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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我家少年郎-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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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出了当年虎豹骑在龙城被断粮的消息,一夜之间,长安的风向隐隐起了变化。

    沈煜本人并非没有觉察到,但剿灭季长川的难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他只能背水一战。

    是年腊月初一,虎豹骑攻破了成都,并以此为据点,与长安遥遥对望,已相隔不远。

    咸安帝再也无法稳坐朝堂,当下御驾亲征,坐镇巴州,三军士气顷刻高涨。

    巴蜀之地,由于地势的缘故,古往今来总是不及中原与沿海区域繁华,但城郭山清水秀,居民自成一格,倒也算是一处富饶的所在。

    这些年,南境的战火让百姓纷纷北迁,逃难的灾民们大多经过蜀中,在当地落地生根,久而久之,也给以往萧条的村落与县镇注入了新的血液。

    腊月的第十天。

    隆冬的微风里夹杂着湿气,宛遥一行的车马跟在虎豹骑身后,摇摇晃晃的驶进城内。

    他们是从嵩州而来的,项桓甫一攻下成都,便飞快传书命他们收拾行李准备搬家。锦城地大物博,自然比嵩州这样的穷乡僻野要富庶得多。

    不过说走就要走,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宛遥一家外来客倒是无牵无挂,陈文君便比较麻烦了,拖着病重的父亲和弟弟,足足耽搁了数日才启程。

    尚未到城门口,她从车窗看出去,城防之下一队虎豹骑整齐肃穆的列阵而站,随时保持着对周围最高程度的戒备。

    而巡视的一骑白马正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马背上的年轻将军神情冷傲而威严,有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认真。

    近一年的战火洗礼,也终于将他打磨出一点沉着稳重来。

    巡过了南门的布防,项桓带着亲兵前往驻地的军营。正值换防最乱的时候,营地一小队虎豹骑趁机忙里偷闲的席地打起瞌睡,这下子撞枪/头上,不偏不倚让他逮了个正着,一群人只得自认倒霉地低头挨训。

    “很困吗?”他冷眼横扫,鹰一样锋利的视线将面前的士卒盯得不敢抬眸,“没睡够是不是?”

    将军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在场的甚至有不少比他还长几岁,但所有人都知道,项桓持令巡视各营,有号令三军之权,十四便持枪出征,军龄已经是自己的好几倍了。

    “子时就寝,卯时三刻集结,四个时辰,还不够你们睡是吧?”

    他的嗓音和语气一句比一句高,也一句比一句重。

    “你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这儿享清福的!以为锦城攻下来便万事大吉了?魏帝已经亲征,巴州离前线不过三郡的距离,稍有不慎,你我都得一块儿埋骨他乡!”

    “你们杀了魏军的同袍兄弟,抢了他们的城镇村庄,倘若有一日我军沦陷,你们的兄弟,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子女,就是旁人的刀下鱼肉,任其宰割。到那时,你们还笑得出来,睡得下去吗?”

    众人夹着尾巴沉默无语,偶尔私底下对视,有个凄惨的眼神交流。

    项桓的目光从众军士身上一一扫过,冷冷道:“每人负重二十圈,几时跑完,几时吃饭!”

    闻言,一众将士都暗自叫苦,想着这只怕得跑到天黑了。

    正是在此时,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项桓?”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将军微微一震,神情瞬间就变了,他猛地转过身去,面前的姑娘聘聘婷婷的站在那里,眉眼安和,温润如玉。

    项桓眸中铺出一丝意外,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漾开,一干士卒只听他用活泼得简直过分的嗓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当着他这么多下属的面,不便把话讲得太直接,宛遥掩饰性地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带,示意旁边的几名医士,“这几位是城内有名的大夫,大将军让他们来给军中的将士检查身体的。我正好想试试前段时间调制的外伤药,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转眼见对面一群整整齐齐的人,气氛貌似很冷凝的样子,于是小声问:“你们是不是在忙?要不,我先跟他们去别处看看?”

    项桓朝背后那一队倒霉孩子望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没有,不忙,一点都不忙。”

    宛遥的表情尚有几分茫然,就见他侧身,面不改色地吩咐:“都听见了么?”

