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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姝玉满京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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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脾气,裴劭也习惯了,他心里想着,或许她今晚受了惊,该好好休息,有下人照顾,他也不便待在这打扰她。

    还有一点便是,裴劭拿了他父亲的金印狐假虎威,若不赶着还回去,明早遭殃的便是他了。

    阮明婵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用一种委屈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你要走吗?”

    裴劭:“……”

    阮明婵急道:“你不是说好不走的吗?”

    裴劭木着脸:你这样子不就是赶我走吗?

    她见他不答,软下语气,“我父兄还没回,我怕他们再来,你留下行不行?”

    她眼角因哭过,晕出一片红痕,似一枝沾了『露』水的桃花,艳艳其华。

    裴劭手指动了动,心中长叹:罢了,遭殃便遭殃吧。

    ……

    上元佳节,安业帝一道诏书,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入宫,留他们吃了一顿汤圆,然后慢吞吞地说出任淮王谋反一事。

    在座诸公皆大惊失『色』,汤圆滚了一地。

    就在这个时候,南衙的千牛卫和北衙的金吾卫同时出动,一个负责挨家挨户搜查反贼,一个负责保卫京城治安。而滁州那边,任淮王世子得到消息,见父亲暴『露』,迫不及待地起兵,然而刚出了滁州,便被早有准备的李释戚守株待兔抓了个正着。任淮王扮作一个老『妇』人准备偷偷出城,同样被五花大绑带到了朝堂上,当着衮衮诸公之面,卸下了象征着他郡王身份的腰带衣物,还姓为“郑”,且将郑氏一族剔除河南大姓,永为奴隶之身。

    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政变被扼杀在摇篮里,望着依旧高坐于皇位之上的安业帝,众臣心中都不免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他们都隐隐猜出,陛下想就此事,好好借题发挥一番了。

    除了名正言顺地削其他郡王国公的名号之外,他也想借机探一探诸臣的底。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首座的三位宰相。

    此事的发现者是滁州的一个小县官,由虞师道引荐,这件事他可算是头功。其次,李释戚讨贼虽仍在滁州,但依目前状况看,估计最迟后天便能带着任淮王世子的头颅回京,功名状上他也有一笔。所以,最耐人寻味的一个,便是陛下的妹夫、左相裴忠了。

    众人心道:这裴相公,军功太大了,陛下怎能还让他建功呢?

    这事上,裴忠半分好处没捞着。

    也有人心多了个心眼,转而注意到了默默无闻的阮敬元。

    他在担任凉州大都督期间,也在中央挂名了一个刑部尚书的官职,但此人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回来后主动请旨讨了个清闲的太常卿,照说这么个再熬几年就能退休的人,安业帝应该也没有顾忌了,但据说千牛卫搜查的时候,也将阮府翻了个底朝天。

    虽然什么都没查出来,也够一众人嚼烂舌根了。

    这一谈,便是到了月上柳梢头,待诸人回去时,街上寥落一片,不知谁落下的花灯兀自燃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毫无上元佳节的热闹氛围。

    阮明琛和他父亲慢慢策马走着,心道:陛下今晚此举,实在太过让人心寒。

    下令挨家挨户搜查以探知朝臣底细的主意,便是虞师道这老贼出的。都说人至暮年,猜忌之心愈重,如果说早年安业帝还能作好表面功夫的话,那么现在他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众臣身上,而忽视了更长远的东西。

    此番查出来的共犯,除了那些平时与任淮王交往甚密的臣子,也有上过奏表反对安业帝削藩的,一夜之间,都如雨后春笋般被禁卫军揪了出来,无一不被关押待审。

    距离阮府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时,他心想:明婵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曲江园,曲江园在长安城西南角,离这老远,又有长公主安定人心,但愿她不知道此事。

    府上灯火阑珊,收拾狼藉的下人告诉他,“娘子很早便回来了,有些劳累,先休息下了。”

    阮明琛一怔,看着那处被树影掩盖的小院,想了想,还是没过去打扰她,又问:“那些人待了多久,可有查出什么?”

