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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凤起连云-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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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只是在骂阵的时候,北戎军兵会呼喝着说瑞将军神箭无敌,大盛主将中箭将死,不堪一击云云。彼时程千里等将领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骂阵时的言语罢了。然而数日之内,这样的消息竟然传遍了郴州边关最要紧的荆川、荆安、蓟平三城。军营内外,甚至街市之中,处处皆议论着予钧中箭将死,郴州军再无大将等等。

    因着这些流言,荆安蓟林守将皆派人到荆川城中问询,而荆川营中也是人心不安。程千里为了安定军心,不得不亲笔回信,又在荆川营中几番训话。而明重虎与顾乘风这些初到郴州的年轻将官,也不免心有不平——什么叫予钧将死,郴州无将?难道他们都不是将官么?

    予钧仍在自己营帐中休息,经过又几日的调治,他已能重新自己起身行动。虽然左肩仍不大能用力,也未着甲胄,但予钧已经恢复了对军务防务的督理,每日在自己的营帐中支起沙盘地图和军务公文的书案,与程千里等将官一同商议军务。

    在这个情形下,明珠的身份就有些尴尬。论军规,便是御驾亲征,也没有带着女眷在营帐同住的道理。但是明珠带着医女药材赶来,救治彼时性命垂危的予钧,莫说是带着密旨而来,便是没有密旨,只要是为了救人治伤,其实军中也是可以便宜变通的。而且明珠等人自进入荆川军营,一直行动谨慎至极。

    在护卫当中,寒天韩萃等人原本身上就有羽林卫的职分,便与南隽石贲一样,担任予钧和明珠的近卫,其余被调动到郴州的连云帮众人里面,燕衡的父亲燕行远原本就是军户出身,后至泰山派习武。如今虽然年过四旬,却双手皆能开百石硬弓,骑射弓马犹胜少年人,便与其次子燕彻并另外三十名连云精英一同投入郴州军。

    而白翎澄月等侍女则是与明珠一同住在一个靠近予钧营帐之外的单独圆帐,明珠除了为予钧料理伤势彻夜守护之外,并不在予钧帐中留宿。明珠也与众侍女一样,猎装束发,不施脂粉,除了照料予钧伤势,也去支援军中医官诊治。

    如此数日下来,郴州军上下都对这位左将军夫人很是敬重。首先日行千里、飞马而来这般英勇之举,就已经让无数七尺男儿自叹不如,而其后的谨言慎行,竭力行医等事,更是惠及军中,赢得不少赞誉。

    只是随着予钧的伤势渐渐恢复,重新与程千里等将官商议军情之后,明珠便不再随着侍女们去支应军医,而是以密旨中特许可以权益变通,出战郴州的理由,一同旁听军议。此事在将官之中,还是引起了不少的微词和争议。

    程千里老将军毕竟是郴州军真正的主帅,在明珠所持的这道简短而模糊的密旨与其他将官的不满之中颇是摇摆了几日,然而当一日无意间见到了明珠配在腰间扣带上的那枚玄铁扣,便立刻下了决断:“左将军夫人是奉旨出战,郴州也是用人之际,不必多言。”

    对此,郴州军中的一些故旧老将是心照不宣,而几位新到郴州的将门子弟们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至于多么激烈的反对。于是明珠旁听军议的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当京城的加急文书也在重复确认予钧伤情和阵前将官调动情况的时候,对这番流言的重视终于被提高了。

    对程千里等身经百战的老将来说,实在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骂阵与扰军之计,虽然这次的流言居然影响到了京城也是出乎意料,但也并没有觉得实在有什么大不了。

    北戎与大盛的交锋战线上,除了最根本的祁北关之外,主要的据点便是三荆两蓟这总共五座城池。在多年的彼此攻伐之中,荆川、荆安和蓟平一直都是大盛的关键边城,而荆阳和蓟林则是反攻祁北关的要塞,多年来都被北戎占据。

    既然大盛如今正是皇权更替、风云动荡的时候,自然是绝不适合考虑反攻祁北关,因而程千里多年来对郴州军的训练和治军都是以防守为要。虽然这一次的流言似乎颇有预谋,但程千里还是认为以不变应万变,加强三城防务才是要紧的。

