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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良于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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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个不太恰当的词来形容,就是纸上谈兵,一切都只能『摸』索着来。

    对着几十样道具,何有时纠结了好半天,因为不知道秦深喜欢什么,只能一样样地试过去。她先挑了自己最中意的,拿起一个塑料罐子,从里边挖出一大团绿『色』的软泥。

    “这是什么?”

    何有时耐心得很,把软泥揪了一半递到他手里,“这个叫黄油泥,比黏土更软,算是一种发泄玩具,心情不好的时候捏一会儿就好了。”

    “橡皮泥?”

    “啊,好像也差不多。”

    秦深仰着脸,把手里这块软趴趴的彩泥『揉』|捏成各种形状,一会儿团成个圆球,一会儿捏得稀巴烂,一会儿戳破个洞……拿着块软泥玩得挺带劲。

    好半晌,秦深叹了口气,很是唏嘘地来了一句:“我幼儿园以后,还是头回玩橡皮泥,太傻了。”

    何有时噗一声笑了,笑完又有点脸红:“我平时也不玩的,这是as|mr专用的道具。”

    呵,还试图辩解?想起这段时间看过的她的直播,里边黄油泥出现的频率十分之高,还有何有时直播时桌子上摆着的那一排彩『色』黏土捏成的卡通人物,都暴『露』了她这个幼稚的爱好。

    秦深笑了下,这笑还不是温和的笑,是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哼笑,听起来很有一股子王之蔑视的味道。

    何有时默默闭上嘴,一手捏一团软泥,落在秦深左右耳畔。『揉』|捏软泥会发出一种叽咕叽咕的声音,没什么规律,听得人耳膜微微颤动。

    秦深呼吸愈发绵长,仰着头,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眼底透着种十分专注的凉意。

    她的手离得太近了,时不时碰到他额边的碎发,痒得厉害。秦深没躲,也没提醒,就这么看了好半晌,微微阖上了眼。

    何有时提在半空中的心一点点揣回肚子里,房间里好半晌寂静无声,在她以为秦深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猝不及防被问道——

    “你紧张?”

    何有时手一哆嗦,声音发紧:“还好。”

    “你看到我会紧张?”闭着眼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气场却照旧『逼』人。

    何有时心跳如擂鼓,硬着头皮,从发紧的喉咙眼里挤出几个字:“……稍有一点。”

    “那为什么看到孙尧不紧张?”

    何有时气都快喘不匀了,手上动作早就停了,很认真地想了半天,呐呐答:“孙先生……他爱笑……”

    秦深手劲无端大了几分,手里那团软泥挤在他掌缝间,一副被蹂|躏狠了的凄惨样子。他顿了顿,轻哼:“他那是假笑,你连真笑假笑都分不出来?”

第8章 Chapter 08() 
黄油泥叽咕叽咕的声音,秦深听了几分钟,何有时就换了下一种。

    她把录音麦隔着衣服贴在秦深心口处,还专门注意了距离,手拿着麦克风这一头,将拾音器部分贴近秦深的心口,一边解释说:“其实平稳的心跳声,也是很助眠的声音。很多as|mr主播都会录下自己的心跳声,效果类似听诊器。”

    秦深戴上耳机,随口问:“那怎么从没见你直播过?”

    “我?不合适呀。”

    “为什么不合适?”

    想到她经常熬夜做直播,光是他加关注后的这俩礼拜,何有时就以身体不舒服为原因请过两回病假了。

    “你心率不齐?心跳浅?麦收不到音?”

    “也不是。”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么个私人的问题,何有时窘得厉害,可秦先生这么认真在思考,她也不好敷衍,很是尴尬地给出了回答:“因为我做的都是直播,直播时会有摄像头录下画面的,录心跳声的姿势……不太雅观啊……”

    ——录心跳声的姿势?

    秦深入坑浅,几乎可以说他关于as|mr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何有时的直播,她没播过的,秦深自然也就没见过。这会儿顺着往下想了想,录音麦想要录到心跳声,得怎么做呢?

