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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执妄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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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越的身子一直不好,是娘胎里面带出来的毛病。人家口渴喝的是水,是酒,而他无论何时喝的都是茶,是药

    。他的面色一直不好,叶澜音见他唇色有些苍白,忙问道:“是不是外面太冷了?”

    苏越抬手拢了拢狐裘,掩唇轻咳了一声,说了句:“无碍。”

    叶澜音也不再多话,她想着等会待苏越歇下,她一定要回一趟东极琼瑶山,替他寻一些仙草灵药回来。苏越的脉象她是探过的,和宫里头来的那些御医得出的结论一样,无非是一句,积劳成疾,时日无多。

    枝头的雪花跌落下来,落到叶澜音面前的杯盏中融化开来。

    叶澜音道:“绿衣再一次见到步少卿,已经是她在绾月楼里的第七个年头。那时她刚刚登台不久,步少卿同他兄长步少陵一起,来到绾月楼。绿衣从阁楼上下来,正好与他擦身而过,那时她微微颔首,便认出了他腰间的那枚玉坠。”

    “步家常在绾月楼中谈生意,步少卿与绿衣见面的次数多了,便也能在闲暇时聊上几句话。直到他一日无意中在绿衣房中瞧见了那面风筝,问起绿衣,才知道原来她便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女孩儿。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后来的故事,便显得有些水到渠成。”

    “他们相爱了。”是陈述句,苏越道。

    “嗯。”叶澜音道:“那支掐银色的镂花簪子,便是步少卿赠与绿衣十六岁生辰的信物。那支簪子,是步少卿娘亲留给他的。步夫人说,少卿,你以后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便将这支簪子送给她。”

    讲到这里,叶澜音垂眸,不经意之间像是叹了口气。

    “只可惜,步家是长安城中商贾大家,那时的朱雀巷,十间铺子,至少有九家都冠着步姓。绿衣不过是一个出身微寒的舞姬,便是作为妾室入了步府,传出去步老爷子都怕玷污了他们步家的名声。况且,这步少卿还有一位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唤作楚云,这二人是早在娘胎里便定下的娃娃亲事。步少卿那时,非绿衣不娶,楚云那时又嚷嚷着什么,‘少卿哥哥若是要娶我,那么一生一世身边都必须只有我楚云一个女人。’步老爷子因为这事大动肝火,家法也请了,祠堂也跪了,奈何步少卿一颗心,偏偏就在绿衣身上拉都拉不回来。”

    “你说绿衣之所以病重是因为伤及心脉。”苏越问她:“可是步家派人伤了她?”

    叶澜音淡笑:“整个步家,能够伤到绿衣的,唯一人而已。”

    “你是说步少卿。”

    叶澜音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候,绿衣都快要临近二十二岁生辰了,在你们人间也应该算作老姑娘了。不久前步少卿还说,步家的产业他不稀罕,倘若绿衣愿意,他便舍了这身份同她离开长安,找一处水乡安定下来。那时,他看着她的眼睛,握着她的手,心里眼里装着的都是她。那时的绿衣微微笑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声,说好。”

    “几日后,绿衣找到了他的哥哥,说她要走了,不想再杀人,她想和一个爱她护她的男人安稳的过好下半辈子。他哥哥说好,不过,要让她最后再杀一个人。”

    “杀谁?”

    “步少卿。”

    “谁要杀他。”

    “步少陵。”

    苏越身为今朝右相,手足相残,兄弟反目的戏码,他见过不少

    。饶是叶澜音在他面前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眼中却并未流露出多少情绪,嘴角依旧是一抹浅笑,神色淡漠。

    “步少陵虽为步家长子,却是庶出。步少卿虽然在婚事上忤逆了自己的父亲,可抛却此事不提,他每一件事情都做的极讨步老爷子欢心。绿衣的哥哥以为自家妹子和那个公子哥,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还同绿衣说:‘这事情我觉得还是你最方便下手。’

    绿衣到底是个杀手,她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谁要杀他?’