    晏少柏、明重虎等年轻将领也赞成程千里的看法,并且倾向于将明、顾、晏等几人分散到三城督守。

    明珠心里颇有些疑虑,但她并非战将,对行军作战之事并不熟悉,便只默然旁听。

    予钧斟酌了两日,终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只不过一开口,连明珠在内,所有人尽皆反对。

第98章 反守为攻() 
简单来说,予钧不赞成坚守,他的提议是反攻。

    按着予钧的意思,是先向外放出风声,说他这次重伤之后的救治真的不好,并且荆川城已经因此生出内乱,城中百姓开始陆续逃向另外两座边城,荆安和蓟平,所以郴州军分散军力,派出两支三千人的队伍分别前往荆安和蓟平加强固守,以此引得北戎大军主力全力攻击荆川。

    等到北戎大军和主将兵临城下,由他和明重山亲自率军在荆川城外迎战,牵制敌人主力,同时明重虎和顾乘风分两路袭击荆阳,晏少柏协助程千里驻守。至于荆安和蓟平,则由郴州军中经验更加丰富的旧部老将分别驻守,以防真有内乱和流民。

    一旦成功夺取荆阳,就可以在北戎主力的退军路上再度与荆川军夹击北戎军,将其逼回祁北关。

    予钧此计一出,程千里便有些赞许之色:“左将军此计,倒是很有老英国公的风范。”只是他与众将一般,几乎是齐齐望向予钧肩上犹自缠裹着的绷带,又复摇头,“但是如今郴州军加上冀州的增援虽然名义上有十二万,但多为步兵,与北戎的骑兵相较还是吃亏极多。一旦左将军亲自出战与北戎精锐正面相对,咱们的弓箭手也并没有太多用武之地。再者倘若明参将和顾参将只各率四千步兵袭击荆阳,兵力也怕不足。”

    晏少柏亦附和:“程帅所言甚是,当初左将军得以奇袭荆阳乃是夜战,也用了整整一万兵马,如今八千人的夹击实在太少。”

    然而予钧之意竟没有丝毫动摇,他虽然年纪只有二十五岁不到,但十五岁起便在郴州军中。过去的十年中北戎的多次进犯虽然比不得这次猛烈,却也多有侵扰。

    论起实战对敌的经验,予钧的资历远胜明重虎等人。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伤势并未痊愈,程千里等老将其实会更倾向于予钧的策略。

    只是如今形势因着予钧的受伤便颇为微妙,这一场的争论足足持续了五天。与此同时,北戎的进攻更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到了第四日上,因着北戎增加的劲弩手,郴州军中的伤员几乎是倍增。而军议的争执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明珠便决定改去支援白翎等人,一同协助军医治疗受伤军士。

    明珠虽然并不懂得太多医术,但她却自幼承袭那一路瑾妃也十分精通的百花谷武功,穿云樱花手。这路武功用于近身对敌,擒拿打穴固然精妙非常,而另一项妙处便是以精纯圆柔的内力弹指封穴,能够为严重外伤的伤者暂时止血,甚至减轻部分剧痛。效果虽然不及真正医者的金针刺穴,但在医士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很能发挥些作用。

    至于此举为她在军中所逐渐建立的形象与威信,明珠倒也没太放在心上。说到底,她此时此刻最挂心的,还是郴州的大局和予钧的安危。

    军议争论到了第七天上,帅帐之中终于有了结论。明珠去给予钧换药的时候,还没进营帐,便见南隽等人脸色都颇有些不好看。而擦肩而过的明重虎,晏少柏等人亦是神色复杂。

    明珠心里微微沉了沉,便拿着药进了帐子,为予钧解开长衫,准备换药,同时问道:“所以下一步的军略算是定了?大家脸色都复杂的很。”

    “恩,定了。”予钧看着明珠,知道她心里也是与旁人一样反对。只不过别人的反对是出于对胜算的不确定,而明珠却更多是对自己的担心。顿一顿,还是直言道,“我要出战。”

    “你亲身出战?”饶是明珠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听到这句话,手下还是停了停,忍不住带了些埋怨看了予钧一眼。却又觉得不好多说什么,她统御帮会多年,亲身涉险的次数也不知凡几。远的不说,年前景心静苑的空手接战,泉州城外的连景玮别院遇袭,她自己也是冒着生死之险亲身力战。说起来明珠算是十分能理解予钧的。