    大概是得把麦克风紧紧贴在胸口……

    秦深重新闭上眼,嘴角的笑却憋不住了,笑得胸膛上下起伏。

    被她这么个正经的回答给萌到了。

    节奏平稳的心跳声一声声撞进自己的耳里,秦深漫不经心地卡了一分钟,心跳六十七下。

    如果此时听的是她的心跳。她这么紧张,大概得心跳九十了。

    他靠在躺椅上,半仰着脸,额头和眉峰轮廓极深,即便何有时站在他身后,倒着看到的也是极英俊的一张脸。

    可他一个劲儿笑啊笑的,有那么一瞬间,何有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头回现场直播,秦深的抵抗力差得很,在三角铁有节奏的叮叮声下,很快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何有时稍稍有点走神。

    先前被引到卧室时,遮光帘已经拉上了,她认生,也没好意思当着主人的面四下打量人家的私人空间。这会儿秦先生睡着了,她的眼睛也习惯了黑暗,总算能好好地看一看。

    这三年来,睡觉一直是秦深的头等大事,他卧室里的睡眠设施种类之多,正常人难以想象。

    大到遮光帘,智能床垫,记忆枕,小到睡眠监控仪,智能闹钟,助眠喷雾,香薰机,眼罩,降噪耳机,蓝牙音箱,都摆在合适的位置,有种凉冰冰的仪式感。

    何有时抿起唇,想笑。

    这是她头回身临其境地体会到,秦先生为了改善自己的失眠,到底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在很多人眼里,睡觉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对失眠严重的患者来说,单是酝酿睡意的这个过程,就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了。要是熬了几个钟头,好不容易睡着,又因为睡眠质量差而中途醒了,那简直是种灾难。

    三角铁叮叮咚咚敲了一个钟头,何有时怕吵醒他,不敢中途换其他的道具。

    她站得有点腿酸,垂下眼睑看着秦先生。

    胸口起起落落,呼吸深长,已经睡熟了。可他即便合上眼,眉间也绷得极紧,双唇抿成一条线,俨然一副凌厉气场。

    何有时敲三角铁的力度稍稍轻了一点。

    她知道秦先生的辛苦,所以,愿意对他更仔细一点。

    *

    秦深这个午觉睡了两个半钟头,是被闹钟吵醒的。

    醒来时,耳畔三角铁的叮叮声还没停。

    秦深有一瞬的恍惚,困意彻底散了个干净,坐直身子,不无诧异地问:“你一直在敲?”

    何有时慢腾腾地眨眨眼,不太明白他这话是要问什么。她平时夜里直播,常常一播就是三四个钟头,有些道具声音小,如摩挲海绵的声音,或是翻书声,想要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必须得提高频率,是十分考验手速的,十分钟做下来胳膊就会酸,敲三角铁已经算得上是最轻松的。

    真是个傻姑娘,心眼也太实诚了,就这么干站了两个半钟头。

    秦深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又自觉被人用心呵护了一中午,心情好得不得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孙尧去买菜。”

    何有时连忙摆手:“不麻烦秦先生了,今天离五个小时还差十几分钟,我再留一会就回家了。”

    “你要走?不留下吃晚饭?”

    “要回去喂猫,它脾气大,不准点吃饭就会不高兴。”说到这,何有时怕他扫兴,还很认真地解释:“从这里到我家开车得一个半钟头,市里还会堵车,回到家天就要黑了。”

    秦深微微挑了下眉,也不多说什么,看着何有时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穿好外套,走到玄关处弯下腰慢腾腾地换鞋。

    她一手扶着鞋柜,单腿站不稳,身形有点晃。光看背影,秦深就知道她此时一定又顶着副窘迫的表情。

    她右腿有旧疾,没办法弯曲膝盖蹲下,穿的又是那种得系带的休闲鞋,这样站着穿肯定是不习惯的。

    秦深刚抬起脚,没走两步就看见孙尧已经拖了把椅子过去,扶着何有时坐下,还笑呵呵地来了一句:“慢点穿,车还没到,咱不急。”

    秦深停住脚,没上前套近乎,站在玄关处看着,寻思着明天得在这儿摆上一张舒服的椅子。

    “秦先生我们走啦,你早点休息,小江总说明儿来看你。”

