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小日子-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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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喝汤的功夫，顾芸晓已经陪着孙大小姐进了自家小院。
大小姐是打着帮忙品尝番茄牛肉汤的借口来的，顾芸晓便很乖觉的请她去家里品尝最新款的，给看起来不大对劲的孙大小姐一个可以随心说话的空间。
果不其然，大小姐一路都是强撑着的，进了顾家院门，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
“我又不是傻子，他想做什么生意不好，非要去做牛肉汤，这不摆明了还是跟你们家过不去吗？之前他说得好听，跟你们家一没仇、二没怨的，就是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再不会有瓜葛。结果呢？人家还是把仇牢牢记在心底，一有机会就跳出来折腾，结果闹出这么大个笑话，在厂里把他们老鲁家的脸面丢个精光不说，连着我爸爸都被牵连编派了不少闲话，我还哪里有脸来手拖厂上班？我还怎么跟他处下去？”
每个少女都会幻想着自己的情郎高大英俊、无所不能，而且一心一意、毫无保留的爱自己。看孙薇薇话语里所表现出来的通透和聪慧，她应该早就看出鲁卫东对她家世的借重与图谋，对鲁卫东的所谓“真心”一直存有疑『惑』，只是她舍不得鲁卫东的柔情蜜意，便一直自己骗自己，给鲁卫东包裹上青年才俊的华丽新装，想象着鲁卫东有才情、有能力，和他在一起，将来会有一个金『色』的未来。
就这个理由，傻姑娘说服了父母，也麻醉了自己，可是昨天的事情，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鲁卫东是多么的稚嫩、浅薄和天真，顾家都能开得红红火火的牛肉汤店，他却闹成了笑话，这样的男人简直无能透顶，还能干成什么事？（顾芸晓：为什么都要把我们家拿出来比？）
九零年代有姑娘的人家相女婿，年龄合适是必要条件，家庭条件只是参考，重点审查三大项还是男孩的容颜、品行、能力，换言之就是外在美、内在美还有“明天美”，当然要是家庭条件这个“今天美”也能够达标的话，那就更好了，凑足了“五讲四美”的男孩绝对都是快婿乘龙的抢手货。
鲁卫东和孙薇薇也算是青梅竹马，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孙家对他初审的时候也能划到如意郎君这一栏，但是到了复试，就有许多不满了。
首先是家庭条件，鲁家条件虽然还算不错，当然跟孙薇薇一比却也是二八大扛遇见桑塔纳，差的老远，说实在的他和孙薇薇处对象是实打实的高攀。
其次是个人条件，孙薇薇是个正儿八经的本科大学生，而鲁卫东不过是个技校毕业，但是孙薇薇一直说鲁卫东为人聪明，前程似锦，不能单单以学历来考究。好吧！孙家人就姑且信了孙薇薇的话，假设鲁卫东的能力是合格线以上的。
最后还有品行，这一块也一直为孙家人所诟病，虽然鲁卫东自觉伪装的很好，但孙家人是谁，那都是名利场里打转几十年的人精子，还能看不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说到底还是孙薇薇喜欢他，鲁家又给准备了大套单元楼，表现了十足诚意，孙家人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上回顾芸晓的事情，孙爸爸就对鲁卫东有所不满，此时更是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孙薇薇放手，可是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没了的傻姑娘，还是傻傻的不肯放手。
她就是舍不得，就算被骗了也甘心。
顾芸晓轻叹口气，贴心的给哭得发抖的傻姑娘递上手帕。
她没有笑话大小姐的傻，爱情这种东西的魔力只有深处其中的人才会明白，便是她自己，当年还不是一样被那个人骗得团团转。那个人说刚上大一应该打好基础，不该四处瞎溜达，她就陪着他成天窝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别说长城、故宫，便是校门她都很少出去。那个人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她就陪着他天天吃食堂，六道口的成都小吃，五道口的好粥道，她一直到了大四毕业的时候，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知道他家里困难，也不想让他难堪，所以她一直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守着这份清贫和简单，自诩是有情饮水饱。
