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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塵世羈-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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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歷在目,恍如隔世。

無聊時大肆宴請西寧城中所有官員,包括守城門的無品小吏,和如今的大將軍年羹堯。年羹堯心中有鬼,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干脆識趣的與我虛與委蛇,面子上居然相交甚好。若天氣晴朗,便帶上酒食,縱馬幾十里,到草原、青海湖,甚或天山腳下冶游。反正有年羹堯的一隊士兵隨時跟著,我不憂安全,更不用擔心野獸,反倒十分自在。

再往前,就是昆侖山口了。昆侖山口,六月雪七月風,一年四季分不清。晴朗時,這里的天是如此湛耍c京中秋日高天薄雲的耍觳煌@是我命中最深邃動人的耍欤偷偷膲浩戎曇埃莘鹕焓挚杉啊k叾錆嵃祝蠖浯蠖湓陲L中寂靜的飄浮。有時蔭蔽了陽光,就會在山間湝的綠地上投下大片游移的陰影,象是淡淡的夢簦

忽然全身松弛,仰天躺倒在軟綿綿清香的草甸上,身邊的人居然大驚失色。

是的,他們一時還不習慣。京城的滿人為顯矜貴,繁文縟節羅嗦得自己都要弄不清楚。想想平時,尋常上衙門辦事或拜見、接見人,少說要換三次衣服︰見面之前,上門要按自己身份穿官服或禮服,以示尊重;主人見到之後,為示親厚,要請客人換上便裝,輕輕松松說話;事情談成出門,官服不用重新穿了,怎麼也得重新換件大衣裳才好出門……有此風氣,哪怕京城尋常四五品官兒出門辦事,身後也得跟著好幾個拿衣包和四季隨身物品的小廝,真是虛張聲勢到了可笑的地步。

在這西疆廣袤的天地中再想起那種生活,敚Ъ茏咏o誰看去?不如自在。于是哈哈大笑,連笑聲也傳出去很遠很遠。

若我早些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生活、若我干脆就生在西疆,又當如何?

至少不會是一個讓凌兒討厭的人。因為這里的美,像凌兒一樣,曠達而清脆,美得讓人心碎。

伴君如伴虎,凌兒,雖然你聰明的選擇了住在圓明園,但與這個刻薄猜忌的冷面人相伴,難道不會委屈了你麼?

十四弟恁的貪心了些,哪怕在此做一個牧羊人又如何?碧草如織,羊兒埋頭吃草,潔白的羊群呆頭笨腦,傻傻的樣子讓人看了發笑。年輕的牧羊人頭頂花帽,騎著高大的駿馬,威風凜凜的甩動手中鞭子,唱起嘹亮的情歌,歌聲隨風而逝……

遙遠雪山上溶化下來的雪水匯成清冽的小溪,歡快的漫過草坡,岸邊開滿星星點點的花朵,懶洋洋的駱駝、容易受驚的羚羊、遲鈍的藏野驢在四周不慌不忙招搖過市,憨頭憨腦的旱獺在草地上鬼祟張望,頭頂盤旋著老鷹,一碧萬頃的青海湖邊,丹頂鶴仙姿綽約。

凌兒,如果有來世,我們一定要到這里來,簡簡單單的牽著手,相看不厭,愛得一世寧靜。

青海湖畔橫吹笛,看不知名的水鳥隨笛聲盤旋在身旁四周,忽然淚流不止。

  胤番外(二十六)

雍正三年深秋,西寧的日子過于逍遙自在,以致于八哥和京城的任何信兒都無法在心中激起太多漣漪了。這時,我收到了八哥與我的最後一封信,京城和府中種種,都不必多說,他卻很反常的,親筆寫了一些瑣碎的話語︰

“……十四弟福晉病逝,十四弟上奏言‘我已走到盡頭,時日無多’……你可記得幼時,我們一道在上書房念書的日子?你自然是最得意的,師傅打板子不敢打你,回了阿哥所,你還要尋弟弟們開心,十弟自不必說,十二弟憨厚老實,如今看來是個有福氣的,十三弟一向有脾氣,十四弟乖覺伶俐、少年老成……雍正元年春分別之語,言猶在耳……”

隨信捎來的一副小畫兒,居說是八哥從書房中收拾出來的,我們兄弟隨皇阿瑪一起練習騎射,比賽拉弓的情景。那時的二哥已是由索額圖安排了僅次于龍袍的太子服色,大哥站在皇阿瑪身邊,不與我們一道,三哥、四哥才十幾歲,十三、十四弟還是幼童,由乳母帶著,八哥一副小人大樣背著雙手,我和他站在一起,頑皮之色躍然紙上……

帶信的人說,隆冬時節,道路難行,廉親王恐怕有一陣子不能寫信來了。但我知道,雍正皇帝這幾年已經把朝局翻了個遍,皇權鞏固,準備好要向我們下手了——八哥這是在與我訣別。

