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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东宫·2017版-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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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你是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你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可是你心里有没有人,是不一样的。你若是心里有人,我劝你便一心一意对她好,别伤了她的心。要知道一个人心碎了,可就补不回来了。而且,若是你心里真有她,她的心碎了,你的心也没了。”

    “阿爷说的话,那时候我都不大懂。你也知道,阿爷是没有宠妃的,连妃嫔都少,我也不便问他是不是从前有过什么样的事。可是一个男人是不是伤心,我总是看得出来的。我便问他,若是自己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偏偏不喜欢自己该怎么办。他却说,那可勉强不得,哪怕你是天子呢,她若是不喜欢你,那你也无可奈何。”

    阿穆微垂着头,我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阿穆喜欢珊娘,我是知道的,可是珊娘对阿穆是什么意思,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珊娘不喜欢阿穆,那确实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阿穆突然问我:“若是自己喜欢的人偏偏不喜欢自己,你会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用尽三十六计八十一种手段,泼皮无赖也好,坑蒙拐骗也好,死缠烂打也好,也要让他变得喜欢我啊!”

    阿穆明显被噎了一噎,他转开了脸,说:“真是孩子话。”

    我心里很不服气,阿穆比我年长几岁,又兼从前朝阳和我相好的缘故,素来将我当成孩子看待。十年夫妻,大抵他做我阿兄的时候多,做丈夫的时候少。

    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即使孩子也是会有自己的心事的。

    我的心事,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他的。

    夜风吹得帘栊微微晃动,烛光便似水中的倒影,轻轻漾开。我想起年少的时候,那时候的事总像隔着整个太『液』池,带着苍茫弥漫的烟水和荷芷风『露』的清香,有皎皎月华流照,有水晶帘动微风起,是杯底骨碌碌滚来滚去的那枚樱桃,是弦上铮铮的相思意,是阿穆曲起手指,弹一弹我的额角,戏谑地说:“嫁不出去就嫁给我好了,做太子妃,就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大约是大声反驳阿穆:“谁说我嫁不出去?我一定能嫁给像韩执那样的翩翩公子!”

    我终究还是嫁给了阿穆,没有人再笑话我,只有我自己在心里笑话着自己。

    “夜深了,睡吧。”阿穆柔声说着,拍了拍我的背,我躺回枕上,合上眼睛。

    其实我若是喜欢一个人,他却偏偏并不喜欢我,我是没脸死缠烂打的,通常人总是嘴硬,说得很强,其实心里住着个胆小鬼。尤其明明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死缠烂打,不是你坑蒙拐骗,他就会变得喜欢你。

    天明的时候我大约做了噩梦,是阿穆将我摇醒,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将我揽在怀中,安抚着我:“阿兄在这里,十六娘,阿兄在这里。”

    我还在哽咽:“不是……”

    我的阿兄死在了对高丽的征战中,对朝野而言,那是一场大捷,可是对我家来说,那是山崩地裂般的悲伤。

    我虽然有很多个哥哥,但和我最亲近的是二哥,我自幼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叫他“阿兄”,可是稍稍长大之后,他就领了差事,要入东宫陪太子读书。幸而我亦可以常常出入宫闱,见到他。

    小时候不懂事,我和朝阳一样,是把二哥和阿穆都称作“阿兄”的。朝阳称二哥为“阿兄”,那是亲善,我称阿穆为阿兄,那是僭越。但从来不曾有人纠正过我,大抵大人们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娃娃,心里总有几分不忍心。一直到我长大了,懂事了,才不再唤阿穆作阿兄。

    征高丽的时候,名义上是阿穆遥领大都督,阿兄做长史,阿兄以行军大总管的身份领军,最后战死疆场。我朝开国的时候,几乎没有亲王不将兵,太宗皇帝更是一路征战,以战功得立太子位。所以我朝历代的太子,都会亲自领军上阵。

    但阿穆不一样,先帝只得他一个儿子,先帝其时有意让阿穆摄凉州大都督,任兵马大元帅征高丽,群臣哗然,谏章如『潮』,总算谏阻了先帝。先帝退而求其次,下旨让阿穆遥领大都督。

    阿兄出征的时候,我和阿穆出城送他。我们都没有想过,那一次离别,竟然成为永久的别离。

    阿兄上马之前,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阿穆待你虽好,但你也别任『性』胡来。”