可是现实就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只是一个转身，他就弃她而去，和别人牵手去爬了香山、游了故宫，吃了肯德基的炸鸡，尝了全聚德的烤鸭，原来不是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只是他不想陪着她去而已。
当她找上去质问时，那人居然振振有辞的说“难道一起吃食堂、上自习就是谈恋爱了吗？食堂和图书馆那么多人，难道我和他们都在恋爱吗？”末了，他还强调“我只是看你可怜而已！”
而她竟然还认为他说得对，原来在一起三年，还不算谈恋爱？她真的只是一个可怜虫，跟不上他的脚步，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陪他走完人生！要恨也只能恨她自己！
再世为人，她都看不起当初的自己，可是那个时候，她却像是着魔了一样陷了进去。
不知不觉间，顾芸晓也默默流下了泪水，既是伤情，也有懊悔，更为自己不值。
一大一小，两个为情所伤的女孩就这么静静的相对而泣，直到孙薇薇哭够了、哭累了。
看着同样满脸泪痕的顾芸晓，孙薇薇蓦的在这个七岁娃的脸上找到了知己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能懂我！”
顾芸晓点点头，同是伤情人，谁又不懂谁，都说宁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但是当你真正陷进去，便是舍不得、放不下，任他百般伤你、骗你，你也依然甘之如饴。
擦掉泪痕，顾芸晓深吸一口气，也不再装小孩，看着孙薇薇的眼睛真诚的说道：“薇薇姐姐，如果你想和小鲁叔叔一直按照你所想的那样过下去，那你就得比他强，一辈子都比他强！不然你就趁早撒手！”
孙薇薇听得一愣神，继而眼神一亮，恍然一股明悟流过心间，了然的点点头。
小屋静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哇”的一声，哭在一起。
第五十四章 人间戏剧（）
能考上大学本科，孙薇薇从来就不是个笨的，而且现在还不是注水严重的后世，在这连着大专在内的高等教育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十几的九零年代，孙薇薇可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
可是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任你聪明、笨拙、贫穷还是富有，一旦落入爱情的陷阱，就别想轻易走出来。
和顾芸晓的交心之谈，非但没能让孙薇薇了却和鲁卫东的这段感情，反而让她鼓起勇气和父亲摊了牌，她要嫁给鲁卫东，现在就要。
在父亲面前她一直是温顺、听话的，所以这简单、直白的一句话，她用了整整七年时间，才对父亲说出来。
而父亲脸上的神『色』竟然不是震惊，不是恼怒，而是一种释然，仿佛心中石块终于落地，更是一种失落，好似最珍贵的瑰宝从此自他手中流走。
“你决定了吗？”孙父一下子哑了嗓子。
“嗯！”孙薇薇抬起眼睛望着父亲，平缓但坚定的点了头，一直以来包括父亲在内的家里人之所以始终不对她和卫东的婚事松口，一方面是他们对卫东的品行、能力存疑，另外就是她自己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她自己都没有和卫东共度一生的勇气，父亲又怎么会支持她。
孙薇薇眼底的坚定和倔强，让孙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任何劝阻的话在此时都是那么苍白，而女儿眼底那隐隐泛起的泪光更是让他心底涩涩的疼。
他有三个儿子，就孙薇薇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把女儿当眼珠子似的宠着，把她三个哥哥都比了下去。而女儿也打小儿就和他最亲近，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当她三个哥哥一个个或是选择参军、出国或是南下闯『荡』的时候，只有她想都不想的就回了淮西老家，暖心的陪伴他这个糟老头子。
他也晓得女儿终有嫁人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且那个鲁卫东真心不是女儿的良配，老鲁家那一大家子人更没一个善茬，女儿这是在往火坑里跳啊！可是他却无从阻止，只能眼睁睁的干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已经有了自己想法的女儿不会再听他的话了，就算他强迫女儿和鲁卫东断了，她也会一世不快乐，难道一个做父亲的还能任由自己的女儿孤苦终身吗？
有道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也不由爹，这种无可言说的痛他已经在三个儿子身上一再经历，他以为他已经想开了，也能看开了，谁知道真到了女儿也来这一回的时候，他还是这般锥心的难过。