    “大将军派医士例行检查,现在放下手里的事,同伍成队依次排好。”

    负重跑二十的事情顷刻间已被他丢至脑后,方才还怂成一团听训的士卒们此刻很给面子地排成了两队。

    宛遥将肩头的小药箱放在地上,挨个取出花花绿绿的几个瓷瓶,随口解释:“这些伤药是在上回给你的那瓶基础上改良的,趁前一阵无事,我多做了一些,还不知道止血效果如何”

    项桓挨在她身边瞧了一会儿,见状略一思索,抬头厉声下令:“有外伤的,排前面来!”

    话音落下,窸窸窣窣地动静之后,两三个士兵调换了位置。

    都是早些时候落下的刀枪伤痕,早已包扎严实了,士卒自然不敢劳驾她动手,利索地解开布条。

    宛遥细细地查看着对方的伤口,不时洒上些许药粉,似乎有些举棋不定。项桓偏头见她隐约皱着眉,不由问:“效果不好吗?”

    “不是”她合上瓶塞,为难地摇头一笑,“嗯大家的伤都差不多愈合了,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没关系,下回有机会再试试吧。”

    看得出她还是有点遗憾,项桓垂眸沉思片刻,抬目向对面站得端正的军士们望去,视线最终落在一名腰间佩刀的步兵身上,隐晦地向他丢了个眼神。

    后者反应了半晌,诧异地指着自己。

    他点点头。

    那步兵显然颇为犹豫,左右环顾,游移不定。

    项桓不耐烦了,狠厉地一盯,先是冲着他的刀扬扬眉,再用两指做了个小跑的姿势,随即一刀切断。

    这是一段非常人所能明白的手势,但那步兵居然看懂了。

    他顿了半瞬,立马积极的拔刀,暗暗往小臂间一划。

    “大、大夫,我刚刚受了点轻伤!”

    宛遥才要把药瓶收捡起来,一条流着血的胳膊便递到了眼前,上面的刀口很是新鲜,正欢快的冒着血泡。

    她怔了怔,却也并未多想,急忙拿出药瓶:“你稍等,我这就给你止血。”

    眼见她这趟总算没白跑,项桓在旁安心地抿抿唇。

    这群兵油子何其聪明,不过眨眼的功夫,拉一条小口抵负重二十的讯息便在众人的眼神交流中迅速传播开来,众人纷纷拔刀效仿。

    “大夫,我方才也不小心受了伤。”

    “大夫,给我也止止血。”

    “大夫,我也”

    很快,宛遥面前便莫名多出七八条伤口各异的手臂,放眼望去,一片血色。

    “”

    咦?!!

第一百章() 
巡营的士兵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过去;校场上的烟尘也逐渐开始消散;眼看着要到午饭的时候了。

    宛遥朝远处背着盾牌低头跑圈儿的士卒望了一眼;跟着项桓往前走;好奇道:“他们是在作甚么?”

    “负重跑;这是军中的惩戒之一。”他替宛遥背着药箱;不紧不慢的回答;“比挨军棍要轻些,而且能够强身健体。大将军治军最喜欢的用的就是这招。”

    宛遥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项桓垂眸瞥了她两眼;忽然笑着问:“喂,你今天来,真的就只是想试试药性?”

    女孩子故作随意的应道:“那不然呢?”

    “你们才到成都;有什么药非得这会儿试。”他挑起眉;“宛遥,说实话你是来看我的吧?”

    她信手拨开唇边的碎发;有恃无恐的样子;“怎么就一定是你?这营里还有宇文将军;还有淮生;我难道就不能是来看他们的?”

    话刚说完;少年捏着一只小瓷瓶在她眼底下一晃;唇边带着势在必得地笑:“润喉丸啊。”

    项桓轻嗅了嗅,“前几日我说嗓子不好,你连这个都带来了;还不是来看我的?”

