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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屠户女-第36章

小说: 屠户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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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婶子真的没记错吗,红珠的确有了身孕?”屠春不动声色地问,“这可是件稀奇事,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厨房里的下人每日就是围着灶台打转,无聊之中本就容易传出闲言碎语,宋婶虽是个外人,可在旁边听得多了,居然也知晓了李府中的不少隐秘。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下人大多零零散散地离开了李府,剩下的则成了主子身边的得力人,嘴巴自然闭得严实。然而冥冥天意如此不可预期,那沉在时光深处的黑血白骨,终于还是心有不甘,借着妇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透出了森森的怨气。

    宋婶说了半天,见屠春神色平静,以为少女仍是不信,她是个急性子,差点就要赌咒发誓了。

    “少夫人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问二公子,”情急之下,这市井出身的妇人索性说,“捞红珠尸体的时候,他还站在旁边看着,哭得可伤心了。”

    窦朝云睁开眼,便看见云青色的罗帐顶部,华美的流苏从上方低低地垂下。幽暗的光线不知从何处飘来,裹着微不可见的尘埃,在她眼前游离地跳跃着。

    “我这是怎么了”少女迷茫地环视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她头疼欲裂,昏倒前发生的事情现在仍是浑噩一片,依稀只记得当时正在陪表嫂赏花。

    “尺素,碧玉,”少女提高声音,喊着屋里两个丫鬟的名字,然而周遭静悄悄的,仿佛连风声都静止凝固了。

    窦朝云心中恼怒,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突然间却只觉得头晕恶心,竟趴在床边连连干呕起来。

    刺眼的光亮顷刻洒满了昏暗的屋子,有人进来了,窦朝云还以为是那两个贪玩乱跑的丫鬟,她恹恹地恼道,“死丫头,你们还知道回”

    少女的话刚刚说一半,便像是只被掐住脖子的鸟雀,脸瞬间变得青白青白的。进来的是一个眉目间有暴戾之气的女子,正是腰缠九节鞭的方静,她的身后,还站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

    帝都夏天的天很蓝,一砚靛蓝掺和了风声雨气,然后随意泼在万里碧空上,留白的地方是一卷卷的白云。

    墨色浸到了云朵边缘,这白软的一团团便蜷缩阴沉下来,瞧这喜怒无常的天气,方才还是湛湛晴空,紧接着就马上要下暴雨了。

    少年和衣靠在床中央,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眼睛像是没有开完的桃花瓣儿,晕蕴着一汪盈盈春水,他似乎是困极了,听到脚步声后努力地睁开眼,却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慵懒模样。

    屠春听了满脑子的陈年往事,看见他这幅无辜无害的模样,猛然间想起那个在奶娘尸体旁伤心垂泪的孩子了。她心中隐隐涌起几分柔软的无力来,觉得李二公子现在虽然是个小混账,可再年幼一点的时候,却着实有几分情义。

    “二公子,”她走到李重进身边,柔声劝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看得太久,会累到自己的。”

    天气转热,屠春今日穿了一件藕色衣裙,阳光抚摸她白皙的肌肤,顺着纤弱的身体曲线曼妙而下,看上去细腰如柳,盈盈不足一握。

    李重进从谏如流将书扔到一边,他刚才还睡意迷蒙,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女,忽然间又有了精神,“屠姑娘,”他对捉弄少女这种事乐此不疲,见对方现在和颜悦色的,似是戴着一张虚伪客套的面具,便忍不住想让她露出些恼怒的神情来,“在下不是说过吗,你不必这般客气”

    不过他的撩拨算不上顺利,屠春熟视无睹地转过身,打算继续去窗边绣她的鸳鸯。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只见窦引章一脸焦虑地闯了进来,男人平日里温厚老实,做事素来也是不紧不慢的,屠春从未见过他这般惊慌失色的模样。

    “快去救云儿,”男人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他绝望地冲李重进喊道,“方静说要把她的手砍下来。”

    今日李嘉行与李照熙皆在外处理公务,窦氏去相国寺上香祈福,李府中能做主的人只剩下了李二公子。李重进清楚方静性子,知道她绝不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女人,听舅舅这般一说,少年脸色顿变,连忙从床上下来,喊着张穆等人同他一起过去。

    屠春知道他伤势未愈,担心方静恼怒之下,将这劝架的小叔子一同剁了,她小跑步跟在少年后面,慌慌张张地劝着他,“二公子,你得多带些人去。”

    李重进何尝不知方静陪嫁的那群侍女厉害,他吩咐下人赶快去把窦氏和兄长叫回来,一边不耐烦地让屠春呆在院里,“你一个女人跟去干什么,尽会添麻烦!”