    秦深应了一声,看着何有时跟着孙尧进了电梯,又站在阳台上等了十分钟。直到车从停车场开走,他这才收回视线,开始准备一个人的晚餐。

    每天七点起床,八点早饭,十点锻炼……除了失眠,别的作息十分规律。亲人大多在国外,朋友缘极浅,几乎不来往。吃喝穿用都有人照应,每天深居简出,把自己困在这间公寓里,还先后赶走了三个心理特护。

    连跟了他三个月的孙尧都以为秦先生是在享受孤独。

    只有秦深自己清楚,一个人吃饭的感觉。

    糟透了。

    秦深喝着粥,一边翻出手机里之前截下的一小段视频。视频里戴着口罩的姑娘,眼睛弯成一个小小弧度,是在笑。

    她怀里抱着一只大胖橘,这猫经常在她直播时抢镜,圆脸粗腰眼睛小,看在秦深眼里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却有不少粉丝都建议何有时弄个云养猫,看样子还挺待见它的。

    秦深仰在沙发上,斜睨着那猫,眼底有点凉。看着这总是脱『毛』的讨厌东西趴在它家主人大腿上,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直到舒服了才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好半晌他轻轻哼了一声。凭着过人的记忆力,把这猫的五官和体型都记在脑子里。

    然后开始百度。

    ——猫粮,什么牌子好。

    *

    何有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刚拌好猫粮,手机就响了。

    “有时吃过饭了没有?……等外卖?你怎么又吃外卖?不想做,什么叫不想做?你自己一人搬出去住,妈也不说你,可你总得好好做饭不是?天天糊弄自己的胃。”

    何有时笑着应了两句,何妈妈话锋一转:“你上回面试不是被刷了么?你也别丧气,妈给你问过了,过两天有个残联组织的招聘会,保准靠谱。”

    脸上的笑一僵,何有时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弱了两分:“妈,我现在做直播就挺好的。”

    “你总得有个正经工作,天天熬夜直播算什么样子?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出过门了?妈不求别的,你总得出门跟人打交道吧。”

    她接不上话,底气不足地回了句:“我有跟人打交道的。”

    何妈妈彻底火了:“你天天抱着个电脑做那什么直播,你还能直播一辈子!难不成你一辈子就活在家里,买东西靠网购,社交靠网聊,不交朋友不谈恋爱不出门?连去个超市坐个公交都不敢!你还说要去做复健,钱都交了,你总共去过几回?”

    何有时心口疼得一哆嗦,用了很久才堪堪忘掉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翻扯出一大片过往回忆,生疼。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尖得刺耳,何有时被数落得无地自容,像是一根根钢钉往心口戳,可她咬着牙没挂电话,自虐一样听完了十分钟的数落,直到何妈妈气得挂断电话,耳畔只剩下忙音。

    何有时这才抬起手,抹了下眼睛。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了。

    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有朋友,有喜欢的人,就算车祸之后,也有过一段教科书般的身残志坚的感人时光。

    可回头再看那段日子,竟仿佛是在看别人的人生了。

    通话时长14分26秒,这期间,何有时一直有一句话梗在嗓子口,无时无刻不想说出来,却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去,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她想说。

    ——其实,我一直有在努力的。

    半年前,头回直播那时连说话都觉得惶恐,黑黝黝的镜头后边仿佛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有千千万万双眼睛藏在其中,冷漠的,同情的,奚落的。

    头回直播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在抖,说话时嗓子发紧,结结巴巴地念了一段电台故事,就是那种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鸡汤文字。

    那场直播总共有39名观众,她却被砸了一百多块板砖,大概是真的糟透了。

    而半年后的现在,她直播时已经能做到轻松自然了,有时还能跟老观众开个玩笑。甚至半个月前,由app官方提前预约的跨年现场直播,她都壮着胆子接受了邀请。

    她敢一个人去逛超市了,摆在货架高处的商品,也敢踮起脚去够。

    她也找到了第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做秦先生的心理特护,高薪且轻松。

    她一直有在努力的,比起一年前那个最绝望的时候,真的已经进步了很多了。只是跟人交流这块上差了点,还没法恢复到车祸前一样。

    可在妈妈眼中,她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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