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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凤起连云-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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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里又探视了一次犹自发烧的予钧之后愈发心焦,看时辰是已经到了申正,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左右,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回函便可到了。他心里焦躁,不想回去主营帐听明重虎、鄯章然等几个并没有多少边战经验的宗族子弟争执,便在予钧的账外来回踱步。

    散了半刻,忽然见自己的亲兵姜聪快步过来,神色颇有几分疑虑:“禀将军,有一位年轻的夫人在营门外求见,自称是左将军之妻。”

    “左将军的夫人?“程千里不由诧异地重复了一次,自来军营之中是不许女眷入内的。所有家眷在边城的战将也只能是轮休的时候回家与妻儿团聚,断然没有女眷到军营的道理。但是姜聪说的左将军,不就是如今正在昏睡之中死生挣扎的予钧么?程千里知道予钧去年娶妻,妻子为晋王府宗姬明氏女,但如何就这样忽然出现在郴州军营之外?

    只是若说是欺骗,那也太不着边际了,贸闯军营又不是到什么富贵王府攀亲,除了军棍军法还能捞着什么?程千里直接向守在予钧账外的南隽道:“你跟本帅一同到营门去看看。”

    南隽听了这个消息也是一惊,但他心里是相信的。旁人不知明珠的能力,他却是跟着予钧一同多次出入碧水别院,深知少夫人的彪悍勇武。当即躬身道:“是。”便随着程千里往外走。

    这一路上明重虎等人也纷纷过来,毕竟女子在军营外求见,还有这样的自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而此番增援郴州的四位宗室子弟,几乎人人都与玄亲王府和晋王府有亲,也都见过明珠,闻言都是半信半疑。

    程千里见了众人的态度,心里更诧异。明家的确也是将门,当年他在京中还见过明湛晖,但将门之女再彪悍也不过就是学过几天骑射罢了,这样千里迢迢地赶来郴州也太夸张了。而且据姜聪所说,营门外不过是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若是予钧的妻子,那就是晋王府的宗姬,玄亲王府的长媳,哪里能这样狼狈简从地赶来?

    郴州军增兵之后,军营结构便更复杂些,予钧的营帐位置是在正中间,程千里一路走过来就稍微要花些时间,路上随口问了南隽一句:“你们少夫人真的会赶来?也太……”

    南隽勉强笑笑,心想这话可千万不能回答。

    程千里侧头一看,见他脸上有为难之色,心道自己这是老糊涂了,南隽身为予钧亲卫,如何能议论女主人?当下不再多说,便大步流星地到了营门。

    只见果如姜聪所说,两男两女,皆是轻便猎装,风尘仆仆,并没有更多的仆从车驾。当先的年轻女子一身天青猎装,容貌端丽而英气,程千里一眼扫过去居然有些眼熟,果然很像他当年见过的飞云郎明湛晖。

第94章 有惊无险()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众人几乎是齐齐惊噫了一声,南隽尤其激动,上前躬身一礼:“少夫人!”

    明重虎则是诧异地望向明重山:“重山?你怎么也来了?”

    明珠见众人一齐出来,虽然惊讶却并没有什么悲色,尤其南隽更带了些惊喜,心中便稍微松快了些。打量过去,见众人当中的老将军须发花白却腰杆笔直,威风凛凛,便知是程千里,也就是予钧外祖父老英国公当年的副将,当即欠身一礼:“程将军,我是左将军之妻明氏,在京中得闻军报,得知左将军中箭,如今奉旨前来探望。”

    白翎上前一步,将已经准备好的密旨交给程千里身旁的姜聪。

    程千里见身边诸人的反应,自然便知这是予钧之妻明珠确然无疑,只是听说奉旨过来探望还是心中惊疑,当下接过密旨快速一扫,诧异问道:“明夫人,这旨意上的日子,分明是昨日才发出的,你如何今日此时便到了?”

    明珠淡淡道:“我等自京中策马前来,两百里一换马,并未休息。”

    在场众人,上至程千里、明重虎、鄯章然等将官,下至南隽姜聪等亲卫军兵,几乎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知从京城走官道到荆川城,是整整一千四百里的距离,所谓的千里马只是个美称,一般来讲快马每日的脚程也就是八百里左右,所以荆川到京中最紧急的军报便是两日能达,但是中间也只换三次马,也就是四百里一换,且传信之人在第二次换马之时还是要睡一个时辰左右的。

    按着这位明夫人所说,两百里一换马,日夜疾驰,这已经超过从京城到荆川加急军报的速度了!

