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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家少年郎-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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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屏住呼吸,紧张到了极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那个背影,一旦他有转头的趋势,侍卫们就会冲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捂住他的口鼻,甚至拧断脖子。

    双方便如此对峙着,良久却不见有动静。

    正在宛遥感觉到奇怪时,陡然吹来的北风呼啸着刮过,只见那岿然不动的身躯轻轻一晃,而后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满地雪花飞溅。

    他的脑袋恰好是冲着众人的方向,从他们的位置能清楚瞧见对方脖颈上鲜血淋漓的一道红,双眼瞳孔已浊,竟不知已死去多久了。

    宛遥倒抽了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只是怔愣,而一干女眷们早已失声尖叫起来,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

    这些不是寨子里的山匪吗?是谁把他杀了?

    *

    聚义堂中,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大厅内,训练有素的士兵已成方形将此处团团围住,他们手里都握着兵刃,刀剑已出鞘,白晃晃的反着耀眼的寒光,组成了一堵无坚不摧的高墙。

    杨宿被困在其中,环顾四下,此时才发现派去引路的手下并未归来,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好。

    一头雾水的山贼众张皇不安地打量那些削铁如泥的刀,怎么也没想到一场拜把子的酒宴居然能成一席鸿门宴,也没想到鸿门宴还能由宾客来主宰的。

    项桓咬了咬牙,终于明白过来——

    温仰带着他的大军无处落脚,自是要先寻个窝点安置,从一开始所谓的拜码头就是幌子,他哪里需要笼络这帮乌合之众?不过是为了把人聚在一块儿打算鸠占鹊巢,更可恶的是,这个龟孙子还不敢自己出面!

    雪牙的华光如疾风闪电顷刻流逝,临着最近的士卒被他一枪刺开,阵型被迅速打出一个豁口。

    项桓一抹脸颊边溅到的血迹,握枪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想死吗?跑啊!”

第四二章() 
尸体余温犹在;事出至此想来还不到半个时辰。

    宛遥只知道今日满山土匪将与温仰的叛军推杯换盏;是个戒备极松懈的时候;却没料到也会有人趁虚而入。

    她虽还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依计行事总是不会出错的;留着他们自己狗咬狗吧。

    “不必管他。”宛遥回头镇定道;“我们走;就快到地方了。”

    然而从未见过死尸的女眷们惊恐万状,瞬间慌了手脚,腿压根软得寸步难行;一个一个哭得梨花带雨。

    两位姨妈到底是年长持重,很快沉着下来,端出架子冷声说道:“表小姐肯救你们;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都想活命;事到临头,没谁有那个闲心来耽搁时间照顾谁;命都是自己争取的;你们若想继续哭;就在这儿哭个够吧。”

    言罢向宛遥睇了个眼色;她有些会意的点点头;转身引着人朝前走。

    几个婢女一边抽噎一边面面相觑;到底还是畏惧主母的,当真很快平复了心绪,无比老实地垂头紧跟在后。

    仅仅这么一会儿功夫;山寨中仿佛骤然变了天;远处有模糊不清的吵杂声传来,动静还不小。

    宛遥虽是想坐山观虎斗,但虎好似并不打算放过她,尚未行至与淮生约定的地点,拐角处忽的涌出数个身着软甲,手持长。枪的兵卒来,杀气腾腾地小跑逼近。

    “这边还有人!都别放走了!”带头的如是说。

    再放眼一望,曲折的小路上横七竖八倒着山贼的尸首。

    附近越来越乱,喊杀声此起彼伏。

    这已经不算是狗咬狗了,说是黑吃黑大概更准确一些。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随行的侍卫们当即抄起地上尸骨未寒的山匪武器,冲上去与之缠斗。

    宛遥站在一丈开外,背后是一干表情比她还惊愣的夫人丫鬟,常年的打仗的士兵武功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胜在装备精良,有甲胄傍身总比侍卫的劲装短打要强。

