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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医食无忧-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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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迟疑着,季鸿走上前来,听到少年说能够起死回生,他也是感到惊讶的,但心里仍然有这样一种信任,尤其是在看到少年脸上的笃定时,他更是选择相信余锦年:“放开他,让他试试。”

    “这小哥儿,”一个妇人摇头,提醒余锦年道,“且不说她是死是活,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还不知是不是哪家的小姐,你若是沾手了,指不定要惹上麻烦,届时在官府那里说不清。”

    “我若明哲保身,难道眼睁睁看着她白白去死麽,是非公道皆在人心,我既为医者,必求无愧于己心。都散开,别围在一起。”余锦年跪在地上,将女子外衫敞开,只留一层宽松亵|衣,他是要施心肺复苏术——人在停止呼吸脉搏后有黄金四分钟的说法,四分钟以后,大脑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唯有这个才是当务之急,这套手法早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不需要更多迟疑。

    季鸿看他双手交叠,在女子早已没有起伏的胸口频频按压,竟没有丝毫慌乱。

    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对死亡竟是没有一点恐惧。

    钱大因儿子的顽疾也是被余锦年用奇特的手段治好的,因此他对余锦年的医术也是有一定的信任,故而惊诧了片刻,渐渐也就平复下来——也许年哥儿就是那奇人,就有那妙手回春之术呢,便问道:“年哥儿,我能帮什么,你说!”

    余锦年腾不出手,道:“我每按三十下,你便朝她口中吹一口气。”

    “啊?”钱大刚鼓起的一点自信顷刻散得无影无踪,他慌忙摆手,连连摇头,“这这、这怎么能行!这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

    余锦年:“那换个婶娘来!”

    但别说婶娘了,这样的治法换成谁也是不敢来的,这叫什么事儿啊,非亲非故说要救人,却将人家衣裳扒了,还要与人对嘴儿,这不是救命,这分明是非礼啊。

    “想她能活,就照我说的做。”余锦年斩钉截铁。

    钱大犹豫了一会儿,他是个朴素一生的渔农,没有害人的心思,也没什么学识文化,只觉得若是人能活,肯定是不希望她死啊,大不了,大不了还没想好大不了怎样,他终于是一咬牙一闭眼,照着余锦年说的,含着一口气使劲吹过去。

    “二十九、三十,再来一次。”心肺复苏术其实是桩体力活,余锦年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热汗。

    钱大又憋着脸吹了一口。

    “一、二”余锦年刚数到三,蓦然感到手下|身躯微微一挺,他与人施压的手掌一松,接着不过片刻功夫,这姑娘就猛地呛咳起来,头一歪,哇得接二连三地呕出几口腥凉的河水。

    钱大瞪着眼,整个人如凝固的石塑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半晌才解了冻,大叫起来:“活了!活了活了活了!”

    众人也交头接耳,不禁奇叹:“竟真的活了!真是神医啊!”

    “别喊了,都看见了谁家的小姐领回去,待呕净了水再灌碗姜汤,最好再叫郎中来过过眼。”余锦年摸过她的脉象,长舒一口气,刚才救人的精神头似乎是凭空抽来的,现下又凭空抽去,他瘫坐在地上,两腿灌了铅似的,懒得再动一下,伸手就要季鸿来捞。

    季鸿顺从地走过去,将他跟拔葱似的旱地拔起,摸摸头道:“辛苦。”

    余锦年笑笑,也不打算计较他摸自己头了,抬手往季鸿肩上一挂:“不行了,真是累了。”将下巴搁在季鸿肩头歇了会,突然又浑身不适,瞎琢磨道,季鸿怎么比他高这么多,不过搁个下巴他还得踮着脚,真是气死了,于是变脸道:“你下次还是别摸我的头了。”

    季鸿笑而不应:“走罢,回家睡觉。”

    这样熬到长夜将尽,能不累么。就算是个壮汉,也受不住这样连番地熬,更何况是余锦年这样细瘦如柳的少年。

    余锦年摇摇摆摆地被季鸿拽着往回走,去捡自己丢在桥上的小东西们,却不知就在人群之后,连夜出诊而归的济安堂“神医”邹恒背着药箱刚好经过,便亲眼目睹了余锦年是如何令人起死回生的。余锦年走后,他亲去看了那落水之人,那姑娘虽虚弱无比,但确实已是生人脉象。