    理因主顾的信息是不会透露给执行任务的杀手,因为是自家妹子,他便告诉绿衣:‘是步少陵,十万两黄金,买步少卿一命。’

    绿衣看着密室中火把光影跳动下的人影憧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说:‘好。’”

    “第二日,绿衣便杀了他哥哥。”

    苏越拿火钳拨弄了下身旁,红瓷火炉里的炭火。问道:“她杀了步少陵。”

    “是,她杀了步少陵。因为她知道,一旦步少陵这样的人动了杀心,便是她不去杀步少卿,步少陵一定还会差别的人去杀他。一劳永逸的办法,唯一的就是杀掉步少陵。”杯子里的茶已经冷透,她端起来作势便要一饮,苏越抬手摁住,递给她一杯新的热茶。

    那茶从她手心里一直暖到心里。

    她轻抿了一口,将茶继续捧着,她道:“她杀了步少陵,还未出他房中,便遇到了步少卿。见自己的兄长躺在血泊中,眼前又站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步少卿当下便取下墙上的宝剑,与绿衣缠斗起来。步家两位公子,自小便跟着一位世家关系的将军学武,方才与步少陵打斗时,绿衣便已经受了伤。她又哪里会伤他?与他争斗不过是抵挡住他的攻击,找机会脱身而已。

    步少卿一剑刺向她的发鬓,她退后几步偏头闪过,待她再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步少卿一剑已经临到她胸前。只是先前那一剑挑开了她遮面的黑纱,露出她未施脂粉的清冷面容。她看到步少卿看着她睁大了眼睛,那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有惊诧,有不解,有难以置信,最后都在他别过眼时,变成了狠绝。绿衣只感到心口处忽然一阵冰凉,然后便是漫无休止,扯筋锥心的疼痛。

    其实那一剑,绿衣心知,他在最后一刻翻动手腕,那一剑他是刻意刺偏了的。他终究是不想杀她,是舍不得杀她。

    他提着剑站在那里,余给她烛火下一张隽秀的侧脸。血从剑尖滑落,滴落到波斯地毯上,那是绿衣的血。

    ‘为什么?’他问她。

    她没有回答,她觉得很疼。

    为什么呢?要她说什么呢?说你一直敬慕的兄长要买凶杀你,而那个杀手不巧正是我?绿衣捂着伤口,那里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始终没有开口。

    最后,步少卿对她说了此生,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长,只有三个字,他说,你走吧。

    这三个字远比想象中艰难。

    这时候他让她走,绿衣便走了。绿衣心中清楚,她杀死步少陵的那一剑,埋葬了步少陵幻想的锦绣前程,也埋葬了属于她的爱情。

    他刺给她一剑,又放过她,只因那是绿衣

    。他对她失望,却将她放生,只因为那是绿衣。

    只是,她还有什么生下去的理由?

    她任由自己伤着,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胸口处已经鲜血淋漓了。她挨过了三日,绾月楼里,最不缺的便是消息。这三日,能入到她耳朵里面的,无非只有两样。一是步家大少爷步少陵死了,二是,步家二少爷终于同楚员外家的小姐定了亲。”

    叶澜音看着手中的杯盏,这个故事,她第一次完整地同一个人讲起。

    她也曾在苏绯织那儿拿了简易补气血的药丸子,或是促进伤口结痂的凡间丹药给绿衣服下,仍未见丝毫起色。

    苏绯织说:“绿衣,是伤了心。即使你将仙气渡给了她,她依旧是活不下来的。”

    苏绯织还说:“小叶子,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绿衣爱着步少卿,而步少卿也一定是爱着绿衣的,否则,他不会放过她。可他放过她,却答应同楚云成亲。

    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

    绿衣的身子一日一日消瘦下去,她只对绾月楼的老鸨说自己染上了风寒。她心里不快活,她不吃药,不治伤,全是因为她在折磨她自己。她一个人苦苦撑着了半个月,那样的剑伤,她竟然撑了半个月。直到最后都咳出血来,直到我再一次去找她,她才告诉我,她快要死了。”

    “万物终有一死。”苏越开口,声音淡淡的却如同珠玉沁石一般。叶澜音知道,她方才讲的有些动情,苏越此番大抵是在安慰她。

    她点了点头,将手中那杯茶一饮而尽,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吹了风,还是方才被情绪带动的有些想哭,有些红红的。叶澜音抬眼,对上苏越璨若星辰的一双眼,带着些许鼻音的回他道:“我知道。”

    “不过好在,我答应绿衣的事情已经做完。”

    苏越淡淡一笑:“只怕还不止吧,你好似好招惹了一些麻烦。”

    叶澜音睁大了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苏越这句话的意思。

    苏越道:“前几日追着你上北邙山的那对师兄妹,你忘了?”

