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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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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无论他怎么嘶吼叫喊,回应他的,都只有寂静的黑夜。这一隅角落,仿佛被人遗忘了,没有人能听见他的愤怒,他的惶恐,和绝望。

    ……

    第二天清晨,祁寒瞪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窗洞里往外看。

    然后,出乎意料的,他竟然见到了曹丕。

    曹丕仿佛带了一身的寒气,穿着毛茸茸的氅衣,瘦削而挺拔的站在门边,像是一丛抽条的竹子。獭兔的拱领,托着他白净的腮,小脸上已显出几分英挺冷峻的模样来了。他面无表情的,就站在院门处,静静看着他的窗户。

    祁寒的眼睛便跟他的对上了。

    曹丕飞快嗫嚅了一下薄唇,不发一语,转身就走,再也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

    那冷酷决绝的背影,让祁寒瞬间想起了曹操……

    怪不得大家总说,曹丕是几个儿子中,最肖似曹操的了。

    ——几日之前,曹丕待他真的很好,二人同进同出,他差一点信了这孩子的童言,以为曹丕是真的喜欢他。没想到落难之时,唯一还关心他的人,竟然是平日里软糯羞怯的曹植……

    中午的时候,阳光很好。有一个过来探望的侍卫,在窗角边逡巡,祁寒便朝他道:“喂,劳你过来一下……可否替我去找一找刘晔刘子扬,或是朱灵朱文博……”

    那人打断了他,冷声道:“刘子扬与朱文博,皆已被削官赋闲在家,丞相有令,不许我等与他二人来往。”

    祁寒怔在当地,全然傻眼了。

    他也不必问这二人是为何被罢免官职,软禁在家的……必定是因为他的缘故,触怒了曹操。

    “他们……都还好吗?”

    祁寒颤声地问。

    他心虚得厉害。曹操对待亲子都可以如此狠心,若在气头上,只怕那两人讨不了好去。

    那侍卫沉默了一下,似是对他有些恻隐,脚步忽然顿住,低声快速道:“……刘子扬与公子乃是至交,三度入堂纳谏,请求丞相解除公子的软禁,终于惹得丞相大怒,吃了好一顿背花,险些命丧当场。听说他正在家里养伤,怕也是凶多吉少……而那朱灵,因在军中醉了酒,与同僚诉苦,被人举告‘只尊公子,不敬丞相’,吃了一大百军棍,打折了双腿,眼下还在军中……大公子,恕小人直言,你若想他们安好,最好不要再想着联络了。”他说完,飞快地瞥扫四周,赶忙结束了谈话,“小人言尽于此,大公子,请好自为之……”

    话落,这侍卫便直起身子,迅速离开了窗户跟前,迈开大步走了。

    祁寒听了这些,只觉得似有惊雷从头顶滚落,不由颦起长眉,脸上的皮肤渐渐扭曲抖动起来……他下巴紧紧瘪起,竟是头一次这么想要放声大哭。

    鼻息逐渐粗重,呼吸也紊乱起来,他强忍着满腔的悲愤,却就是不肯恸哭一声。

    他原本以为,这具身体姓曹名昂,自己便真的是曹操的儿子,是这座曹府的主人之一。他还曾以为,朱灵或是刘晔等人,同他交往,将来总会占到什么天时地利,总会得到一些好处……其实那些人,只怕是早早就已看清了他的处境,单单因为同情着他,喜欢他,看得起他这个人,才同他相交!他以为血浓于水,曹操必不会拿他如何,实际上他太过幼稚太过天真了,就算是亲人又怎样,曹操一样下得去手!

    如今看来,唯一不清醒的人,竟是他自己!

    原来,从下邳城楼下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失了曹操的心。从他被丢弃在草车上那一刻开始,曹操的内心深处,恐怕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

    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却还总是自我麻醉,存留了一丝希望,想要借机会逃走……他明明是个孤独无依的可怜人,却总将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以为自己一定可以用诚心打动曹操,一定会成功脱身……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他完全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残酷,这些人的现实与残忍!

    他蠢,蠢在愚钝、天真,不到如此境地,竟然不知悔悟!

    祁寒站在那窄小的房间里,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疼,眼睛越来越酸涩,想要掉泪,但他却不肯为此落泪……他甚至连干嚎一声,都不愿意。

    他便紧咬着牙齿,不给这里的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他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势必要活得更加的骄傲、尊严,才能令曹操知道,他错了,是他曹操错得离谱!