    对于递送八百里加急的军兵而言,因为过于艰辛,往往都要选体魄最为勇武的精兵。而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明珠和白翎都是身形不过中人体格,容貌端丽或妩媚,看上去都只是寻常年轻姑娘,如何就能这样昼夜疾驰千余里?

    明重山上前半步,向程千里一拱手:“程将军,卑职是羽林卫副统领明重山,奉旨护送左将军夫人前来。腰牌文书在此,不知左将军现在情形如何?明夫人可否探视?”

    程千里听见明重虎的称呼,自然知道身份也无疑虑,连文书腰牌也不验看了,只是将那道睿帝的密旨再看了两次,便向明珠拱手道:“明夫人一路辛苦了,本将佩服。这边请,左将军如今还在昏睡。”

    明珠敛衽回礼:“老将军客气了,多谢。”

    程千里的这句佩服决然不是虚言,睿帝的密旨中不止是许可明珠到郴州军中探望予钧,更许可若战事需要,权益出战。虽然睿帝行事果决,有时会有些不拘一格的手段,但并不是轻信糊涂的帝君。睿帝既然许可明珠这个孙媳千里出京,又许她上阵出战,那么一定是明珠已经向睿帝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另一方面,四月初六睿帝下旨,明珠就算不乘车而是骑马赶来,也完全可以降低一些速度。要知这样昼夜疾驰,对身体的消耗极大,明珠到底是有多么挂心予钧伤势,才能这样不顾一切地急速赶来?这位少夫人情重至此,便是先前对她颇有不满的明重虎和顾乘风也都不由心中多了两三分敬意。

    一路向予钧的营帐快步而行,明珠其实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双腿早已磨破,关节也是疼痛刺骨,但一刻没有见到予钧终究不能放心,便只咬牙强撑跟着。

    很快到了帐前,南隽忙上前打起帘子,明珠便跟在程千里后头进了营帐,一眼便看见了病榻上犹自昏睡的予钧,瞬间提在心口的那一口气就松了,膝弯便有些发软,眼前也阵阵眩晕。

    明珠身左的明重虎反应倒快,瞬间便本能伸手支住明珠的手肘。明珠扶了明重虎一下才站稳,强自咬牙定了定神,低声谢道:“多谢二哥。”

    明重虎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明珠上前坐到予钧榻前,见他□□的上半身缠满了白布,多处伤口血迹斑斑,英俊的头脸因为高烧而潮红,但予钧昏睡之间到底胸膛还在起伏,证明着他虽然垂危,却也还是活着。明珠再度死命咬牙,然而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很快便满脸皆是温热泪水。

    白翎也是疲惫不堪,手足都快没有力气,由寒天扶了扶,才强撑着上前半跪在予钧榻前给他诊脉。

    睿帝的密旨当中并没有提到医女,但程千里等人多少也有耳闻,田猎大典之中孝瑾皇后中毒,是由锦瑟宗姬身边的医女所救,想来也就是眼前这位一同奔驰千里的姑娘了。当下营帐中人数虽然众多,却并没有人出声质疑或是打扰。

    白翎将予钧的左右手各诊了两次,终于向明珠回道:“少夫人,是凶险了些,不过还好长公子内力深厚,性命还是能保得住。只是这左肩的箭伤,怕是内里仍有脓肿,得重新割开处理。我这就开方子,不知军中的药材齐不齐,旁的药物若是不全还能替换,但人参一定要好一些的。”

    明珠闭了闭眼睛,飞快反手拭去了眼泪,转头向程千里等人道:“程将军,若不妨碍军务,我即刻叫人送些人参和药品过来,过几日我还有旁的侍女跟着京中的羽林卫队一起过来,也会再带些药物。除了长公子用的分量之外,旁的军士若有需要,还请取用。”

    程千里听见白翎的说法也是心中大喜,连连颔首:“只要能救治左将军,夫人请便。”

    这时石贲赶忙去取了水盆白布等物过来,程千里等将官见明珠和白翎这是要为予钧处理伤势,便即各自退出离去了。

    白翎向南隽拿了笔纸,便匆匆写下一个退烧的方子,去和寒天石贲商议调动药物的事情。而明珠则在那水盆里绞了一条巾子,去给犹自发烧昏睡的予钧擦了擦脸。

    予钧高烧之中其实昏睡并不安稳,翻覆之中似乎感到额上有温热的巾子轻柔擦过,便勉强睁了睁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明珠的身影,心下只以为自己是做梦或是幻觉,并不相信。只是右手本能地屈伸之间,感觉似乎有人握着他的手。

    这个温软的感觉实在熟悉的很,予钧倏然一惊,便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强行定了定神,眼前的女子微笑温柔,泪光盈盈,不是明珠又是谁?

