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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三更鼓·桃娘传-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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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正修怔了一下,素来温文有礼的何之棠很少有这么大失形象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动容:“你一直守在这里?”

    何之棠点点头,定定说出四个字:“我担心你。”说完低下了头,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祁正修的心有丝说不出的滋味,他应该动心应该高兴,但很奇怪,他没有。祁正修转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别人。那个曾经眼里都是他的女孩子,如今在他生死垂危的时候,不在这里。正要说什么,忽然营帐门口的帘子一挑,人没到声音先到了:“子介醒了吗?”

    何之棠忙从祁正修的榻边站了起来,给太子行礼。太子大步走来,看着祁正修眉梢扬起:“太好了,子介,你终于醒了。这几天我们都担心死了。”祁正修正要说话,太子一摆手,“你刚醒来身子虚,先别用力。军营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转而看着何之棠笑道,“你就好好谢谢之棠吧。为了救你,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是忍着疼,割了胳膊给你弄了半碗血呢。你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第16章 情切切身解奇毒 误重重心生嫌隙(3)() 
祁正修抬眼看着何之棠,眸子里是深深的震动。他的确没想到,一个金枝玉叶,可以为他做这种事。一时竟然语塞。只是眼里的神情,从最初的平静,到震动,到柔和出了一丝情意。

    何之棠的脸有些红,屈膝道:“太子取笑了。祁公子既然醒了,之棠就不耽误事了。先告退。”说着匆忙转身快步走开。

    太子哈哈大笑:“害臊了。”营帐内只余几个侍从,太子坐到祁正修床榻,正色道:“子介,忠勇军已经到了,分三路,包抄涡口”

    太子还没有说完,祁正修的眉头蹙起:“从冀,我担心淮河以北,已经被周军都暗暗包抄了。我那天还没出唐沟岭,就已经被伏击,周人的军力排布绝对不少。”祁正修大伤初好,说得有些喘。

    太子打断道:“不可能。自从你被伏击后,这几天,我特意派人把濠州城北滩涂里竖起了栅栏,疏通了淤塞的护城河,绝对是一道好屏障,周人过不来的。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祁正修无力地摆了摆手,看了看太子一脸出战前的亢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两军交战,有谋算,有天意,随它吧!

    小桃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得太匆忙,回去还不停地渗着血。起初小桃没在意,只是又用紧织的布裹紧了些。头晕晕沉沉,也不想动。在床上躺了两天,何之棠吩咐下来,进补的汤药没少喝,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伤口化了脓烂开,小桃开始发烧,人也迷迷糊糊的。起初以为只是失血多了人犯懒,到了第五天,眼看着小桃开始忽冷忽热打摆子,这才着急起来,不好麻烦军营里的御医,只好派人到濠州城里去请郎中。服了药,却不甚见效。小桃全身忽然冷得骨头疼,忽然热得又像火炉上烤,难受得直往墙上撞头。身边却没什么人照管,偶尔若素腾出手来喂药,小桃看到身边有人,扯着若素的胳膊不放,一声声哀号喊疼。

    看着小桃煎熬的样子,若素也不觉直抹眼泪。可是大小姐吩咐下来,不许她们乱说话,否则她真的想逮个人说说,原来这人世间还有这种罪受,看都不忍心看下去。

    前后换了三个郎中,折腾了十多天,直到最后换了个外地来的老郎中,小桃才渐渐好转。但全身像被抽了筋,不论做什么都软软的没力气。走路时间长了也犯晕。郎中嘱咐千万别让伤口蘸水,小桃只好每天用另只手拧着巾子擦脸,澡都半月不敢洗。

    小桃见好,便又开始服侍在何之棠身边。何之棠比从前更加经常外出。小桃身子还没有痊愈,便一般是若素陪着,小桃留在别院。

    这日何之棠又带着若素出去,小桃听说是要给祁公子送点心。这几天唐军开始反攻涡口,先后派出了三个急行营。太子和祁正修每天在营帐里等着战报,随时调整军力。祁正修忙碌,何之棠便更加殷勤地前去照看。

    何之棠刚出去一会儿,芸娘急得直跺脚,看到小桃马上像看到救星似地招呼过来,递到小桃手里一个食盒:“刚才若素急脚鸡似的跑得匆忙,点心都拿错了。大小姐要的是胭脂脯,这个若素把昨晚吃剩的红豆饼拿去了。你赶紧追上去吧。晚了让祁公子他们笑话就不好了。”