    ……

    从这一天开始,曹植不再来了,但他却突然有了吃食。

    往后每隔几日,便有人送一些干粮食物来,将虎子换掉,让他住得稍显舒适一些。

    眨眼,冬天便只剩下一个尾巴了。外人只以为曹昂被软禁相府,再次禁足,不许他与外人接触,却不知道他是被囚在一方狭窄的暗室之中,寸步难行。

    天气转暖,这屋子本是曹昂冬日用的厢房,位在荷斋南面,炕道向南,乃是最暖热的一间。一个来月过去,祁寒已被逼成了困兽。房中原本舒适的床铺,温暖的火墙,突然变得那么闷热难受,让他一刻都无法忍耐。

    他咬牙切齿地贴着窗子,妄图从那细小的洞罅中呼吸几口外头的凉气,但房间太暖了,暖得他额头满是汗水,全身都火燥郁热,只觉得缺氧、发晕、无法呼吸。

    他只有疯狂地捶打窗棂,将掌缘敲击得鲜血淋漓,直至感觉到了痛意,才能好受一些。他又将冷水扑在脸上,希望可以镇静凉快一点,以消减那种幽闭闷热的恐慌。手掌上的血和水混在他面容上,鼻端嗅着血腥气,让他觉得自己如鬼似魔,总之过得不像是个人。

    这是牢狱……

    这不是居处。

    深夜时,他不再在窗前嘶喊,而是安安静静蜷在床上,也不盖被子,以免觉得热,只将那枚雪白的温润玉玦抚在唇边,轻轻地吻着。想象那是赵云的脸——以前,他若一亲赵云,便会被赵云更热情地搂住。然后拿他那冰凉凉的脸,紧紧挨蹭着他的面颊,在他耳畔用极低沉极温柔的声音轻轻唤着‘阿寒’,诉说那将军心中无比深挚的爱意。

    他原本难以想象,那些被囚禁的人,到底如何在绝境之中还存下希望,写出动人的诗篇。如今他却渐渐体会到了,即便是禁锢在牢笼深处,那也是炼心的所在。

    他开始回顾这两世的点点滴滴,所有片段。

    脑海中所存的一切事物都被他划拉在了地上,日复一日地书写着,也不觉得乏味。

    这两个月中,祁寒便一直在这方寸之地,做着他的笼鸟槛猿。

    到后来,他想到的能转移注意力的法子都用光了,往往一天坐在窗前发呆,这一呆,便

176|二更() 
第一百七十四章、厉兵秣马战事频,羁癫欲狂逆旅困

    。

    年节一过,许都表面上一派平静,其实各地却是波涛暗涌,无一刻平歇。

    曹操厉兵秣马,一日未敢懈怠。他自知手握着天子,兵马疲惫,处于四战之地。北有袁绍虎视眈眈,关中诸将尚在观望,南边刘表不肯降服,东南面,则有小霸王孙策蠢蠢欲动。至于刚刚逃走的刘备,更因为衣带诏案发,而摆明了抗曹态度。刘备在徐州披麻戴孝,四发檄文,称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更“穷凶极逆,戮杀主后,鸩害皇子”,号召天下义士共诛伐之。

    当今天下大势,年前河内太守张杨欲出兵襄助吕布,被部下杨丑所杀。后来吕布被灭,张杨的旧部眭固,便在黑山军张燕的带领下,斩杀了杨丑。曹操派出史涣、曹仁,击败眭固,收了河内一郡,将势力范围扩张到黄河以北。而袁术在投袁谭的途中病死,南阳张绣早已降曹,荆襄刘表坐观成败,孙策暂时保守江东——局势的发展越发明朗起来,逐渐演变为了曹操与袁绍两大势力的争锋之局。

    曹操麾下的众谋士,无论荀彧、郭嘉、贾诩,还是凉州从事杨阜,都一致认为曹操远胜于袁绍。此时的袁绍,虽然势力雄大,兵多将广,大大胜过曹操,但他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比起曹操相差太远,局势终究会向曹操这边倾斜。与此同时,郭嘉带病提出了十胜十败之论,曹操大喜之下,将此论通传三军参阅,激励士卒,为来日攻打袁绍做准备。

    如此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来月。

    刘备在徐州的进展十分顺利。吕布落败以后,泰山四将中的孙观、尹礼、吴敦三人,都已随同张辽等投降了曹操,唯有昌豨一人逃脱,在东海郡重新纠集势力,很快便有了数千人之众。