    那人回:“后来一位小郎君赶来将那些人调走了,便没有继续为难我们。”

    至于他说的是谁,阮明琛自然知道,心里道:裴劭要调走千牛卫,必然动用了长公主或是郑国公的金印,怪不得回去后有人跟裴忠说了什么,他一副不安又极为震怒的模样。

    明明已是风平浪静,他却觉得湍急的暗流仍在涌动,甚至才刚刚开始。

    他将身上朝服换下,对着同样坐在一旁的父亲道:“他们哪是查人,分明是查证据……”又冷笑了一声,“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跳跃的火苗将两人脸照得半明半暗,阮敬元看到本在他塌下的匣子被放到了案上,不由疾步过去,看到那枚玉佩还在,才松了口气。

    阮敬元捏着那枚玉佩,盯了许久,用指腹将那小小一个字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抚过。这上面的纹路,不用眼睛看,他已然烂熟于心,一闭眼便能从脑海浮现出来。

    阮明琛低声道:“这么多年了,陛下对父亲仍怀有疑心,这分明……”

    他想说,这分明,是安业帝当年反复无常失信于人。他看到父亲在烛光下一瞬间苍老下来的脸,鬓角似乎闪着几根银发,喉间不由哽了一下。

    ……

    阮明婵被梅娘催着去休息,半睡半醒间,她被前厅父兄回来的声音吵醒,这一醒,便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梅娘俯身在一旁给香炉添香,透过薄薄的窗纱,她看到外头没有一点灯火,黑漆漆一片,仿佛之前的『骚』动只是她的错觉。

    黑暗里,她翻了个身,拉住梅娘的袖子,轻声道:“梅娘,你没摔疼吧?”

    梅娘坐在她塌边,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我骨头硬得很呢,娘子快睡吧,今晚真是受惊了。”

    说到这,她也心有余悸,『摸』『摸』她的脸,“娘子今晚出言训斥那帮千牛卫,倒有些夫人的风采。”

    “我阿母?”阮明婵半支着身子坐起来,柔顺的长发从削薄的肩膀倾泻而下,将她裹得娇小孱弱,“她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梅娘缓缓道:“是啊,夫人硬骨比起阿郎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曾将那些不讲道理的衣冠禽兽骂得狗血喷头……”

    她说着,声音里竟有几分哽咽,握住阮明婵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阮明婵之前倒是从未从长公主口中听到过这样子的阿母,长公主跟她说起的,只是阿母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阿耶,她这样一个江南大家的女儿,端的是一副如水温柔,却又坚韧不屈的『性』子。她又想起梅娘护住那枚玉佩的时候是那般拼命,不由也有些伤感,“我阿母……”

    梅娘比了个小声的动作,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娘子早些睡吧,明天不是要去找裴小郎君吗?”

    阮明婵脸一红,往被窝里缩了缩,“谁说的啊,我才不去找他……梅娘你也早点休息吧。”

    门外人影晃了晃,随着烛光的熄灭,也融入了黑暗中。阮明婵闭上眼,因放下了心,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她在朦胧中,听到门帘被放下时挂钩相撞的清越之声,以及梅娘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38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一)() 
入了皇宫; 约莫走了两炷□□夫,才远远看到含凉殿一角。

    落雪无声,偶有鸟雀从枝头飞起; 一团雪便簌簌抖落; 而后又重归平静。

    裴劭对这里的唯一感受,便是静。

    太静了,仿佛前天夜里滁州那一场叛『乱』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一切。唯一的变化,便是昨晚从一些朝臣府上搜出了与任淮王往来的证据; 多为书信,偶有珍玩,轻者流放; 重者问斩。

    任淮王只是这众多心有不满的郡王国公中的一个,迫不及待地亮出刀刃; 也同样摧枯拉朽般被剿灭。

    这是一场无声的血雨腥风; 风雨之后; 万马齐喑。

    他看到那个半躺在塌上的老人; 道:“陛下。”

    安业帝眯着眼; 微微响起呼噜声。

    裴劭看向坐在一旁的长公主。

    “兄长; 三郎来了。”长公主轻声道。

    安业帝这才醒了过来; 长出一口气; 瞥了他一眼; 见少年向来整洁的衣袍上多了两处污渍; 笑道:“可是被你父亲罚了?”他睡眼惺忪; 若忽视他身上的赤黄龙袍; 看上去像一个平常老叟。

    昨夜因裴劭私自拿了郑国公金印的事,裴忠已然勃然大怒,命他在祠堂跪了一整夜,那地面积雪未消,半夜温度剧降,滴水成冰,他忍着冰天雪地里的寒意和汹涌袭来的睡意,直至次日安业帝召他,才不得不站起来入宫去。起身之时,衣袍竟和地面冻成一体。

    裴劭低头,敛去了一身的乖戾,道:“是。”

    安业帝抬起眼皮,道:“朕想问,你是如何发现那些胡商的?”