第95章 父父子子() 
予钧惊道:“明珠?你,你如何在这里?”他一惊之下便本能想要起身,一动之间,肩上箭伤又是剧痛,眼前便有些发黑。

    明珠心痛如绞,握着他的右手并没有松开,泪水便扑簌簌落在予钧手上:“放心,我是请到了皇上的旨意才来的。你……你如何便会伤成这样?”

    予钧咬牙忍了忍,勉力弯唇:“不过是中了一箭罢了,并没有那么严重,别怕。”

    明珠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垂下眼帘,半晌才忍住心痛和泪意,神情坚定地望向予钧:“嗯,我不怕。你别说话,且先阖一阖眼。”

    予钧仍旧高烧,虽然想再多安慰明珠两句,精神体力却都支不住了,勉强点了点头,便又眼前发花,半昏过去。明珠多经血战,又听了白翎的诊治,倒也并不惊惶,只强打了精神起身跟白翎一起料理予钧的伤势,将他所有的伤口都重新清洗包扎,又不断用温热的帕子给他降温。

    白翎强撑着给予钧行针一刻,便再撑不住了。明珠示意寒天将白翎扶到旁侧小睡,自己则继续给予钧擦拭额头身上,实在疲倦狠了便在旁边闭目休息片时,但并不离开予钧身侧,他一翻身,明珠便又醒过来继续给他换帕子降温。

    这样衣不解带地过了一晚,转日各样药材和人参便陆续送进军营。白翎精神已经恢复,用了百花谷的秘传方剂配上金针刺穴,予钧终于再一日后退了烧。只是那枚狼牙长箭贯穿了左肩,白翎为了清理伤口,不得不将已经稍有愈合的伤口重新割开放出脓血,又洒进大量的药酒与药粉。

    饶是予钧这般刚毅之人,疗伤之时也痛得汗如雨下,手中握着的短木棒被他捏的粉碎,口中咬的白布上也满了血渍。明珠亲手帮着白翎为他处理伤口,双手平稳而镇定,没有丝毫颤动。待终于重新缝合包扎完毕,予钧松了一口气,双唇已经全无血色,脸上几番红白不定,身上的衣裳更是被汗水完全打湿。

    明珠又帮他更换衣裳,重铺病榻,待将予钧全都安顿好了,明珠才觉得自己背上的汗落下来,仿佛也要吐出一口血,才能纾解胸中强抑的牵挂疼痛。

    予钧饮下了另一碗安神止痛的汤药,终于觉得自己身子舒畅了些,便伸出没有太多伤的右手去握住明珠的手:“明珠,辛苦你了。”

    明珠摇了摇头,柔声道:“还好。你可感觉身上好了些?”

    予钧点点头:“好多了。”顿一顿,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垂目道:“前几日刚刚中箭的那一刻,我心里在想,若果然殒命郴州,我或许有个捐躯报国的忠烈名声,不知道父亲心里会怎么想。”

    父亲。

    二人相识以来,这是明珠第一次听予钧这样称呼玄亲王。她不由望向予钧,他重伤之下,脸色口唇皆是苍白虚弱,失却了金戈铁马的英武,倒显出几分斯文秀气来,似乎与烹茶读书的楼珩更有几分相似了。

    楼王妃和离而去之时予钧已经十二岁,在那之前呢?

    予钧毕竟是玄亲王的长子,当年玄亲王初为人父的时候,难道没有过欢喜慈爱的心情?

    父父子子,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

    予钧闭了闭眼睛,静了片刻,那许许多多的陈年往事,他曾以为他已经忘了,原来并没有。那给他性命的父亲,也曾经将他揽在怀里,叫他的乳名,也曾经手把手地教他写字,送给他整整一柜子的史书。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与母亲之间开始针锋相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对他的眼光越来越冰冷?妹妹舜华落水而死,姨母楼珧自尽身亡,到后来郴州楼家军的血流成河,予钧慢慢明白,父亲有父亲的权衡,母亲有母亲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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