    每每想起来,我都会觉得凄凉。他手心的温度,仿佛还软软地烙在我的发顶。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他。每次梦到阿兄,我心里就会很难过。不如今夜,我明明没有梦见阿兄,可是心里仍旧难过。

    天明之后我发起烧,阿穆虽然不放心,但他要去视朝,所以宣召了太医来。没想到这一病我就病了很久,太医每天都进宫来,开的方子换过好几遍,『药』也很苦,只是那么苦的『药』汁喝下去,却没起什么作用。

    每到黄昏的时候我就会发起高烧,天明的时候又会退去,只是晚上烧得昏昏沉沉,白天身上也没有力气。元珊听闻我病了,时时进宫来看我,有时候她也遇见阿穆。有一天下午,我午睡醒来,听见元珊的声音隐隐绰绰在前殿响起。我从帷幕后往外张望,发现阿穆坐在那里,从殿内看出去,只能看见元珊衣衫的一角,她的坐姿仍旧端庄,但她的声音清越,像婉转的黄莺一般。阿穆面上『露』着笑容,那模样和平日里都不一样,我形容不上来。那种笑容十分有分寸,带着一种克制的威仪。我想他从来不对我这样笑。一直以来,他对我的笑容总是那样宽容甚至无奈,有时候还伸手『揉』一『揉』我的头发,笑我说傻话,笑我又有傻念头。

    那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阿兄们也这样对我。可是现在我知道大大的不妥,结缡十载,他却从来不像对待元珊那样待我,也从来不曾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我心里难过,病就越来越厉害。阿娘和嫂嫂们进宫来看我,我强撑着跟她们说笑,阿娘屏退了众人,悄悄对我说:“珊娘的事情你不必烦恼,哪个郎君不喜欢鲜妍颜『色』?再说她现在是寡居不祥之人,陛下未必还对她有情意。”

    我身上乏力,背心里一阵阵冒着虚汗,一重重的纱衣都被汗湿透了,话也懒怠说。阿娘还在喋喋不休地劝我,我却觉得她的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帘外本来有一株桃树,这时候早就绿叶成荫,叶底下结着茸茸的『毛』桃子。我口渴得厉害,只想喝一盏冰水,可是宫里虽然窖着冰,但我生着病,阿穆是断不许我饮冰的。

    一想到阿穆,我心里越发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五脏六腑都隐隐灼痛,难受得厉害。阿娘终于察觉了我的不对,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诧异地说:“你这是怎么啦?脸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热了?”

    我心里只是不耐烦,珊娘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她一回来,连阿娘都来劝我想开些,人人都觉得阿穆应该喜欢珊娘,哪怕我心里不痛快,也只能忍着。我嫁给阿穆十年,却抵不过珊娘回来短短这几日。

    我耐着『性』子送走阿娘和嫂嫂们,太阳就快落了,每天这个时候我就会重新发起高烧,所以晚上的时候,我的饮食十分清淡。吃过了一盏粟米羹,想到还有好大一碗苦『药』要喝,便觉得恹恹。这时候窈娘进来了,她脸『色』十分难看,我不由得问她:“出了什么事?”

    窈娘再三推说无事,我想起今天阿娘和嫂嫂们来过,以为家中有什么事瞒着我,于是支开了窈娘,唤了阿婵进来盘问。阿婵胆子小,我一问她,她就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哭啼啼地说:“娘娘恕罪,奴婢实实不敢说,窈娘说过,谁若是敢告诉娘娘,便将谁活活打死。”

    窈娘虽然『性』子严厉,宫里的阿监宫女都很畏惧她,可是活活打死这种话,也不会随便说出来,我心里一跳,面子上却装作很镇定的样子,说道:“你不告诉我,以为我不会将你活活打死么?”