    宛遥抿着唇想去抢;奈何他反应极快,一击不成,只能在旁边狡辩:“谁说是给你的,我是给宇文将军的。”

    “你还提宇文是吧?”他高高举着药瓶子,腾出另外一只手,食指往她鼻尖上点了点,“宛遥,我跟你说,你这是在公然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别人才不会像你这么小气。”

    “哦,是吗?”项桓把瓷瓶一收,作势转身,“那我可要找他去问问。”

    “诶——”

    难分他话里的真假,宛遥忙在后面拽住他衣袖,“我开玩笑的”

    营地里的风忽然凌冽起来,加上正午将至,空气中便四处飘着米饭的清香。

    宇文钧撩开帐子,夹杂湿意的北风便吹了他满脸,漫漫长空之下,一个身着绛红军装的少女正朝着这边跑来,她高束成马尾的长发不经意扬起,波涛似的在脑后涌动。

    而那双眼睛里,一如既往的闪着微光,瞳孔深处带着西北部落族人特有的藏蓝色,像是波澜壮阔的海洋。

    “将军。”

    淮生捧着一件披风在他面前站定,抬头递上前,“起风了。”

    宇文钧道了声谢,从她手里接过来。

    而淮生的臂弯还挎着装有饭食的篮子,那其中是他今日正午的饭菜。宇文钧忍不住看着她这身单薄的装束,终于欲言又止地颦起眉,外袍在指尖一抖,最后披到她肩头。

    淮生素来寡淡的表情上忽的顿了顿,“将军,我并不冷。”

    “穿上吧,外面风大。”宇文钧抿唇轻叹,目光中隐约有些无奈,“我说过,眼下你已经不是战俘了,不必这样日日伺候我。”

    面前的少女似乎不太能够理解,垂眸沉默了一阵。

    “可将军毕竟是将军。”她想了想,皱眉说,“我不知道如果不伺候将军,自己还能作甚么。”

    他被这话背后的苍白刺得心口微微钝痛,宇文钧知道淮生并无它意,仅仅实话实说,然而正是如此,他才会这般的感到自责与内疚。

    女孩子纤细的手腕随意垂在腿侧,与铁环相接触的地方缠了一圈结实的布条——这是宇文钧为了防止她肌肤磨破特地缝制的。

    淮生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在女红上实在毫无天赋,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当年父亲才会把她派来军中学习武艺。

    眼见布条已然斑驳剥落,他将食盒取下放在一旁,“把手给我看看。”

    淮生闻言,听话地伸过去。

    铁环沉甸甸的,年深日久将小臂压出了一条痕迹。她一向是对自己的事不太上心,宇文钧勉强在破损的绸布上打了个结,不经意往淮生那儿瞧了一眼,她目光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干净布条还有多余的,进来吧,我再帮你重新做一个。”

    这句话刚说完,远远的就听见项桓在旁边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宇文钧连忙松开手,只好对她说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少女依言答应,“嗯。”

    走上前时发现宛遥也在,他礼节性地打完招呼,“两位用过饭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去我那里吃?”

    “不必了。”项桓笑了笑,“正好碰到,找你说点事儿。”

    宇文钧闻言肃然:“那我让人去叫小飞”

    “诶,用不着。”他抬手阻拦,语气随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这不赶着要过年了么,将军惦记着众将士背井离乡,很是辛苦,决定在三十、初一、十五这三天安排大家轮班休息,说不定要在营外搭场子烤羊就跟咱们当初在北境时那样。”

    他听完点点头,随即一笑,“那是好事啊。”

    项桓上一年被迫巡夜两个月,没能赶上吃羊肉,这一年便准备好好吃个够本,“将军把场地和人手的事交给了我,可你知道我没怎么张罗过,勉强列出个清单也不晓得行不行。”

    宇文钧听到这里已知其意,了然地颔首,“我帮你看看。”

    后者像是捧着一堆课业没完成的小孩子,终于有人肯帮他作弊,脸上陡然飞扬,打了个响指,“就等你这句话!”

    项桓颠颠地请他上台阶进主帐,宛遥于是紧随之后,正将进去时不经意一转头,在前方的营帐前,隐约瞧见一个朦胧却笔直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面向着这边。

    有了宇文钧执笔修改,项桓乐得清闲地在边上甘心给他当磨墨的小厮。

    “这地方的预算太多了,删一些为好。”

    “这里也是。”

    “近年百姓收成并不好,碳价比较贵,改成烧柴吧。”

    宛遥给他俩各自端上茶水,宇文钧道了句谢,顺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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