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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妖怪枕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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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外往里看,觥筹交错,座无虚席。

    “今日不同!就在这家吃。”覃曜咬定,自顾往里行去。

    落在后头的覃疏委实纳闷,自家阿姐平日里厌恶嘈闹。今日怎地就偏生看中了这家满月阁,真是反常!

    覃曜落了座便招呼着上江米酿鸭子、葱焖黄鳝、红烧肘子,酱羊肉、清蒸玉兰片……一系列荤菜。

    小二端菜来的时候,覃疏轻挑了眉:“阿姐,你可吃得了这么多?”

    望着覃疏一脸的狐疑,覃曜淡淡回上一句:“给你吃的。瞧你瘦的,免得兮娘说我亏待你。”覃疏揉了揉眉心,竟无言以对。凭着他对自家阿姐的了解,她若是一反常态必然是有事。

    邻桌有人议论:“这满月阁开业不久,生意便如此之好,还不多亏了那位听娴姑娘。”

    覃疏好奇心起,正待细问。忽闻不远处传来琵琶声,大弦小弦交错弹,犹如珠落玉盘。

    覃疏循声望去,阁楼上的女子穿着黛色流彩锦裙,长及曳地,微露香肩。脑后青丝挽成一个略显复杂的发髻,用珠花簪固定,只有少数碎发散落在肩际。她眸子明仁,细腰雪肤。纤纤玉手反弹琵琶,舞姿绰绰,好一副光景。

    见覃疏看得入神,覃曜停下吃食动作,一手扶着下颌,一手拿着筷子敲了他的头:“美么?”

    覃疏回过神来,委屈地揉着额头,不说话。

    覃曜望了那女子一眼,肤如美玉,温婉动人。

    之前听笑妄谷里的客人说,韵水城的满月阁里有位名为听娴的女子,与当年的轻酒上神有七分相似。昨日夜里,便想着那女子应是听娴,说是容貌相似,天黑也没瞧仔细。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只是这个听娴昨夜为何站在覃疏房间的窗外,她想做什么?

    覃疏见覃曜当下比自己方才看得还入神,一边扒拉着米饭不忘讪讪道:“你不也看得入迷,还说我!”

    覃曜闻言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略显杀气,吓得覃疏埋着头一顿扒拉,倒是呛着了自己。覃曜见势斟了一盏茶偷撒了把盐,随后递给他,后者匆忙接过一饮而尽。

    深觉齁咸无比,覃疏一口喷了出来。所幸对面的覃曜闪得快,忙立于一旁拍着他的背,浅笑道:“对不住啊!阿疏。”边说着,不自觉再望向阁楼上的听娴,却失了笑意。

    耳边传来覃疏委屈而无奈的低吼:“你故意的!”

    覃曜说梦貘和听娴必有关联,酒足饭饱后向小二一番打听。偏是挑了夜色正浓的时候,踏着阴冷晦暗的月色往听娴的住处寻去。

    青石板路有夹缝而生的小草,落得枯黄焦败。两旁的商铺早已打烊,只有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灯火通明。

    覃疏定睛一看,酒馆门前的小木桌旁坐了个红衣少年正喝着酒,嘴角带有一丝诡异笑容。觉得诧异,覃疏抬手揉了揉眼,待想细看时已不见少年踪影。

    许是疲劳生了幻觉,覃疏也没往心里去。

    愈走愈僻,从笑妄谷到韵水城一路劳顿,饶是妖物精怪也有些疲了,覃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听娴姑娘在城里好歹也是小有名气,怎地住在这荒郊野岭?”回答他的却是微风拂过花叶的婆娑声响。

    覃疏讨了个没趣,闷哼一声,小声嘟囔:“寻梦貘这个活儿毕竟是我揽下的,阿姐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让我如何?总该让我知道听娴姑娘和梦貘有何关联……”

    “嘘!”覃曜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噤声,尔后自顾往前头的绿杨庭院行去。

    覃曜隔着绿盈盈的院子瞧见房里的灯火暗耀,心道听娴姑娘定是未眠,便回身拉着覃疏席地而坐。说是难得来趟人世,定要好好赏月才是。

    今夜的月色并不明朗,也不见星子。覃疏委实不明这月有何赏处,待想细问,只听覃曜一贯淡淡的语调:“再等等,该来的还没有来。”

    乌云半蔽月,晚风催来一场急雨。

    檐下的覃疏躺在覃曜腿上睡得正熟,凉意让他又往里缩了缩。覃曜细细打量着他,当年的小小孩童在她的威逼利诱下长大。从开始的害怕杀人,到逐渐麻木,成为笑妄谷数一数二的杀手。

    她有时会躲在不远处屏住呼吸,偷看他做任务。拥有那样麻利狠毒的手法的他,在她面前竟还像个孩子。

    思绪游转间,风和着雨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气味送到覃曜鼻端。这个气味曾在千年前的每个日夜,辗转不去,她可以断定是它!

