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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定风流-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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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熙说罢,语气温软了些:“再说了,史馆皆是男子,定是不如女子心细的,史馆里不只写史,还藏书,若是让他们管那些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缺章少页了,所以阿耶不如让林藏秀去藏书阁里当典书,这样既不用与那些男子接触,又能将宫中所藏珍本都好好规整一下。”

    魏熙说着,嘟了嘟嘴,抱怨道:“前阵子我闲的无聊,在藏书阁里找了本书看,结果那书刚拿在手里略一翻动就散了,弄得我很是没脸。”

    “分明是你毛手毛脚的,好端端的你想看什么书,竟要去史馆寻。”皇帝戏谑道。

    魏熙可不觉得自己毛手毛脚,她是公主,又不是混迹市井的野丫头,自然是行事妥帖,仪态端雅的,于是魏熙为自己辩驳道:“和我有什么干系,分明是那书年代久远又保管不善才会散的。”

    魏熙秉承着有问必答的优良传统,为自己辩完,又答起了皇帝的话:“我倒不是因为想看什么书而去史馆寻的,而是闲来无事想去史馆寻一本没看过的书来解闷。”

    魏熙这话一出,勾起了皇帝的思绪,阿熙自小便没有什么玩的好的小娘子,多是粘着六郎和谢宜安,眼下他二人都大了不便时时陪着阿熙,阿熙想来是寂寞了,所以才会想着让林藏秀进宫陪她。

    皇帝想着这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阿熙喜欢就顺了她的意,她这个年纪正是要人陪的时候,皇帝因而道:“既然如此就让林藏秀去史馆当个典,史馆里的书是该好好规整一番了。”

    魏熙闻言欢呼一声,抱着皇帝的胳膊笑道:“阿耶真好!”

    ————

    魏熙出了甘露殿,缓步向凤阳阁行去,此时天色已不甚亮堂,夕阳隐在云后,为暗紫晚霞勾勒出一丝辉煌,魏熙看着天上瑰丽的风光,道:“你和陈士益倒是不怎么亲近,亏得他还是你义父。”

    陈敬侧首看向魏熙映着余晖的脸庞:“所谓的父子不过只是个名头罢了,我不知他为何会收我为义子,只知我们彼此的心力都放在了各自的主子身上,再无一丝余力去与旁人牵扯。”

    魏熙侧头看向陈敬,双眸因着略为昏黄的天色显出一丝暗沉的金芒:“你待我的心意我明白,可虽只是个名头,但到底也是父子,这是旁人比不了的,人老了难免有些孤苦之意,你这儿子合该去他身边亲近孝敬一番,也算是不辜负他对你的教诲了。”

    陈敬侧着头,半张脸隐在暗影里,脸上的轮廓竟显出些刚毅来:“奴才自然是想与义父亲近的,只是义父处事圆滑,油盐不进,怕是难。”

    魏熙勾唇:“难不难的试了才知道,若是他不亲近你,我自然也是容不得他亲近旁人的。”

    魏熙说罢,抬首看着天色,只这一会功夫便又暗了不少,真快。

第59章 月亮() 
魏熙行至林藏秀身旁;道:“看什么呢。”

    林藏秀答道:“看月亮呢。”

    魏熙打量了一下林藏秀:“你站的时间不短了,一直在看月亮?”

    林藏秀收回目光;看向魏熙:“是。”

    魏熙看了看与昨日无异的窄月:“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看这么久。”

    林藏秀道:“我在等着月亮升起。”

    魏熙看了林藏秀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有耐心。”

    林藏秀抿唇轻笑:“我终归是不想闲着的。”

    魏熙道:“放心;你闲不着的;我已经在阿耶哪里给你求了事情做;明日你便去史馆任职。”

    林藏秀重复道:“史馆?”

    魏熙颔首:“嗯,你任典书,不过如今史馆主事的是李相公,他是个不拘小节;唯才是举的人,你若是有能耐得了他的赏识;或许就不会只与那些古书打交道了。”

    听了魏熙的话,即使林藏秀已经猜到魏熙会给她安排官职,心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多年夙愿一朝实现,她现在想呼喊;想大笑,更想掉眼泪,不过她的端正守礼已经是刻在骨子里了;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甚至还为自己这一刻过于浓厚的欢喜感到赧颜。

    林藏秀努力恢复平静,唇边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她跪下对魏熙俯身一礼:“公主大恩藏秀永生不忘,此生定对公主鞠躬尽瘁,矢忠不二。”

    魏熙看着林藏秀颇觉好笑,道:“永生不忘,却只此生对我尽忠?”

