到來,不安累積得太多、太久的緣故吧。勉強安穩心神,給他安排了些小點心宵夜,就著燈下看了一會兒書,又在殿後湖邊出了一會兒神,竟然靠在躺椅上盹著了。

這短短一覺睡得很是不安,夢里不知為何急出一身的汗,驀然醒來,卻風寒侵人,掀開高喜兒替我蓋上的薄被,急急問道︰“皇上呢?”

高喜兒往殿內使了個眼色,我拿出懷表就著殿內映出來不甚明亮的燈光看了看,已是子夜時分了。

皇帝辦事看折子時最不喜歡被人打擾,對安靜的要求到達了苛求的地步,從多年前建立“粘竿處”就可見一斑。所有人早已習慣了對他躡手躡腳,敬而遠之,絕不會冒死打擾,今天也如往常一樣,李德全帶著兩個小太監只守在殿外,有什麼端茶遞水的事兒,一般有我就足夠了,而我瞌睡了這麼一陣都洠タ此觞N也不見叫我?

舉步踏入殿內,繞過議事見人的正殿,他平常批折子的枺w永遠靜悄悄洠в新曄ⅲT大開著,他伏在書案上,似乎也難耐疲倦,盹著了。我想嘲笑他這樣“勤政”,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夜風入戶,燭光搖曳,滿屋子暗影亂晃。一步步走近,卻見他批折子用的那支筆蘸滿朱砂,胡亂掉落在手旁,而顯然是他剛剛正在看的、寫了一半朱批的折子攤開壓在他胳膊下,被那支筆上的赤紅朱砂糊了個亂七八糟。胤枕在胳膊上的側臉神色平靜,雙目緊闔。

他睡得這樣安寧,只除了微皺的眉頭,好像一個小學生做累了功課,趁塾師不留神,打著盹、拋下筆,不顧一切伏案酣睡去也。

我忽然想伸手去探尋他的鼻息,但全身被凍住般不能動彈,才發現自己恐懼得緊咬牙關,渾身汗潸潸脊背生涼。

“那一刻”終于還是到來了?

午夜的涼風路過窗前,嘆息般翻亂了滿桌的紙張,案上銀燭台中,半支殘燭淚流了滿盞,昏黃的光線明滅閃爍,映得胤孩子般困倦的側臉忽明忽暗,仿佛被不可知的陰影徽帧

  大结局

乾隆元年,金陵城外,一帶園林依山而建,江南風格迤邐深秀,但因打著公主別苑的名號,山頂正中的主殿被堂而皇之的鋪上了金黃琉璃瓦頂,在四周剩d山頭簇擁之下,又顯出幾分威嚴神秘。主殿枺w,我捧著茶,笑眯眯看著一身明黃龍袍低頭跪在眼前的好命皇帝弘歷挨罵。

“……笑話!哪有新皇一登基就急著南巡玩樂的?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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