    不打扰覃疏美梦,凌空掏出一方棉被给他盖上。覃曜轻挪起身,潜入院里,嗅味而来弯身在房门外,透过纸窗悄悄窥看。

    有个形似熊却有着颀长鼻头的玩意儿跪在塌前,隐隐幽光从塌上女子身上传出,没入那玩意儿嘴中。

    眼前的一幕再熟悉不过,千年前的轻酒上神神气浑浊时,困倦贪睡。梦貘阿醇便是如此食掉轻酒的梦靥,保他安眠。

    神兽梦貘,以梦为食,也可将吞噬的梦境重现。

    雨如密集鼓点敲打着窗,晚风吹得覃曜略失神,轻酒的出现也是在那样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

第4章 梨花酿(三)() 
一千年前。

    已近丑时,骤雨袭来。

    一名粗野大汉顶着这场猝不及防的潇潇雨,仓促赶路。途径一座荒野破庙时,竟是见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在破庙里生起火来。心下骇怪,定睛一看,那架上烤着的分明是人头。

    大汉双目圆瞪,惊呼逃开。见状,小姑娘好看的眉间微微蹙起,潋滟的瞳孔轻转,露出几分狡黠。抬手袖中银光一闪,尖锐的小刀似离弦之箭般奔着大汉的头颅而去。

    “哐!”

    小刀被无情打落,大汉吓得翻滚在地浑身沾泥。眼瞪的老大望着身旁蓦然出现的老道士,来不及道谢便惊慌而逃,激起一路泥花。

    这老道士胆子忒大,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小姑娘好生来气,一个起身,指着坏她好事的道士,开口即骂:“哪里来的臭牛鼻子,大半夜不在观里呆着,出来晃荡甚?你吃饱了撑的啊,可大爷我还没吃呢!”

    小姑娘一个回旋消失不见,架上的人头也随着小姑娘的离开复原成了石块,只闻雨间夹杂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道士闭目细嗅,真是稀罕事儿,饶是雨天,妖气却也极弱。但他还是凭着一丝的妖气追了上去。

    小姑娘名唤覃曜,她幻化成鹤飞过了一片森林,才放松警惕化作人形停下来。回身望了一眼远处,瞧见没动静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回过头来却撞了个满怀。

    覃曜登时跪下,思忖着这个道士竟能追得上妖气并不浓郁的她,想来有些道行。便全然不见了方才的狠劲,求饶道:“道长,小曜知错了。不该产生害人之心,可人肉我没吃!从来没有过!您大发慈悲,饶了我吧。若以后再犯诸如此类的错事,便……便……断子绝孙……”

    想了片刻,那些个俗人发誓常用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未免太狠。为了表示决心,也只憋出了个“断子绝孙”。

    “小曜?小窑子?哈哈哈哈……”那人痴痴地笑起来,似乎还挺乐。

    覃曜鼓起勇气逆着雨点缓缓抬头。隔着一层雨帘,他们对视,短如刹那,亦长如一生。

    覃曜后来回忆,当时只觉得这个人美得雌雄难辨,天怒人怨。银发配着白皙的玉肤,眉目间尽显风华,像是玉雕出来的人儿,惊艳到无以复加,天地黯然。

    尔后,道士追来,见了那个人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他们说些了什么,躲在树后覃曜因着雨声大的缘故也听不清,只看见道士被那个人请走了。

    那人转过头来,对着树后的覃曜说:“我救了你,以后我便是你师父,要乖哦。”

    师父名唤轻酒,据说是九重天上的酿酒上神,坐骑乃是一只梦貘,名唤阿醇。覃曜跟着轻酒的日子于妖而言委实不算长,统共也就两百年光阴,却叫覃曜着实难忘。

    覃曜记得最深刻的便是,这人间的两百年来,每一年清明,轻酒都定去一个山头,看一个人。哪怕是喝得烂醉,爬也要爬去,从未失约。

    可能是在人间呆久了,见过许多悲喜,覃曜也逐渐懂了人世感情。有一日夜里喝多了抱着她师父,也不知是说与她师父听,还是喃喃自语:“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皆是愚蠢,若有这个闲暇,不如喝酒。”