他的小棉袄就要被别人穿走了，他还不能拦着，只能随她去了。此时鲁卫东要是在他身边，他铁定两个大耳刮子抡死那小子，要是那小子以后敢对薇薇不好，看他不把那小子撕碎了！
也罢！相信有他在一边管着，有薇薇的姥爷在上面镇着，还有薇薇三个哥哥护着，还能拿不住一个鲁家，降不住一个鲁家『毛』小子？
鲁卫东也好，鲁家人也罢，谁敢作妖，他就拍死谁！
“唉！”在孙薇薇期盼的目光下，孙父终于认命的点了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些年我是把你惯坏了，你喜欢他，想要嫁，那就嫁吧！只是不能是现在！结婚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了事，我们要先和卫东父母通个气，让他们先上门提亲，我们双方父母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要嫁人也要嫁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爸！”孙薇薇得了意料之中的许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父亲这些年一直是意气风发的，可是她刚刚却在父亲身上看到了落寞、看到了萧索，现在老父为了她更是在强颜欢笑，她怎么能为了卫东把自己的父亲『逼』成这样？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立刻又动摇了，她的眼泪又唰的流了下来，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不一定全对，但用在孙薇薇身上却绝对合适。
而爱女成魔的孙父最是见不得哭包女儿的眼泪，刚才他虽然退让，却还端着父亲的架子，此时孙薇薇一哭，他就一点面子都不要了，“笃笃笃”两步小跑到女儿身边，一把抱住，轻轻拍着，哄着：“薇薇乖啊！我宝贝不哭啊！你想嫁，那我们明天就嫁啊！爸，今晚连夜就去给你办嫁妆。你可是怕爸以后不管你了啊？你放心，嫁了人之后，你也还是我女儿，这也还是你的家，谁敢欺负你，爸就揍死他！就是爸不顶事，还有你姥爷呢，还有你三个哥哥呢！不怕！不怕！咱不怕啊！”
“爸！”孙薇薇抱住父亲，哭得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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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爱女儿的孙父在孙薇薇的坚持下，终于点头答应了她和鲁卫东的婚事，这可没把鲁开山喜得当场蹦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孙家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还把女儿彻底搭给他们家了，这不是摆明车马支持他们老鲁家吗？那他还有什么担心的？还有什么好怕的？什么顾家、苏家、胡家，他通通都不管了，只要朱长林还想往上爬，就会自个儿替他把屁股擦干净，还得欢迎他下次再来。
耐着『性』子送走了孙薇薇，鲁开山就忙不迭的催着王秀梅去招呼大儿子和几个女婿回家商议，他自己更是提着拐杖就冲上了手拖厂主路，奔着厂长办公室而去，他迫不及待的要亲自去告诉朱长林，告诉那个抢了他厂长位子的朱长林，老鲁家没完，老鲁家又起来了，老鲁家马上还要飞！
他倒要看看那小子的脸上会是什么『色』彩？
红的？黄的？还是绿的？
哈哈！朱大厂长的脸『色』一定别有风采！
在路上，鲁开山起先还能勉强装作云淡风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每一步都走的四平八稳，走出了一个前任副厂长应有的稳重。但是在那一颗迫切想要显摆和炫耀之心的驱使下他却是越走越快，步子迈得一步比一步大，拐棍跟着舞得飞起，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般，要不是地球引力在下面拉着，他都能飞上天去，这分明就是个年轻小伙子嘛，哪里还像个糟老头？
只是鲁开山毕竟已经快六十的人了，年岁不算轻，身子骨也不大好，有着十几年的高血压病史不说，还有轻微的哮喘，这几天为了砂锅牛肉汤事件更是搅的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两三天都没怎么合眼。孙薇薇去鲁家的时候，鲁开山就已经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也是一阵阵发晕，等到孙薇薇宣布喜讯的那一刻，他激动之下，可是真的快晕过去了。
大喜之下，他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头也不晕了，腰也不疼了，他现在就是猛虎下山要起飞的节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