    “二公子,你让我跟着吧,”少女恳切地说,“你身子弱,万一真动起手来,我还能护着你。”

    李二公子愠怒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真是可恶之极,更可恶的是,居然一时还没办法反驳。

    李重进领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窦朝云的闺房外,看见十余个身着软甲的侍女守在门口,手中皆持着刀剑等利器,少年脸色微变,站在外面朗声道,“大嫂,我表姐少不更事,她若有得罪你的地方,李家自然会好好教训她,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屋中猛然响起窦朝云凄厉的惨叫声,但很快便戛然而止了,窦引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在外面言辞哀切地为女儿求着情,而方静始终一言不吭,这女子被人称为“胭脂将军”,心肠亦如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冷酷,丝毫不把旁人的生死放在眼里。

    “让人弄些火把,”李重进平生还不曾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他劝了方静一会儿,眼见窦朝云再没了声响,心中恼怒异常,低声对下人吩咐道,“不行就把屋子烧了,我不信她不出来!”

    屠春在旁边听见了,气得只想跺脚,这是什么烂主意,图个一时痛快,等到真将方静逼出来的时候,谁知道窦朝云还有没有命在。

    窦引章也连连摇头,他爱女心切,一切都以女儿的安危为重,“二公子,别激怒她,”男人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他无力地说,“还是等大公子回来吧。”

    他两人异口同声地反对,李重进烦躁之下也无可奈何。他向来拿家里的女人没办法,方静是他大嫂,窦朝云是他表姐,两个女人间的胭脂仗打出了血腥,少年自知应是大哥的风流账露出了马脚,于是管起来又尴尬又恼火。

    侍女们手持利器,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府众人,这时屋里又响起了重物坠地的声音,窦引章脸色一白,当场几欲晕倒。

    雨开始下了,初时不过是针尖状的细雨,很快就有了倾盆之势。李重进彻底失去了耐性,他与窦朝云虽然素来都不亲近,可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表亲,哪受得了这凶悍的长嫂如此凌虐欺辱她。

    “我看再耽搁下去,表姐多半要凶多吉少,”少年冷着脸说,“别怕伤到人,你们随我一起闯进去,能把表姐救出来的,重重有赏!”

    李二公子出手素来阔绰,他口里的“重”,通常是一个常人不敢想象的数目,重赏之下,下人们不免打起了精神,或真或假地叫嚷着要救出表小姐。

    屠春心里害怕,李家的下人虽然看着强壮精神,但毕竟比不上方府的侍女们练家子出身,何况李重进身上伤势未愈,万一刀剑无眼伤到了他,岂不是雪上加霜。

    “二夫君,”少女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她一紧张就会抿着唇,娇美的面容绷得紧紧的,“你在外面等着,我替你进去。”

    窦引章就在身边,屠春不得不咽下惯用的称呼,前世可没有这样兵戈相见的凶险场面,她忌惮李重进那不惜命的性子,唯恐他这样无畏冒进,会不小心将原本不太长的寿命又折腾掉一些。

    李重进没有看她,雨水打在少年的侧脸上,让他平日里稍显稚气的容貌显出了几分坚毅来。

    他捏了捏屠春的手,似是一种无言的劝慰,随后便粗鲁地推开她,下人们见二公子已经率先走到了前面,不觉精神一振,大着胆子跟上去。

    兴许是听见了外面突然喧哗的动静,门在这瞬间开了。

    方静生的并不算好看,她五官硬朗,平时即使生出了些柔媚之态,也似刀刃上开出的花,叫人心惊心悸,生不出什么欣赏的绮念。现在她双颊上洋溢着激动的潮红,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种疯狂又嗜血的状态中,反而有了几分病态的

    女人将一只断手扔到地下,轻描淡写地说,“我提醒过她了,动了我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乌云低低地垂在天幕之间,俨如神灵肃穆的脸,无情注视着世间的痴男怨女,豆大的雨点打在李照熙脸上,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衣衫上尽是雨水泥土,显然是在前来的路上跌倒过。

    “方静,”他还没进到院中,便在反复厉声喊着妻子的名字,“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杀就杀我,别拿朝云出气!”