    只是一旦想到予钧即将带伤领兵,心里难言难解的揪痛担忧,她便觉得心上仿佛压住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不痛快起来。

    予钧见明珠神色看来十分平静,忽然想起自己受杖那一日,明珠的当时沉默,后来吐血。心里固然是感动,也觉得心疼,便低声和气地解释:“我的伤势好了许多,你也看见了。我又不是明日便要上阵,只是计划再三日后迎战罢了。”

    “只有这一个方法吗?”明珠平静了几息,抬眸去望予钧,“我知自来将军不惜百战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计在千般用?为什么非要亲身出战?你身上这样多的伤……”明珠忍了忍,便转了头,不想让自己更多的软弱情绪显露出来。

    予钧抬手扶了扶明珠的肩头:“此战事关军心军威,并非只是需得牵制敌军主力这样简单,我亲身出战至关重要,旁人代替不得。”

    明珠再度静了静:“好,你亲身出战,我给你两个护卫,这总可以吧?另外,”顿一顿,明眸中精光一闪,“我也要一同出战!”

    “胡闹!”予钧皱眉道:“你在军中支援军医已经很好,阵前就不用了。不许去。”

    明珠退了半步,冷静道:“自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胡闹过么?我带过来的人和萧佐后来调动了过来的,总共有四十人过来支援郴州,这四十人中有四个是医士,我再拨四人跟着你。余人分为两队,每队十六人,一队由展翼带,一队由我和寒天带,从左右两翼随军前行。这两支小队只杀将官,不与兵卒纠缠。军阵若有变化,韩萃和燕彻在你身边,我们两支以他二人手中旗帜为号进退,他二人由你发令。如何?”

    予钧思索片刻:“可行,但你不要去。寒天带队足矣。”

    明珠皱眉反问:“你信不过我的身手?”

    予钧摇头:“不是,是你若在,我定然分心。”叹了口气,握了握明珠的手:“我答应你,必定平安回来。”

    明珠低头片刻,抬头时眼眶却红了:“不是我不信你,当年在青江……我父亲和瑜舅舅……”她忍了又忍,勉力不让眼泪溢出来,“我后来常常在想,他们当年若是能再忍一忍,谨慎坚守,是不是会不一样……”

    予钧伸手将明珠揽入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明珠,我绝非鲁莽之人。此生此身,不只是为了国家天下,也为了母亲和你。此战我非去不可,你若不放心,多调几个近卫给我就是。”

    明珠倚在予钧胸前,也伸手环住他,片刻之后低声道:“韩萃敏捷,燕衡稳重,倘若我不去,燕彻去辅佐寒天领军,再叫海晨星和展琮跟着你。你自己千万小心。”闭了闭眼睛,仿佛下了决心,便仰头踮脚,在予钧脸上轻轻亲了亲,脸上红了红,声音却是坚定的:“一定要平安回来。”

    予钧在军中阵前虽然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却也不免又惊又喜。二人相识至今,成婚半年,这还是明珠头一次主动亲近他。虽说大战在即,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多少带了点践行意味,予钧心里却还是高兴的。甚至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些明白了为何儿女情长,便英雄气短。

    原来人生真的是可以这样美好。

第99章 沙场无情() 
黑云压城城欲摧。

    四月十九,站在荆川城楼上的明珠,第一次真正见到了沙场的壮阔与惨烈。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遥远的玉龙山脉极目可见,城下成千上万的双方兵将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彼此,震耳欲聋的杀伐与金铁之声中,天地皆无色,人间如修罗。

    鲜血不断飞溅在甲胄与旗帜上,马蹄的疾冲与兵士的呼喝交织,似乎永不停止的砍杀与攻伐中,明珠的目光只随着那一面将旗而动。

    寒天与展翼的两支小队如猎豹如刀锋,往来冲突移动极快,所到之处便如割开一条豁口,只是随着他们刺死的将官增多,更多的弓箭与□□也不断招呼过去。

    大盛兵将的军衣多为蓝绿之色,在银盔铁甲映衬之下本是与长天碧草一色,然而随着双方交战愈烈,寒天展翼两只小队中,马上的骑者因着身上不断增添敌人或是自身的鲜血,远远望去已经几乎是殷红暗色,只有兵刃与头盔在激烈拼杀中还不是反射闪烁着银霜寒光。

    澄月站在明珠身后,远远望着那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修罗场,只想着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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