    裴劭不假思索道:“那帮胡商喝醉酒找我的麻烦,我心里气不过,便跟上去教训他们,没想到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事……”

    还没说完,安业帝大笑:“得亏你这瑕疵必报的少年心『性』,不然谁能想到,那些人居然明目张胆地在朕眼皮底下饮酒作乐?”

    他又缓缓道:“只是你不该急功近利,私拿了你父亲的金印……”

    裴劭道:“是臣无法无度,求陛下降罪。”

    安业帝瞥了他一眼,嘴角浮现一抹笑,“朕自然也知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难得你如此清醒。朕也知道,二郎他这回也出了不少力,洛州毗邻滁州,却分毫未伤,这是二郎未雨绸缪的功,洛州刺史已经和朕说了,朕想着,这次二郎回来,定要好好赏他。”

    长公主笑了一下,出声道:“这是二郎他的本分而已,兄长将他们都看得太高了,终归都是年轻人,还不足以担大任。”

    安业帝微微点头,“确实都还年轻啊……”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又要睡着。但很快,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阿耶!阿耶!”

    金澜公主穿了一条金缕的碧罗笼裙,挽双螺髻,额前华胜熠熠生辉,挽在臂间的云锦广绫披帛被风吹拂得微微扬起,后头跟着一众手忙脚『乱』的侍女,生怕她不小心被裙子绊倒。这小公主最受安业帝宠爱,进来的时候无须内侍通禀。她眼睛转了一圈,朝长公主走来,“姑母!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将她搂入怀里,金澜公主嘻嘻笑了一下,又看向裴劭,“表兄,你也来了?”

    裴劭淡淡“嗯”了一声,对安业帝道:“陛下若无事,我先走了。”

    金澜公主伸手拉住他袖子,“你怎么看到我就走啊?”

    裴劭瞥了眼她霜雪般的小手,那手还带着金臂钏儿,一动起来,叮叮当当甚是好听。他将袖口从她手里慢慢抽出来,道:“并非是看到公主,而是臣确实有事。”

    长公主也道:“金澜,过来,来姑母这,姑母今天又给你带了胡商那买来的小玩意儿呢!”

    裴劭不同于长公主,鲜少入宫,故而和这位公主表妹相处甚少,只是金澜公主时常听太子说起,潜意识里便以为两人十分亲近。

    她嘟起嘴,不情不愿地走到长公主身边,“还是姑母好!”

    她还瞪了他一眼,两腮气鼓鼓的。

    金澜公主年幼可爱,惹得安业帝和长公主都笑了起来。直到她又抱怨了句“和阿兄说的不一样啊”,安业帝笑容才顿了一下,看着他背影,道:“三郎也该历练历练了……”

    大周年轻子弟入仕,除了参与科举,还有靠着家族功勋入朝为官。如虞二郎,杜五郎,李大郎……都多多少少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只素有纨绔之名的裴劭仍游手好闲。

    长公主抬起头,脸『色』有些白,“兄长也知道,他向来野惯了,担不起大任……”

    安业帝摇头,两人是亲兄妹,这里又没外人,他说起话来,似是显得推心置腹了些,“你最近怎么总是顾忌这顾忌那的,朕记得,你以前并非如此畏首畏尾。三郎难得在今次的事情上立了功,你说不该赏,朕便想着让他担个实职,你又不愿意,莫非是裴忠的意思?”

    长公主一惊,忙道:“兄长想哪去了?”

    “那便对了。”安业帝笑了起来。

    那边裴劭还未走出宫门,便被一人喊住了,他认出来,那人是安业帝身旁最受宠的内侍杨中使,杨中使满脸笑意地喊住他,特意传来了安业帝的旨意——提拔他入飞骑营,为五品下骁骑卫。

    飞骑营是在安业初年设立,属于皇城十三禁卫之一,但不在长安城中,而是在长安西南,渭水以北。那里面,大都是虎将之后,可以说是禁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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