    那样奇特的治法,邹恒这辈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更加怀疑,余锦年是不是哪位当世名医未告知外人的关门弟子。

    **

    全然不知自己引起了轰动的余锦年已颤颤巍巍回到一碗面馆,模糊间睁开眼,发现已经在自己的小窝里了,是时已是五更天,他面朝下往床上一扑,管他天王老子下凡来,也是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了。

    季鸿端来一盆温水,见少年歪七扭八地连外衣也不脱就上|床,放在往日,他定是嫌弃地不肯就床而睡了,如今,他走过去,将铜盆放在床前的脚床上,不仅将余锦年衣鞋褪|去,身体摆正,还又拧了手巾,耐心地给余锦年擦手擦脚。

    少年睡得很沉,任是季鸿如此这般地摆弄他都没有醒过来,他才做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转眼就能睡得人事不知,只时而扁扁嘴|巴,看起来万分香甜,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有条不紊,沉着冷静,使人死而复生的医者。

    手巾擦到余锦年脸上,许是觉得它温热舒服,他竟还不自觉地贴着季鸿的手蹭了蹭,轻轻地嗯唔两声,季鸿也不觉得烦,拿手指挑逗了少年好几回,直把睡梦中的余锦年逗恼了,身子一翻,扭过去不给季鸿看了。

    静谧房间中响起一声轻笑。

    季鸿冷硬了这许多年的脸面,终于在这小小面馆里,在这个神奇得一言难尽的少年面前,掉得里外不剩。他在府中是为人厌恶憎恨的存在,多年守着那一方名为“康和”的院子,却不论是在所谓亲人眼里,亦或者是自己心中,都始终得不到平和安康。

    人被迫到一个无路可逃的死角时,就会本能地寻求生机,寻求自由。

    他在余锦年这里找到了这样的生机自由。

    季鸿静静地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微微一侧脸,便能看到少年青涩的脸庞,他将自己与余锦年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得呼吸相触,心跳相闻,鼻尖与鼻尖缓缓地摩挲碰触——他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品尝到余锦年的滋味了。

    到底是甜,还是酸,季鸿非常想知道。

    他从未如此难耐地想要靠近什么。

    但他到底没有更近那一点,多年养成的冷静自持在这时又发挥了作用,他退开去,仅用手指捏了几下余锦年绵软的耳垂,将软被向上盖好:“天机麽难不成你还是只偷偷下山的小妖怪?”

    若是个妖怪,也是不勤勉修行的贪吃小妖罢,季鸿的视线聚在他头上,想看看会不会变出犄角耳朵,又或者长出爪尖翅膀。他借此试想一番,也不觉得真长出犄角的少年有什么可怕,反而更加惹人怜爱了。

    “罢了,有的是时间。”季鸿缓缓道。

    有的是时间等他长大,也有的是时间等少年思考充足,然后邀请他。

第21章 蛋羹() 
第二十一章——蛋羹

    八月十五日夜;第一个团圆节;余锦年睡得天昏地暗;仿佛是要把前两天的缺眠一口气全部补回来。

    醒来时,倒没听见后窗底下的鸡鸣;也没见有人急火燎燎地催他上菜;最重要的是,旁边也没人与他争抢床面了,他终于能四仰八叉地躺着,再舒服地伸个懒腰。等把自己晾舒坦了,才抬起头四处乱看。

    “醒了?”

    他以为房中没人,冷不丁听见说话声,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季鸿紧张地挺起腰背;见他没真的翻下去,才松了口气;继续伏案写字:“今日二娘吩咐;不开店;歇业一日。”

    不用开业,太好了!余锦年没骨没架地在床边挂了片刻;长吁短叹一阵,才抬起头来笑吟吟道:“你起得这样早?”见昨日买的那盏莲花小灯竟然还活着;且就摆在书案上,季鸿的手边;他忙套上鞋袜跑过去看;确实是他那盏;奇道:“不是放在石桥上没拿回来么?”

    季鸿道:“见你喜欢,便带回来了。”

    这祈福小灯,顺水流了才是吉祥的意思,不过余锦年也不在乎这个,拿回来就拿回来吧。

    余锦年手指把|玩着灯上纸糊的莲花瓣,低头看季鸿在写账,那一手字写得圆润整齐,像季鸿这个人一样美。他痴痴看着,忽然想到这桌案几百年没收拾过了,杂纸里还夹塞着自己不成体统的鬼画符,若叫季鸿看见,指不定怎么嘲笑他呢。

    季鸿看他手忙脚乱地收拢案上的闲碎东西,便知他是为了什么,然而那些歪歪扭扭的大字他早就见识过了,此时才想起来遮掩,岂不是太晚,于是平静地道:“写得挺好。”

    “”这么说,就是全都看见了?

