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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色深处-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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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方谨坐在浴缸边冰凉的瓷砖上,半晌沙哑地嗯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顾远还想说什么,虽然隔着门看不见,但他就是奇异地有这种感觉。

    “……”足足过了好几秒,顾远沉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我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开了又关。

    浴室里,方谨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仿佛整个人都在无形的重压中被挤成一团,血肉和骨骼在身体内部被一寸寸碾碎成腥臭的血泥。

    ——我想和你发展关系。

    我是因为想和你发展关系才这么做的。

    方谨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都不相信这话是从顾远嘴里说出来的。

    他之前想象过最好的结局,就是能把那对二人平心的戒指送给顾远当贺礼,能安心待在顾远身边做一辈子的助理,在成功的时候为他庆贺,失败的时候同他一起度过困境。他知道也有上司和下属成为真正的知己和朋友,如果很多很多年后有一天顾远能对他说,我这辈子交过最好的朋友就是你,那他真是就此闭眼都无憾了。

    但他没想过顾远要和他发展关系。

    这比喜欢他,想和他上一次床还要可怕。

    方谨紧紧咬着嘴唇内侧,感觉到鲜血顺着齿缝满溢出来,蔓延口腔吞下咽喉。

    剧痛是如此鲜明清晰,却让他的混『乱』和焦躁奇异地得到了微许平复。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每当他精神焦虑压力过大的时候,痛苦总能给他带来短暂的安慰。那种感觉就像是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死人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才会。

    而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活着。

    他见过太多死人,绝大多数都是死在顾名宗手上的。那些人上一秒还能呼吸能说话,能看见这个世界,旺盛的生命力比他还要活跃;下一刻就在淋漓鲜血中变成了惨白腐烂的肉,随便堆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被蛆虫啃噬成烂骨。

    他恐惧变成那样,他不想死。

    他宁愿鲜血淋漓的活着,忍辱偷生的活着,在强权的碾压和倾轧的夹缝中如丧家之犬一样偷偷『摸』『摸』活着,至少每一天都能睁眼看见东方初升的太阳。

    ——那么像他这样微不足道的蝼蚁,尚且要拼了命的活下去,顾远难道就会愿意为了他去死吗?

    方谨一动不动盯着空气中凝固的浮尘,想起了自己后来见到顾远的情景 。

    因为我喜欢你。

    如果他没有那么不堪的身份和经历,那么多龌龊又肮脏的秘密,如果他和顾名宗没有任何联系……此刻听到这话他应该会多么的高兴?

    又或者,哪怕这话晚一点来,等到他想方设法彻彻底底摆脱那残忍禁忌的关系,终于能自由自在站在阳光下之后,再从顾远嘴里说出来,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方谨坐在椅子里,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身体内部一点温度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都不敢相信命运对自己能冷酷成那样,简直没有一星半点的善意,完全是最恶劣到极点的捉弄。

    “……顾总……”

    方谨缓缓开了口,说话时仿佛都能感到呼吸全是寒气。

    “你如果……这样的话,我只能……”

    我只能辞职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哎,顾远!”

    方谨声音一顿,只见顾远抬眼望去,倏而起身。

    只见一个穿唐装的老人在众人簇拥中缓步前来,看样子约莫能有八十多岁了,但精神矍铄气血健旺,望着顾远笑道:“怎么,约人在这里谈事情呢?”

    顾远对方谨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然后对老人笑道:“是,这是我的助理。”

    老人笑呵呵地转过脸。

    ——那一瞬间方谨瞥见,他太阳『穴』上有个明显的黑痣。

    “年轻后生,真是俊俏。”老人率先伸出手来和方谨握了握:“我是这座酒店的董事,免贵姓柯。”

    手掌相触的刹那间,方谨盯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大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混『乱』的画面——

    顾家公馆,书房里,高居上座的顾名宗低头喝茶,头也不抬问:“——您这是干什么,让我没事养个小孩玩?”