    听完苏越的话,叶澜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抬起手往后随意地摆了摆,娇笑道:“你说的是那两个琼华派的弟子吧,他们啊,算不得什么的。”

    “他们是修道之人。”又是陈述句。

    叶澜音点头:“是啊,那又如何?”

    苏越看着叶澜音的眼睛,问道:“他们为何追你?”

    想起这事儿她还有些生气,叶澜音重重将杯子放下,微凉的茶水溅了出来,弄了一些在她手上。苏越见状,不急不忙地递了张帕子给她。

    叶澜音没有去接,他便捻着她的一根手指,替她将水渍擦去。

    叶澜音哼了一声,另一只手狠狠拍了拍桌子,她说:“格老子的,他们以为姑奶奶我是妖怪!”

第六章 画魂() 
她这幅模样,委实有些好笑。叶澜音一直觉得,苏越笑起来很是好看,如今衬着这皑皑白雪,那浅淡的一抹,便将他整个人显得愈发风光霁月起来。苏越问道:“你不是么?”

    “当然不是!”叶澜音瞪她,小嘴嘟起,大概是因为在吃这一字上平日里太过不节制,两颊微微有些圆润。她是真的恼怒,她平生最讨厌两件事情,一是旁者拿她同花神戌晚作比较,二是,别人将她当做魑魅鬼怪。

    秀眉微蹙,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疲惫,有一句话她之前不知道同旁者讲过多少次,如今,又要再同苏越一字不漏地说一次。叶澜音道:“玄天殿中供奉着上古至后古,历来所有厉害神仙的牌位。我原以为那其中没有我,只因我还未做出对天族或是人间有多少贡献的事情,功德太少。你是凡人怕是不知道,在天之涯与海之角,旸谷与虞渊交汇的地方,立着一面三界碑。三界之中,**之内,所有当世的,无论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鬼怪,甚至是花鸟鱼虫,但凡是有自个意识的,还能喘气的,三界碑上,便一定会有一处刻着他们的名字。”

    她怕他不懂,于是打了个比方:“就好比你苏越,这两个字一定被三界碑刻在了人族的位置上。等你……”等你哪一天死去了,名字便自然而然地被三界碑抹去。

    叶澜音没有说完,苏越神色如常。叶澜音叹了一口气,同苏越道:“只可惜,三界碑上,无论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精怪,都没有叶澜音这三个字。”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虽不是凡人,但也绝非妖魔。”

    苏越道:“我也确实没见过将近两千岁的凡人。”

    “你不怕我?”叶澜音问道。

    “怕?”苏越挑了个尾音,浅笑道:“我自己都快要变成鬼了,如何怕你?”

    “苏越,你若不想死,我或许是可以帮你的。”叶澜音觉得,苏越是个好人。不但长的好看,还不怕她,甚至还是她这些年来除却苏绯织,唯一在人间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二十六岁,正是他风华正茂的年岁,叶澜音告诉自己,她不想让他死,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觉得他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

    她想着父君那儿很有些仙丹灵药,总有些性温的适合他吃下去补一补的。

    苏越摇头,却道:“生死由命,苏越活过,便足矣。”

    叶澜音不知该如何作答,苏越却将话题移开,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碰上他们的?”

    他们指的自然是那对琼华派的师兄妹,要说那大师兄,确实有些道行。加上他们对付她时,用的是水系法术,叶澜音怕水,不敢与他过多纠缠,而他却是御着剑,一路从长安城追着她到了这洛阳北邙山。

    “长安城呗,我去找绿衣,结果碰上他们

    。”和苏越说话,叶澜音从不避讳些什么,也懒得避讳。她道:“姑奶奶我是从画里头出来的,最怕的便是那些水系的法术。可她那个师妹,主修的便是他琼华派的水系法术,我攻不得,只能躲着。谁知那小子身上有个法器,一祭出来,便将我打伤了。”

    “我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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