    那我瞎忙活这阵干啥呢,给你表演余氏太极?

    余锦年抬起眼睛瞪了瞪他,腰一塌,绝望地道:“没意思!”

    季鸿笑了笑,笔锋舔墨,重新铺纸,写下了几个字。这几个字有意思,余锦年总归也是认得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余锦年”,只不过这三个字儿让季鸿写来,骨气洞达,倒真有了点“锦绣华年”的贵意来。

    看他瞧得认真,季鸿问:“想学字?”

    这问题可矫情不得,余锦年早就觊觎季鸿的一身学识本事,立刻点点头。

    季鸿说:“这不难,你若是想学,每天给你出五十个大字,写完且写好,才能睡觉。”

    余锦年自然不服输,当即拿起笔照着描了几个,写时甚是满意,写罢提起来左看右看,顶多算是个板正,全然没有那样的灵气在里头,他又不由气馁。

    “不必拘着。头要端正。”季鸿教少年姿势如何叫端正,还挑了他下巴。余锦年被迫抬了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感觉季鸿好像愣了一下,手也不动弹了,捏着他下巴没完没了了。

    紧接着气氛忽地尴尬起来。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小媳妇,可问题是,他这个被调|戏的还没怎么样,怎么那调|戏人的反而红了脸。

    季鸿被盯得缩回手,从案前起身:“你写罢,我去提盏热水。”

    “哦。”余锦年干巴巴应着,目送他走出居室,又提着瓷茶壶走回来,眼下两坨比刚才还要红了,且红得不寻常,只衬得口唇更浅淡,“季鸿!”

    季鸿懒洋洋掀起眼皮,瞧了他一下,又继续斟水。

    余锦年朝他招手:“你过来我摸摸。”

    “摸什么?”季鸿以手握拳,掩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神色愈发倦怠,“字写完了?”

    余锦年伸手拽他,季鸿也没用力反抗,两人顿时夹馅饼似的抱作一团,好半天才分扯开,余锦年摸了他的手和脸——手凉脸烫,身上也热,有点火炉的意思了。

    季美人有着美人惯有的毛病——体寒,除了夜里睡觉时能捂得暖和一点,平日都是冒着凉气儿的,都说美人如玉,他倒真是跟玉一样润而不温了,所以余锦年老在心里吐槽他是冰块精。好端端的冰块若是突然升温了,那铁定只有一种可能。

    ——季鸿病了。

    余锦年想到昨夜玩得那么晚,季鸿只穿了件石青单袍四处行走,还陪他在石桥上吹风,没有回来立即病倒,还能坚持到早起做账,简直就是感动夏朝好账房。

    “好像是有些冷。”少年的手特别暖,季鸿垂着眼睛伸手握住,趁余锦年还未发作,趁机示弱,掐准了余锦年容易心软,不会张牙舞爪地回避一个病人。

    果然余锦年没有抽出手,季鸿被裹上了一层外氅,余锦年又催他上|床:“真是小瞧你了,竟然这样弱。”

    季鸿道:“无妨,习惯了。”

    余锦年嘟囔:“哪有人会生病生习惯的?”

    身周是堆的厚实软和的棉被,被里尚且是暖和的,还有少年人未散去的体温,季鸿倚着迎枕,身骨彻底闲适下来,才感觉到肢体的疲惫和隐约的酸楚疼痛。

    说生病生至习惯,真不是诳语妄言。

    他生来体弱,本来就少了许多旁人该有的乐趣,而自二哥出事以后,他的状况更是大不如以前,常常是病的时候多,好的时候少。但即便是病了,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优待,婆子小厮照例有条不紊地请医延药,没什么可慌乱的,大家都习惯了,也都知道,康和院的冷清不是它的小主子随便生一场病、流几滴血,就能轻松热闹起来的。

    生病也不过是一碗药的事,哪里有余锦年表现得这样严重,还径直将他塞进被子里,裹得如熊罴一般。

    但季鸿分外享受这样的照料至少说明,少年是关心他的。

    余锦年娴熟地与他诊治,问诊看舌,舌色是淡的,舌面上又凝有薄薄一层白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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