第50章 白首之盟() 
她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猩红的。

    血水铺天盖地般倾泻下来,乌云阴郁地蜷缩在天边,像是一团团黏腻腻的肉块。

    方静站在高处,女子还没有从灭天焚世的恨意中醒来,那个小贱人的血粘在手上,让她有种熏熏然的晕眩。

    她看见平日里老实木讷的弟媳指着自己的裙裾,似乎在焦急地说着什么,可这电闪雷鸣实在太大了,她心中的熊熊烈焰也太大了,将所有知觉烧得混沌,对一切都不闻不问了。

    原本与李府众人剑拔弩张的侍女们纷纷回过头来,这些熟悉的脸上浮现着扭曲的惶恐,她们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

    静滞的世界忽然间重新转动起来,方静茫茫然地低下头,她听见许多噪杂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小姐,”她们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犹如冰冷的湖水淹没她,“你在流血!”

    李照熙浑身都湿透了,这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可能一生再不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他气色灰败,看都没看昏倒的妻子一眼,径自冲进窦朝云的闺房。

    窦引章已经率先跑了进去,这世间慈父对女儿的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

    李重进制止住其余想要跟上去的人,“快去请大夫,”少年的脸色凝重沉郁,他望了一眼围着方静乱作一团的侍女们,低声吩咐张穆,“派人把大门看住,别让方家人回去报信。”

    窦氏和李嘉行尚未赶回来,少年一边烦躁地命人再去催促,一边则派人去通知景王府中的大姐。气急败坏在雨中忙了半天,李二公子仅剩的耐性消失殆尽,他转过身,正欲去看看表姐的情况,忽然发现屠春居然还站在自己身后。

    瓢泼大雨中,少女也没有打伞,她面上毫无血色,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是惧。

    往事阴魂不散,前尘历历在目,她曾经无数次想,是不是自己上一世太过隐忍退让,最后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而方才李照熙与她错身而过的瞬间,屠春终于明白了,她的结局,从当年她踏进李家的那一天就决定了,不过过程如何变化,依旧是殊途同归。

    女人们争宠,要势均力敌才能争,倘若男人的心一开始就在旁人那里,磐石无转移地忠贞着。那么纵然彪悍如方静者,也不过平白沾了两手的血,再把男人心头那朱砂痣绘得更艳丽几分。

    “你怎么不进屋!”李重进开始暴跳如雷,随后见少女脸色惨白如鬼,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不禁叹了口气,勉强将声音放柔了一些。

    “别怕,”他拉起对方的手,把自己的伞硬塞到她手中,疲倦地安慰道,“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事的。”

    话虽如此,不过李重进自己心如明镜,这件事绝不会善了,还有一堆麻烦事等在后头呢。

    被方静请来的大夫瘫坐在角落里,见有人进来,他颤抖着指向床边,“不关我的事”男人似乎是吓懵了,反反复复地呢喃着,“她就是问我,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他是回春堂的大夫,今日有人请他到府里给女眷把脉,给的酬劳甚是丰厚,他便喜滋滋地来了,谁知意外之财竟是飞来横祸,叫他眼睁睁目睹了一场人间惨剧。

    男人心中后悔,当时床上那少女痛哭流涕地求饶时,他不该贪图酬金,非把她怀孕的事情说出去,原本以为是高门大户里的小姐做了偷汉子的丑事,悄悄打掉也就算了,而紧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李照熙抓住男人,“你不是大夫吗!”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沙哑,“求求你,救救我表妹。”

    男人恐慌地摇着头,“外伤我不会治外伤。”

    李照熙一把丢下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他想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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