    小桃接过食盒,快步走出去追着何之棠。小桃一路快走,却始终没看到何之棠和若素的身影,走了半个时辰,不但没追上,反而追到了祁公子的营帐。

    守卫的士兵对小桃也认识了,没有多加盘问就把她放了进来。小桃走到祁公子营帐门口,看着营帐里大小姐和祁公子两人不知在看着桌上铺开的一幅字还是画,并肩而立,大小姐的身子微微有点斜靠着祁公子,祁公子唇角扬起,一脸温柔。真是一对璧人。小桃看着,心里忽然就酸酸的。

    云笙从外面倒茶进来,看到门口的小桃,不觉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些:“小桃?你可算来了。这阵子你做什么呢不见人影。”

    小桃忙把手指放到唇边:“嘘——”可是已经晚了,祁公子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他和小桃,不过隔着几尺远,阳光斜打在小桃的身上,圈出一个金边,显出女子婷婷袅袅的身形。祁正修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心突然揪了一下。半个多月没见,有时旁敲侧击问问,何之棠总说她别院里还有事走不开。能有什么事?她不过是不想见他罢了。

    小桃看着祁正修和大小姐都抬起了头,祁公子的气色好多了,她忍不住想进去细看看,看他恢复得怎样,可刚迈出脚,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洗澡,身上味道怪怪的。不觉脸红了,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云笙的手里,低声说道:“小姐出来时拿的食盒错了,麻烦你把这个给小姐。”说完不等云笙反应,飞快地跑了出去。

    云笙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这个小桃,怎么像被咬了似的,逃得那么快。祁正修看着小桃跑开的身影,眼里的寒冰更重。

    “子介?”大小姐看着祁正修出神的表情,轻轻唤了一声。

    祁正修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温和。云笙提着食盒过来道:“小桃,哦不,桃宜说小姐的食盒拿错了。”云笙也是被若素纠了几次才改口。

    桃宜,这个名字刺得祁正修有些耳朵疼。一股无名的火窜了起来,一反常态说道:“之棠,我这里最近事情多,过几天我和太子可能会拔营到阵前去。有些要收拾的,云笙一个人忙不来。想从你那里借一个侍婢帮协一二,可好?”

    何之棠的心跳了一下,随即说道:“若素就很好。手脚麻利。”

    何之棠反应之快,让祁正修怔了一下,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云笙看祁正修眉尖微蹙,忙说道:“桃宜能来吗?我和桃宜认识得早,也好让她多帮衬些。”

    祁正修唇角勾了勾,定定看向何之棠:“你说呢?”语气却有着不容置辩的坚硬。

    何之棠是第一次见祁正修这个样子,不禁点点头:“好。那就桃宜吧。”话虽出口,却变成了满腹心事。看不见的危机,像黑云压城一样层层逼来。

    何之棠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忙回了别院。吩咐下人把小桃叫到了屋里。

    小桃进来,屋里只有何之棠一个人斜靠在榻上失神,看着小桃微微一笑,招手道:“过来。”

    小桃也不拘礼,便坐在了何之棠身侧的矮凳上。何之棠拿起小桃的胳膊细细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还是留疤了。再涂些膏药试试,兴许过个一年半载能下去。女孩子留着疤,终归不好看。”

    小桃点头应是。何之棠从塌边一侧拿出一个钗奁盒,打开后取出了一只碧玉贵妃镯,抬起小桃的手,套了进去。镯子很宽,刚好可以把小桃的疤痕掩住,何之棠微笑着点头:“这么一来,就不妨事了。”

    小桃忙把镯子往下扒,道:“小姐,这可使不得。镯子太贵重了。桃宜只是个婢女,怎么能消受得起?”

    何之棠按住了小桃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说道:“我从没有把你只看做婢女。就凭你对祁公子的义举,也担得起这只镯子。我也该好好谢你。”

    小桃顿住了,细细体味了大小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大小姐在为祁公子感谢自己。自己对祁公子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任何人感谢,只为自己的心。小桃低低地说着:“小姐言重了。”

    “没有。”何之棠牵起小桃的手,温声说道,“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好吗?”