    我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席边理妆的铜镜没有放下镜袱,从镜子里我都可以看见自己的面孔。病得太久,我脸上都瘦得没了肉,这么一板着脸,还颇有几分吓人。阿婵明显被我吓着了,磕磕巴巴就说了。

    原来今日阿穆带着元珊去了城外的望贤宫,那是一座离城很近的行宫,便于皇室狩猎,从前我也常常和阿穆一起去那里游冶玩乐。现在长安已经宵禁,他们还没有回来,明显是会在行宫过夜了。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却霍地站起来,大声唤阿玉,阿玉没有进来,倒是窈娘已经回来了,匆匆忙忙掀开帘栊,朝我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窈娘素来不这样称呼我,我听出她语气中的提醒意味,她是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可是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大声道:“取骑装来,我要出城。”

    窈娘提高了声音:“殿下,已经宵禁了。”

    “我是皇后。”我在极度的愤怒中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特权,“取交鱼,传令给陈将军,开嘉德门。”

    窈娘还待要说什么,我又大声唤了一声阿玉,阿玉像只小鸟一般撞进帘里,手里果然捧着我的骑装。窈娘狠狠盯着她,奈何阿玉从小跟我一起胡闹惯了,一点儿也不怕她,飞快地替我更换着衣裳。窈娘跪下来苦苦劝阻我,一边说一边哭,好像我若是真的出城去望贤宫,就是大逆不道似的。我咬牙切齿地吩咐左右:“将窈娘看起来,别让她『乱』嚷嚷。”

    宫婢们早就吓得脸『色』如土,一听我这么说,立时便将窈娘弄走了。

第52章 番外(13)() 
我从妆匣里取出交鱼,冰凉的鱼符被我握在手心,金质上镂刻的花纹一直嵌在我的掌纹里,我走出中宫,阶下已经备了步辇,我还没有到嘉德门,陈将军已经赶过来,他对我行了跪拜大礼,我将鱼符交给阿玉,阿玉奉与陈将军。他验过鱼符,却迟疑了片刻,对我道:“殿下夤夜出宫,所为何事?”

    我粲然一笑,道:“陛下今日宿在望贤宫,我要去看看他,让他觉得意外惊喜。”

    陈将军毕竟是和我阿爹一辈的人了,从阿穆年幼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禁军龙虎大将军,也算是看着我和阿穆长大的。所以他只犹豫了一会儿,看到我只带了几个宫婢,便说道:“夜冷路遥,末将遣几个人,护送皇后殿下吧。”

    我知道他是不放心,禁军统领素来都只授给谨慎小心的人,陈将军在这个位置上数十年,自然是深受先帝和阿穆的信赖。不过我是去捉『奸』,又不是去谋反,怎么会反对。于是我嫣然一笑:“如此甚好。”

    陈将军派了郭副将送我,浩浩『荡』『荡』点起两队禁军,明火执仗,快马疾驰,一路朝着望贤宫去。众人马快,不到两个时辰便遥遥望见望贤宫巍峨的宫门。因为阿穆在此,禁军驻守,宫门上有人大声喝问,郭将军正待要答话,我仰起脸,问:“说话的人可是韦将军?”

    韦将军听出我的声音来,吓了一跳,立刻命人点了火把来俯身朝下看,我身边松炬明亮,他便是在宫门上亦看得清清楚楚,连忙命人开了宫门,然后自己率人迎上来。

    我对他说:“莫要惊动了陛下,我自己去他寝殿。”

    大队人马都留在了宫门处,深宫重重,我乘了肩舆,穿过一道道宫殿和高高的门楼。渐渐宫门处的喧哗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四面只有长风吹拂树叶,唰唰的一点轻响,还有草丛中不知是什么虫子,唧唧鸣叫。

    一直到了殿前我才下舆,阿玉扶着我的手,我觉得自己还算沉得住气。这一处筑在水面的高台叫清风阁,四面长窗,阿穆怕热,来望贤宫的时候常常居于此处。我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和他一起住在这里,那时候月『色』如霜,照得四面芦花茫茫如雪。一两只晚生的流萤飞入阁中,阿穆便替我捉了,放在大食贡来的琉璃瓶里。那些奇妙的小飞虫在净蓝的琉璃瓶中一闪一闪发着光,叮叮地撞着瓶壁,却怎么也飞不出去,看着怪可怜的。我便“噗”一声吹熄了烛火,打开瓶盖将它们放在帐子里。

    一点两点轻盈的萤光,便似流星般划过,有的落在帐子上,有的落在阿穆的肩头。我将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看着窗子里映进来的月『色』,有萤落在我的衣袖上,我也舍不得用手去捉。宫里是没有萤火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是太『液』池的水不生萤;也有人说,是西内不生腐草,于是无萤;还有人说,是先帝不喜此物,所以大内素不见萤。

    那时候我还抱着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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