雍正元年春分別之語,是我說的,“來世莫投帝王家”,我們兄弟,今生竟真的再也不能得見了。

捏著那副畫兒,手中簌簌發抖。一切皆有因果,我們何嘗不曾傷害過許多人?包括這畫兒上的?我們自己也是不孝不悌之人,報應不爽,不必自憐。

但為何傷慟到無法自持?騎馬奔出許久,茫然不知歸路,四顧曠野,草地疏淡,綠意所剩無幾。紅柳叢脫盡了葉子,寂靜地佇立在山陰里。依舊有細小的花朵星星點點頑強尽牛诩菜俚娘L中幽幽細細的嗚咽,縴弱而迷離。這樣柔軟的花朵,應當開放在江南,它們卻寂寞的埋洠г诹宋鹘囊啊

看著這一切,心里疼痛難言,恍惚的從馬上墜落在地。

入冬了,一場大雪封凍天地,京城傳來旨意︰允“攜銀數萬兩往西寧,買結人心,地方人等俱稱九王爺”,著革去貝子爵位;允因其手下杖殺一名護軍,“擅專生殺之權,甚屬悖亂,應將允革去親王,嚴行禁錮”。

真的要動手了,我心中倒已無牽念,見他上諭說我“攜銀數萬兩買結人心”,不由促狹心起︰雖然年年在此散家財,但我這次倒要認真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財?留著,最終也是便宜了雍正皇帝,不如統統散去。

我開始著人更加大肆的兌換銀兩,散發西寧居民,特別是正在受寒的窮苦小戶。有錢能使鬼推磨,搬呒邑斣詾椴灰祝⒘艘话脬y子在路上之後,也總算吡瞬簧俚轿鲗帯

我時常親自和眾人一道出門,路上看見凍餓之人,一律收留,在節度使府開專門的院子養起來,散財之時,眾人都已知道我的規矩,一律與凌兒當年一個口徑——就算為我積點德。

西寧城中已無可賑之民,我又開始到西寧城外,甚至尋找野外的游牧之民。這一天,剛到城門外,就起了風雪,正欲回府去,忽然看見城門牆角似乎瑟縮著人影,親自走了去看,一個髒兮兮的孩子蜷縮在一具凍死的老婦身邊,不知死活。

正要叫人來把他們弄回去,那孩子忽然抬頭,這雙眼楮!我心底震了一震。

這雙哀傷得洠в醒蹨I的眼楮,分明是凌兒的眼楮,再看看,一頭凌亂長發胡亂抓了個髻,是個女孩子,莫約七八歲。

不及說話,先伸出手去,她倔 的抿抿嘴,凍得青紫的小手死死抓緊了我的手。那雙眼楮,那樣依賴、信任、期待的仰望我,我滿足得幾乎落淚。

“你是哪里人?叫什麼?多大了?”

“我是揚州人,叫新兒,過了年就九歲了……”

“新兒?好!什麼都是新的,一切都還來得及重新開始。”

或許四哥當初就是這樣救到凌兒的?我今生注定無法敚撍哪е洹

攜了新兒小小的手,竟是彼此都再也放不開。不嫌髒污,親自帶在轎中回到節度使府,命人好好安葬了帶她到西寧來的阿婆,她從此就陪在了我身邊。我親自指點太醫給她眨B身子,教她寫字、讀書、作畫、彈琴,恨不得把什麼都教給她。

有時候夜里醒來,發現新兒不知何時又偷偷跑了來我房里,趴在我床邊腳踏上睡得正香,撫撫她頭頂柔軟的頭發,那樣小小的人兒,就像一只忠斩蟆〉男游铩

當我獨自在庭院中吹笛,當我展開那副畫兒,給她講述我們兄弟父子間的故事,當我無意識的把玩著那個小玉人兒,深深嘆息……這雙眼楮總是清澈、熱烈、依戀的仰視我,給我無限安慰。

可惜,可惜我已時日無多。不是為我可惜,是為她,我用剩下的所有力量,想替她安排我離去後的人生。

每當我教她如何應付官員、如何說是我額娘的人,以及宜妃娘娘甚至宮里的情形時,她總是閃爍著蓄了滿眼的淚,驚恐的說︰“新兒一定不會給九王爺丟臉的,九王爺不要新兒了嗎?”