    林藏秀自知说错了话,更觉羞燥,正待重新组织语言,魏熙却将她拉了起来,道:“说什么不重要,怎么做才是我看重的,你可别让我失望呀。”

    魏熙面上虽带着笑,却与往日大相径庭,是一种居高临下隐含威势的笑,更是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公主不该有的笑,林藏秀愣愣看着魏熙的笑靥,却见魏熙弯腰扶她起来,用比往日亲昵的口吻道:“平日里你是多稳重老成的人,怎么今日跟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的,也不怕被人听见,到时候我得费多大的功夫来封口呀。”

    林藏秀闻言颊上生出两抹红晕:“是我太过激动,忘形了。”

    林藏秀说罢,调整好情绪,道:“公主若是想封谁的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里用得着费什么功夫。”

    魏熙侧眸瞥了林藏秀一眼:“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我效劳了?”

    所谓的效劳,指的便是杀人灭口,林藏秀神色凝了一瞬,双手不知为何有些抖,她很快恢复镇定,道:“是,藏秀方才所言皆是出自肺腑,我定会为公主解忧。”

    魏熙抬袖掩唇一笑,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看你,逞什么能,脸都白了,方才只有你我二人,你上哪儿去给我解忧。”

    林藏秀的神色没有因为魏熙这句话而放松下来,反而隐见懊恼,她咬着下唇,心想自己方才懦弱的样子定然是会令魏熙失望了,便是她自己也是厌恶她方才那小家子气的做派。

    魏熙见林藏秀这般神态,知道她是持重惯了,如今乍然失态,定是执拗脾气上来了,在与自己过不去,她这样其实不是好事,想在官场上混哪能端着架子。

    不过这话魏熙却不会与林藏秀说,林藏秀骨子里是个极自负骄傲的人,这样的性子不好,须得好好磨炼才能得用。

    于是魏熙对林藏秀的懊恼只做不知,入了厅堂,唤林藏秀与她一同用膳。

    夜间,魏熙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她今日成全了一个女子的多年所盼之愿,这种能掌控别人的人生的感觉令魏熙心中有些自得,有些激动,可她心中更多的还是茫然空落,林藏秀的愿望有她成全,那她的呢?谁会帮她,谁又会来成全?

    魏熙失笑,又在胡思乱想了,她有什么未偿之愿?又有什么是要别人来成全的?

    太极宫里,魏熙因为莫名的愁思辗转反侧,远在千里之外,亦有人夜不能寐,却是为了荣华与性命。

    大夏幅员辽阔,长安已是春风和暖,而帝国的北疆却依旧朔风凌冽。

    寒冷幽深的夜色下,一团团篝火在原野上燃起,为夜晚添了一丝光亮,可这些火光所含之意却叫人骇然。

    这是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军队的主人是节制平卢、范阳两镇的节度使温轧荤。他在此驻扎是为了明日平定奚族的叛乱,精锐的武器,勇武的士卒,以及健壮的战马,这一切都彰显着这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精军,唯一与世人眼中的精军之名不称的大概就是他们肆无忌惮的高调,仿佛是有意告诉敌人,我要去打你了,你快做好准备。

    军帐外,士卒们围着篝火欢笑闹腾,军帐内,温轧荤和他的心腹们在推杯换盏间讨论明日该怎么说,怎么打,才能从奚族以及他们的陛下哪里得到最多的好处。

    他们的面色是轻松的,他们的言辞是狂妄无忌的,他们的眼里皆是不加掩藏的野心和欲望。

    一个白胖胡人坐在首位看着帐中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他忽的一笑,看向身旁高大俊美的胡族青年:“绍安,你觉得呢?”