    说的人没往心里去,听的人却有些泪目,他见证了那个凡人从年少到娶妻生子,而后垂垂老去,化为空荡山头的一座孤坟。可是那个凡人啊,心里可曾有过他半分。

    覃曜遇到轻酒之前父母双亡,所以才落得在破庙里等食。

    覃曜的父亲是白鹤妖,嗜赌,凌洵歌亦嗜赌。覃父不知那人是凌洵歌,便使诈赢了点小钱。不料被凌洵歌看穿还了钱,这显然不够,凌洵歌那暴脾气不将你屠满门不痛快。

    偏生那时覃曜贪玩外出,不在家中,回来时瞧见凌洵歌对覃家二老施法,使他们自相残杀,并且杀红了双眼。吓得覃曜心肝直颤,怕凌洵歌发现她亦不敢再看下去,抹着泪跑远了。夜里想明白再度回来时,只剩两只鹤孤零零躺在那里。

    那个时候的覃曜尚不懂仇恨与悲伤,只觉得整个世间剩她孑然一人,甚是孤独。

    阿醇是不大待见覃曜的。

    阿醇是鸿蒙初开唯一一只食梦貘,轻酒和阿醇的第一次见面是太过久远的事,久远到双方皆早已记不得,久远到九重天上的天帝换了三任。

    阿醇这个名字,是轻酒取的,只因当时的轻酒正喝着一壶醇酿,便随手替它取了这名儿。阿醇打小跟在轻酒左右。它觉得这个多出来的小丫头片子。杵在它与它的轻酒哥哥之间,很不痛快。

    有一回,他们徒步行了两百里路都未遇见河沟,也就意味着覃曜没有鱼吃。轻酒掏出一根游玩时从招摇山摘来的食之不饿的余祝,覃曜却摇头不肯吃。

    途径一个小镇时,纵然覃曜的肚子已经叫唤了许久,可街边两侧飘香四溢的葱油饼,煎果子,小笼包都提不起她丁点儿食欲。覃曜愁眉苦脸地捂着饿痛的肚子,撅着挑食的嘴不说话。

    轻酒浅浅笑着,抬手拢了拢连衣帽。许是在人间游玩久了,熟悉地形,便对覃曜说:“出了镇有一条俞翠河,想必那里能让你饱餐一顿。”

    小摊上挑选胭脂的姑娘听到这好听的嗓音,转眸望去,瞥到那名碧衫男子。看到碧衫男子丝丝银发飘出,本以为是个七旬老翁,却难以忽略其惊为天人的美颜,那位姑娘玉指轻捻的胭脂盒悄然滑落,惊起一地的水波。

    到了所谓的俞翠河,覃曜整个人都快活起来,伸手往河里一探便是一条肥硕的鲤鱼。生吃活吞喂饱了自己,觉得无比满足,这才想起自家师父。

    回头看去,河旁的那颗满载梨花的树下,轻酒以手为枕,十分慵懒地躺在阿醇的身上小憩。

    晨曦透过层层叠叠的梨花投在轻酒的碧衫、发丝、颈脖间,覃曜深觉,他啊,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神仙。

    阿醇瞧见覃曜死盯着轻酒,不乐意地对着她嘶咆了一声。覃曜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随手抓了条大鱼就朝阿醇砸去,不料手法不准砸到了梨树,不由梨花翩飞,风中流淌。倒是惊醒了落花下的轻酒,温润浅笑尽是风味,生生叫覃曜挪不开眼。

    阿醇急了,不再顾轻酒,直奔覃曜而去,嘴大张作势要吞她。轻酒反应极快,一个翻身飘散落下,叱道:“阿醇!”

    梦貘脚步一滞,覃曜得意大笑,露出一排雪白细牙。她倒也不怕,往阿醇嘴里塞了一条小鱼,而后蹦跳起来笑得无邪:“哈哈哈,你吃这个小的!大的我吃!”。说着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条大鱼。

    一旁的轻酒看在眼里,小姑娘不愧是锦色的闺女,心性亦如她那般顽皮。

    这两百年里,一神一妖一兽,踏过千山万水,看遍繁花艳浓。许多地方都曾停下脚步观望,但停留过最长时间的地方便是不咸山。

    轻酒早年在不咸山用法术搭了个小木屋,木屋前种了棵梨树。他在人间酿的酒皆存于此处,方便日后来取。

    覃曜极其欢喜他手下酿出的梨花酿,成日里缠着轻酒要梨花酿喝,轻酒隔三差五才给她一小壶。轻酒笑着说:“姑娘家不宜喝太多酒,若是传出去说他养了个酒鬼徒弟,那岂不太伤他堂堂上神的面子。”

    覃曜自认酒量不俗,何况师父酿的酒不同凡尘村酿,自是令她嘴馋得紧。无奈师父是个小气鬼,酒都不给喝,便只好在轻酒做其他事的空挡偷酒喝。

    先只是小酌两口,日子长了便愈发猖狂,整坛下肚。末了还不忘毁尸灭迹,把酒坛子扔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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