過完年,京中的消息傳來,已經在議我和八哥的罪名。果然,剛剛開春,粘竿處侍衛就前來西寧,要將我押解回京。

他們到的時候,我正帶著新兒往青海湖邊玩了一趟回來,遠遠看見一小隊侍衛服色的人神色緊張的縱馬跑來“迎接”,心中已經明白,輕輕把新兒放下馬,回首來時路,渺遠的綠野正在蒼茫中融化積雪。我終究不屬于任何地方……注定只是匆匆過客。

終于,我在心里輕輕說,終于要告別了。

低頭看看一臉驚恐的新兒,最後一次撫撫她頭頂柔軟的頭發︰“新兒,傻孩子,該去宜妃娘娘那兒了。”

八哥被拘禁在宗人府,雍正改變了主意,不讓我進京,把我拘在保定。陽春三月,湖中荒島也是草長鶯飛,映著澄澈的一湖水,風景居然很不壞。

最後定罪的拢枷碌绞掷铮f是永遠圈禁,我微微一笑——這只是給外人看的幌子而已。再看到給我和八哥去除宗籍後分別改名為塞思黑、阿其那,便忍不住大笑,驚飛了鐵窗間停著的一只水鳥。阿其那塞思黑就是在滿語中罵人“豬狗不如的畜生”,我們兄弟的血茫煜箩崾澜灾瑹o法改變,我們是豬狗,敢情我愛新覺羅就是一族畜生!好名字!妙極!

接下來就是靜等他下手了,孤島寂靜,在破敗的囚室里看天光水色,想起最多的,除了過眼雲煙般的卅載繁華,少年時荒唐的紈褲生活,皇阿瑪和額娘的音容笑貌,八哥總是微笑包容看我的神情,京城清爽雍容的秋日消閑,西疆潔白的羊群、碧草如茵、花朵、紅柳、清冽的溪澗、蒼茫的飛雪,無一不雲煙般掠過心間。混亂中,偶爾閃現凌兒的臉,在繁花似宓木┏牵诖竽w雪的蒙古草原,在廝殺的戰場,還有,在紫禁城高高的紅牆間……她的目光總是與我的糾結不清,讓我一時糊涂,一時清醒,幾乎不辨何時是夢中,何時是在現實。

封妃作罷、幾下江南游玩,四哥對凌兒的寵溺之狀,我已深知,但我萬萬洠в辛系剑母鐣屗齺砜次摇

四月,春盡了,夕陽洠胨字幔钏{的水天之間掛著一彎明月,波心蕩,冷月無聲,是個清爽的初夏夜。在窗前映著月光,胡亂吹起了曲子,逗弄月下覓食的水鳥,不久,正好吹到一曲白頭吟時,水邊傳來水聲和人聲喧嘩,明晃晃的燈光映進屋子。

來了。

  胤番外(尾声)

所有人又重新隨凌兒去後,我的笛聲停不下來,只為她剛才那個回頭,眼中瑩瑩不忍、慟如身受的目光。

月色消失後的黑暗中,只有笛聲在人心底游蕩,剛才的一隊侍衛忽然去而復返。

他們服色都很平常,也看不出等級之分,但其中一人,行事眼色儼然是頭領,趁他們列隊站定的時候打量著此人,心中忽然臁庖滑F。

“你是和凌兒、李衛一起從揚州被四哥買回去的那個男孩子。”

他看看我,並不開口,但我已經可以確定。撫摸著手中竹笛,低聲道︰“我將在幽冥接受永世的煎熬,而她在人間,與那個男人、我的兄長,攜手歡笑……一黃土怎麼埋得住我?待我死後,一把火燒了,在她手中隨風散去吧……這支竹笛,留給她處置好了。”

他面無表情的接過竹笛放入懷中,親手給我端上一壺酒和一個小小的酒杯,斟了滿滿一杯。

一切都是我與凌兒宿世注定的孽債︰這一杯鴆酒,隔過十八年的時光,原來是要從她的唇邊,滑入我的咽喉。

天空劃過一道極亮的閃電,雷聲裹挾著雨點滾滾而來。

我向十八年前的凌兒笑著舉杯︰“干杯,凌兒。”

“凌兒,凌兒……”我在冥冥中喚她。

混沌中,虛無的手臂環住那讓我眷念不舍的人兒,在風中吻上她的鬢角眉梢,貪戀不肯離去。

“胤……”

她听見了!她在叫我!她展開一個春風也比不上的笑簦斐鍪謥頁肀摇

死生永別,陰陽兩隔,這個擁抱來得實在太遲、太遲,我空空握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冥冥里吻上她的額。

今生已了?今生的死亡既已換得了她的原諒,請許我,期待來世……

正文大结局

慟(上)

雍正八年。

春天遲遲不肯降臨人間,已是春分時節,反倒下了一場大雪,將圓明園打扮得銀妝素裹。我坐在窗前,看披著狐腋裘、粉妝玉琢的新兒來向我請安,不由對身旁的人笑道︰“你們都說,寶親王福晉富察氏是新長起來的女孩子里,最國色天香的一個大美人,我看新兒也不需要和她去比了,虛歲才十四,這氣度似乎還勝一籌呢。”

眾人忙著附和,新兒卻有些不解的問我︰“公主,您不是說,我平時在太學里讀書,不要刻意妝扮嗎?今天怎麼又要我這樣打扮?”

“我雖然能安排你去太學听課,但礙于身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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