    刘备杀车胄占领下邳之后,遣人去东海郡游说昌豨,最后终于成功收为己用。他怕曹操来攻,又派孙乾往北去袁绍处议和,希望与袁绍结成同盟,共御曹操。

    许都方面,曹操本就将刘备恨得牙痒痒,听说他近来动作频频,哪里按捺得住?便命司空长史刘岱、中郎将王忠点兵征讨,发兵徐州。谁知刘备用关羽、张飞等将,竟然打败了刘岱、王忠,一时间声名鼓噪,再次将徐州的军队聚集了起来,增至数万人。

    刘王二将失利,曹军败回,曹操本来不愿意将大部兵力放在徐州——毕竟他正在与袁绍对峙,即将展开大战。但没有想到刘备兵力突增,又与袁绍结了盟,看起来是打算合力攻他。曹操不得已之下,只得选择先往徐州攻打刘备——这徐州乃在帝都许昌与青、兖二州之交,一旦袁绍来犯,徐州极可能成为最大的隐患,导致曹军两面作战。

    曹操谋事甚果,新仇旧恨叠加之下,即刻下令,亲自率军,东征刘备。

    又因为袁绍方面有所动作,曹操便将大部将士屯于官渡,自己领着精兵出征。

    刘备生平最怕曹操。听到斥候回报,曹操率兵来攻,刘备初时还不肯相信——毕竟,他刚刚败了刘岱、王忠,还没缓过神来。而他的盟友袁绍,又正在官渡牵制曹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曹操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丢下偌大的许昌重地,亲自前来攻打他的徐州……然,铤而走险,出其不意者,是为豪杰也。这也正是曹操令人胆寒的地方。

    刘备将信将疑,直到望见曹操军的麾旌,这才惊恐不已,慌忙下令迎战。但已然迟了。曹操锋锐得像是一把利剑,声东击西,快速攻占了刘备屯驻的小沛,又飞速袭击关羽扎守的下邳,逼得刘备全军溃败,只得孤身逃亡河北,投奔袁绍去了。

    照说曹操丢下许县,去攻徐州,对袁绍而言,是为最佳的一个进攻时机,但偏偏袁绍此人优柔寡断,又无明谋,竟然因为稚子生病,而忧急如焚,不肯发兵,以致贻误了最大的战机。

    曹操这厢打完了刘备,留下董昭领了徐州牧,便悠然回军,前往官渡去了。

    。

    外头兵荒马乱,变故颇多,祁寒被困锁在小小的房屋中,却是全然不知。

    他日日对着窗牖坐着,冀望有人能将他从那幽闭昏暗的空间中释放出来,但盼来盼去,也没有等到什么人来。

    缸中的冷水有人换,他可以用冷水洗漱擦身,但没人给他送换洗的衣服,他只得穿着那一身深衣貂裘,将它们从锦衣华服的模样,穿成了灰扑扑的色泽。

    还是先前的那个侍卫,偶尔会跟他说一两句话。告诉他,丞相出师打仗去了,顾不上他。兴许,便是将他忘记在这里了。而丞相的命令,却是谁也不敢违拗,因此顾守他的人,都警惕戒备着,不许他逃走,更不许人来看他。

    祁寒听了,没有表示出巨大的愤怒和反抗,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

    祁寒曾经觉得自己很聪明,脑袋转得飞快,但时间越久——久到他在墙上已经画了快有两百个道道……他渐渐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聪明了。他时常抱膝蹲坐在墙边,直直地斜盯着窗户,伸出手去,接住罅隙中投入的夕阳光斑,感觉到自己的肢体和脑袋,慢慢变得麻木僵硬起来。

    他的神经越来越迟钝,但一颗心,却像是在烈火上炙烤着,无一日停歇,无一刻,不觉得狂怒滚热。到了晚上,又变成寒冰深渊一般的冷。他颊边的伤口没人照管,早恶化了,留下了一道丑陋难去的疤,却被下颔遮在骨骼的阴影里,不凑近了仔细瞧,也瞧不见。

    而那隐蔽的疤痕,却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上,无论如何,也消抹不去了。

    春天快要过去了,壁上的炕道早已没了热量,但他仍觉得屋里很闷,很热。呼吸不畅。憋闷难受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那双漂亮上挑的凤眸早已没了光彩,十分的黯淡,像是有谁在上头蒙了一层细密的灰雾。

    他开始日复一日地昏睡,发梦。

    有时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祁寒,还是曹昂。就莫名有些疯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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