    温绍安勾唇一笑:“阿耶已经有了能不战而胜的妙计,为何还要费心费力的去排兵布阵。”

    一时帐中如炸开了锅,众人皆极为愕然,纷纷问温绍安原因,温绍安向温轧荤看去,见温轧荤也同众人一起看着他,当下也不卖关子,道:“奚人已被阿耶打成了瘸了腿的病狗,见了阿耶怕是连窜逃都不敢,只有乖乖求饶的份,所以我们只等着明日奚人携重礼前来讨饶便是。”

    温绍安说完侧首向温轧荤看去,温轧荤朗声一笑,道:“你倒是明白。”

    温轧荤说罢,对帐中的将领们道:“我如今摆出这般阵仗就是想先给奚人提个醒,告诉他们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是必定会来求饶的,到时我就告诉他们是大夏的皇帝让我攻打奚族的,他们定是会吓得肝胆俱裂,求我救命的,我们就装作为难,引奚人佯败给我们。”

    温轧荤说到这便不再往下说,举起装满烈酒的酒杯,向众人一举,众人也都明白了温轧荤的空手套白狼之意,皆面带兴奋之色,举起了酒杯,对温轧荤一敬,将酒饮了下去,饮罢七嘴八舌的赞起温轧荤的计谋之妙。

    一个坐在温轧荤下首的相貌丑陋的干瘦胡人笑道:“如此一来奚人既想要命,好处自是不能少的,而皇帝那边,我们立了战功也定是要有封赏的。”

    至于奚人会不会恨上皇帝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了,或许对他们来说奚族与大夏交恶,于他们更有益。

    这胡人名叫石恒,是温轧荤手下第一得力的人,在温轧荤所辖之地也很是有些分量,石恒说罢,拍着桌子笑道:“妙呀,妙呀!这真是一箭三雕的妙计!”

    他的话音落下,帐中的气氛更加热烈了,正在此时,一个胡族士卒进帐通报,将帐外透骨的寒风一并带了进来,他道:“将军,大郎君在帐外求见。”

    士卒此话一出,帐内蓦地一静,气氛冷却下来了,温轧荤蹙眉道:“让他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猜猜大郎君是干嘛的,好不好看

第60章 良善() 
士卒跪地吞吞吐吐的道:“大郎君说;若是不能当面劝谏您,任您一意孤行;他就是不忠不孝之人,合该自尽帐前;以死谢罪。”

    温轧荤闻言;额上青筋狠狠跳了两下;显然是气急了;温绍安只做没看见,将酒杯放回桌上,嘲弄道:“大哥倒真是将汉人那套假仁假义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竟拿自己的命来威胁阿耶;也不想想他那条命到底是阿耶给的,还是大夏的皇帝给的。”

    温绍安此言一出;帐中众人脸色更难看了,说到底他们之中也没几人是真正关心温绍延的命的,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温绍延身死的消息定是瞒不住的,他若是死在了帐前就是告诉世人这一仗有蹊跷;逼得温轧荤的长子自刎军中,想不引起皇帝注意都难。

    温轧荤也知道这一点,猛一拍身前案几;喝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帐门被从外打开,一道清瘦的身影徐徐走进;他身上披了一件白色裘衣,被帐中火光一照,映出浅浅光晕,给人一种不染尘埃的错觉,为何是错觉?只因他裘衣下摆沾满了匆忙赶路时被溅上的泥点。

    待行至营帐正中,他屈身向温轧荤行礼,不急不缓,仪态绝佳,丝毫看不出是要在营外自刎的样子。

    行完礼,温绍延站直了身子,露出一张极为精致秀雅的面容,在一众高大粗犷的胡人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温润孱弱。

    北疆天气寒冷,可帐内却是要比外面暖和多了,帐中的胡人皆身着单衣,更甚者还有人光着膀子,唯有他一人,身上的裘衣一直都不曾脱下,有几个胡人看他的眼神里隐隐带着不屑,胡人崇尚力量,尊重强者,他们是荒野里最矫健的狼,而在他们眼里,温绍延却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他们不认可他,甚至更有人认为这只羊终会死在他的利爪下。

    而这个人就是温绍延的弟弟。

    温轧荤只沉沉盯着他的温绍延,倒是温绍安先开口了,他面上带着古怪的笑意,道:“大哥怎么现在不急了?剑呢,没有剑大哥怎么自刎?”

    温绍安说着,探头向温绍延身后看去,确认没有后,恍然道:“莫非是大哥举不动剑?”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温绍延却好似听不到般,只静静站着,长身玉立,不惊不燥,众人见他没反应,笑也渐渐停了,一时帐中静默,颇有几分尴尬意味。

    温轧荤出言打破这片刻寂静道:“你不是替奚族来当说客的吗,怎么不说了?”

    温绍延闻言道:“阿耶此举不妥,非忠义之举。”

    温绍延的语气是四平八稳,平和淡然的,比起做说客,他更像是在竹林幽舍中与人参禅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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