    地面上小方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嫩脸涨得通红泛青,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被手背左一下右一下抹出道道痕迹。

    “顾总开玩笑了。”苍老和蔼的声音从方谨身后响起,只听他笑道:“你也许有所不知,这孩子的血型和顾远一样,我们费了多少事才弄来……”

    方谨抽抽噎噎回过头,竭力抬起视线。

    只见一个老人正被众人环绕,如众星拱月一般,笑容可掬面对着顾名宗;他看上去真是很老了,头发和胡须都花白花白的,但精神却还很好,侧过脸时只见太阳『穴』上有个非常明显的黑痣:

    “顾远这孩子血型特殊,万一以后出个什么事……至少也有应急的……”

    ——那张脸印在小方谨泪水朦胧的眼底,穿过时光和记忆,渐渐和面前的唐装老人重合,那颗黑痣的位置和笑呵呵的表情更是丝毫不变。

    方谨的手仍然和他相握,瞳孔却瞬间缩紧!

    “……顾总,”方谨偏头转向顾远,神情平静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连眼神最仔细的人都看不出半点异常:

    “——这位柯老是……”

    顾远微笑道:“噢,是我的外公。”

Chapter 23() 
方谨眼神微变,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再次转向柯老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如常,连说话声音都从容不迫:“原来是柯老,久仰久仰。免贵姓方,是顾总的助理,经常听顾总和我们说起您,果然百闻盛名不如一见。”

    当久了助理和副手的人说起话来确实滴水不漏,柯老一听顿时笑开了:“哪有?老朽有什么值得这小子挂在嘴边提的?快别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了!”说着一边摆手一边大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只是嘴上谦虚,实则非常高兴。

    他身后随从纷纷恭维,顾远也跟着凑趣了几句。不过他心思明显不在外公身上,转头就向方谨看了一眼,目光虽然隐蔽却带着难以隐藏的关切 。

    “……你不用再说了。”半晌他嘶哑道:“总之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随便你回去怎么跟顾名宗交代吧。”

    他转身想推门离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方谨在他身后冷冷道:“——柯老,您这么不信任顾总看重大少这个继承人的命,是因为当年在相同的情况下他没救您女儿,而是把我父母放走了,对吗?”

    柯文龙的背影骤然一僵。

    洗手间里一片静寂,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方谨微微闭住呼吸,他能感觉到冷汗正从手心上一点一滴的渗出来。

    整场对话最终的导向就是在这里,然而这是一场胜算小到了极致的豪赌,所有定论都基于他毫无依据的推测——假设他的父母中有一个和顾远生母血型一致,那么临盆前去医院就有个非常合理的解释:预防难产,需要输血。

    顾远生母出身豪富,医疗水平肯定是最顶尖的,之所以在最好的产育条件下还能难产而亡,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大出血,而且是因为珍稀血型而无法挽回的大出血。

    但方谨父母后来显然还是活下去了的,放他们走的人只可能是顾名宗。这一点是因为,无论不满柯家也好,不满这个女人和同胞兄弟给自己戴绿帽子也好,顾名宗是最不希望顾远生母活下去的人;用大出血来借刀杀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放走方谨的父母,这完全是顾名宗能做出来的事。

    方谨需要确认这一点。

    然而他这些都只是推测,万一他想错了,柯文龙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诈他,这个混了几十年黑道的老人能做出什么来是不堪设想的。

    方谨紧紧盯着柯文龙的背影,这样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见老人蹒跚着转过身,牙关咬得是那么紧,以至于布满皱纹的脸看上去都有些怪异: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不在医院里。”

    “如果我在的话,你以为你妈还活得下去,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耀武扬威?!”