    到此为止,大小姐指的是什么?何之棠柔柔地看着小桃:“太子和大哥,都以为做药引的是我的血。委屈你了。若不是你帮我,我晕过去就真的什么都完了。”小桃抬头看看小姐,低头看看镯子,终于明白了。一阵寒意,从心透彻到四肢,到手脚冰凉。

    大小姐果然是极会说道理的。她帮的是大小姐,不是祁公子。她是大小姐的婢女啊,帮大小姐是天经地义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帮大小姐未来的夫君?这个道理原来是这样的。小桃的心有些灰暗,低声说着:“桃宜知道了。”

    何之棠的表情也有些黯然,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半晌才说道:“桃宜,人生的路,有很多种。该选什么路,一定要想好。走本分的路才能守得幸福,一味好高骛远,受苦的是自己。”

    小桃愕然地愣在了那里,大小姐是在说自己不本分?大小姐觉察出了自己对祁公子的心意?小桃的脸红得几乎滴血,心却扯得生疼。何之棠拉起小桃的手道:“你我素来亲厚,我是真心为你着想。眼看着你过了及笄之年,也该为将来打算了。侯门大户,你即便进得去,也是侍妾的身份,起初如花美眷,恩宠一身。可日子久了,终归是一场权衡较量。身份地位才能撑腰杆。恩宠又能持续多久?”

    小桃不知怎么接话,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小姐也没出阁,怎么会有这种感悟?”

    何之棠的声音缓缓传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我的亲生母亲,同你一样,是名舞姬。”

    小桃身子一震,不觉抬起了头。何之棠的目光飘得很远:“她的舞很美,如今府里的舞姬,没几个能比得上她。所以我的父亲,便把她收了房。起初是很恩爱,可惜不长久,他娶了正妻,就是之兰的母亲。之兰的性格——和她母亲很像。”

    何之棠没有具体形容何大人那位嫡夫人,不过小桃已经明了,和二小姐的性格像,必然是张扬跋扈,不肯屈就的。那大小姐母亲的状况,便可想而知了。

    何之棠的声音消沉了下去:“她是抑郁而终的。过世的时候,年纪并不大。”母亲早逝,从小看人脸色行事,她比不了何之兰可以恣意任性,她只能用懂事、德行为自己赚来一丝丝父亲的关注。顿了顿,何之棠看着小桃道:“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你的事我会挂在心上的,替你找户好人家。”

    “不要啊!”小桃不由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声音都带着几丝颤抖,“小姐,我还小,不要——”小桃终于感受到自己的无奈,大小姐是她的恩人,又是她的主人,她的全部命运都握在大小姐的手里。从前大小姐教她识字,教她念书,那种无间的日子好像一瞬间,就从指缝溜走了。

    过了半晌,何之棠淡淡笑笑:“那就以后再说吧。”又对小桃说了祁公子要调她过去帮忙做事的事情。如果是以前,哪怕是大小姐说这些话之前,她的心都会怦怦乱跳,满是期待。可如今,小桃只剩下一肚子恐慌。

    半梦半醒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小桃换了件干净衣服,和何之棠辞行后去了祁公子的营帐。祁正修一早已经和太子出去了,小桃过去的时候,云笙正在营帐里搬弄着东西,看到小桃眉眼都笑开了:“你来了?”说着一把拉起小桃的胳膊,“快过来,有好吃的给你留着呢。”

    小桃的胳膊本来有伤,被云笙捏得一阵生疼,忙把他的手甩开,不自在地笑笑:“不吃了。先干活吧。公子要做什么?”

    “急什么?又不在一时半晌。”云笙从柜子最下头摸出一个小坛子,“这是上次太子赏公子的,公子赏了我,我留下的。”

    小桃凑过去一看,是几块果脯之类的,伸手捏了块丢进嘴里,不觉笑得眉眼弯弯:“好甜。”

    “那是。”云笙得意地笑道,“这是西域特产,蜜瓜干。”

    祁正修回来的时候,就看得小桃和云笙脑袋挤在一处,叽叽呱呱地不知说着什么,小桃的眉眼,笑得弯弯像两弯新月,颇有动人之处。她在自己面前倒是从来没这么自在过。祁正修轻轻咳了一声。

    云笙忙赶紧站了起来,垂手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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