    方谨内心骤然涌上一股失重感。

    原来如此。

    原来真的是这么回事。

    他就像踩在虚空中,神智飘忽,大脑空白,全身神经都仿佛被空虚笼罩了;他知道自己明明应该伤心难过,或者愤怒不平,但实际却一点情绪都没有,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那柯家爱怎样怎样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表面仿佛很平静镇定,实际却是下意识麻木的应付,他要把这出戏演完:

    “柯家尽管继续抓着大少不放手,等把顾总『逼』到底线上,您自然将知道会发生什么。”

    本来这话很失水平,柯文龙根本不需要回答,或随便哼一声掉头就走也行;然而老人毕竟执拗惯了,又被方谨步步紧『逼』压制了整场,早就一腔火憋在了喉咙里,当即重重冷哼一声:

    “告诉顾名宗,他知道我知道他当年干的那些事!除非他想争个鱼死网破,否则就给我忍着,别反过来硬『逼』我们柯家才是!”

    方谨心中重重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柯文龙手上握着顾名宗的把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柯文龙重重摔门走了。

Chapter 24() 
香港夜晚的星空被霓虹灯光笼罩,从酒店『露』台向下望,城市被星海般的光点覆盖,在更远的地方,维多利亚港两岸交相辉映,繁华堂皇。

    海风从远处的高空掠来,瞬间拂起方谨的头发和衣领,他手指上夹着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在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各个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租住狭小的蜗居,乘着拥挤的地铁,每天为了一日三餐搏命奔波;也有人坐拥半山豪宅,享受豪车游艇,轻而易举一掷万金,过着人人称羡的上层社会名流生活。

    方谨知道自己在这些人里应该算一个比上不足,比下又有余的阶层。他不像顾远那样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包养个小明星能甩几百万,被人请去赌场动辄一把输赢七位数;也不像很多人玩命加班,辛苦工作,拿着菲薄的薪水养家糊口还整天担心被炒鱿鱼。

    他有学历有能力,有专业背景,有待遇优厚的工作,在大部分人眼里应该都是非常值得羡慕的了 !”

    “为什么?”

    “对不起顾总,我……”

    顾远深深看着他,那目光几乎要穿过他的眼球看进大脑里,看进灵魂里去:“你是真的不想答应我,还是‘不能’答应我?”

    方谨起身要走,但随即手腕被顾远一把攥住,硬生生按回了躺椅上。

    “方谨,”顾远说,“你要是真有什么麻烦,哪怕被人勒索恐吓拍了□□或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胁迫,你告诉我,我都能帮你去解决。我虽然还没正式接掌顾家,但大部分事情也都是有决策权的,即便在外面也说得上话;所以你怕得要死的事情在我这未必是事,说出来我帮你出面,真的不用害怕。”

    方谨不论如何挣不开手腕,绝望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表现太异常,顾远不由狐疑问:“难不成你惹到谁了还是怎么着?”

    他突然想起那天站在卧室外听到的呻|『吟』和喘息,眼神当即一暗。

    不过当着方谨的面,他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笑着安抚了一句:“但你这身份也招惹不了什么有分量的大人物吧,连我都没法应付吗?——你可别跟我说是我父亲,那就太扯了,咱俩得亡命天涯才行,其他人哪怕是顾洋都没问题的。”

    有好几秒间,方谨一动都不能动,只直直盯着顾远,仔细看的话他苍白的嘴唇其实在微微发抖。

    顾远视线落到他脸上:“你怎么了?”

    方谨胸膛起伏,却发不出声音。

    他握着躺椅扶手的五指已经用力到青筋凸出的地步,甚至仿佛连指甲盖都要活生生崩断了;但那一幕隐藏在身侧的阴影中,谁也没有看清。

    “……没有,”方谨轻轻说,声音乍听还是很平静稳定的:“您开玩笑了,我没有被胁迫,也没有惹到谁……”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您一直是我的老板,我只是怕万一以后出什么问题……”

    如果耳力敏锐的话就能听出,他那貌似平淡的声线其实很涣散,那是竭力压抑之后强撑出来的镇定。

    然而他的声音沙哑,语速又刻意放缓,顷刻之间顾远并没有觉察出太多不对。

    他只能居高临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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