    防线很快被突破,一道笔直的寒光向她刺来。

    宛遥眼光一闪,也就是在此时,两柄强有力的短刀把长戟压了下去,少女仿佛从天而降,双脚踩在细长的戟柄之上,倾身一蹲,干净利落地手起刀落。

    呲的一声轻响。

    她看见对面凶神恶煞的枪。兵动作陡然静止,颈项间的切口迸出一道笔直的鲜血,他犹带杀意的双目随着那颗头颅一并掉落在地,滚出一条蜿蜒盘旋的鲜红溪流。

    而前方,则是淮生波澜不惊的眉目,甚至连眼皮也没颤过。

    哪怕山崩于前却依旧安如磐石。

    少女才轻飘飘的落地,斜里就有人一脚踹了过来。

    项桓握着枪站在宛遥面前,满身血气的冲她吼道:“你要死啊!谁让你在她面前杀人的?”

    淮生被踢了个趔趄,借惯性俯冲几步,在宇文钧跟前站定回首,很理所当然的解释:“我若不杀,她就会死。”

    “要杀你不会引到旁边去杀?抹脖子没学过?这会儿斩首给谁看,就你会斩吗!”

    她被莫名其妙地喷了一脸,持双刀的手显得十分迷茫不解,只好转头去看宇文钧:“将军”

    后者哭笑不得,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

    “宛姑娘养在闺中,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下回记得注意一些,莫要让人家心惊。”

    项桓这边才发了一通火,蓦地扭头去看宛遥。

    “养在闺中”的宛姑娘怔怔地盯着他,那眸中居然不见有多害怕,貌似还挺淡定的。

    他略感意外地收回了视线,将她往前拉了拉,“快走,我来开道!”

    一路上的山贼与叛军混战成一团,犬吠与鸡鸣合奏,那叫一个乱。

    逃亡的大队里不断混进来各种老弱妇孺与土匪山贼,逐渐形成了一支十分壮观队伍。

    项桓拎枪在前人挡杀人,宛遥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他的速度,回头看见身后突然壮大的人群,不禁气喘吁吁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杀温仰了吗?人杀到了吗?”

    “杀到了才怪!”他挑开一名冲上来的叛军,“他怂得跟鸟一样,压根没出面!”

    “什么?那这些人”

    “这些当然是他的人,等着把这帮贼匪一锅端好据此地为己有。”项桓终于忍不住骂了句娘,“我也真是个废物,到现在才发觉!”

    “”

    少年一向一视同仁,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骂。

    接连将沿途的障碍扫清,那口古井已近在眼前,项桓拨开用来遮挡入口的枯枝杂草,露出漆黑的深洞,大概长久没人走,隐隐有股潮气。

    井边挂着一张绳梯,他试了下,还很稳固。

    “宇文!”项桓张口叫道,“过来开路,我押后。”

    宇文钧利索地收起剑,二话不说地爬下绳梯,好在古井并不深,很快绳子一晃动,他就踩到了底。

    项桓持枪守在外,片刻便听到他的答复:“没问题,你让他们都下来吧——”

    淮生要留着帮忙断后,宛遥是第一个被送下去的,绳梯踩着很有几分摇晃,临着快到底了,她才颤巍巍地落脚,朝井口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有了前面几个敢于吃螃蟹的勇者,急于逃命的众人纷纷下饺子似的挨个往里跳,除了被劫来当人质的姨妈们,山寨里的各色人物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多时就人满为患。

    井下的通道可容三人过,宇文钧走在最前,乌泱泱的人马随之开始窸窣移动。

    项桓顺手砍了两个拦路的,握住绳梯翻身而下,被一枪毙命的倒霉鬼旋即掉在了他脚边,等淮生落地后,他才抽刀把梯子斩断。

    但其实用处不大,因为枯井也没多深,真想杀进来顺着石壁跳几步便成了。

    这地方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窄口,叛军大概也投鼠忌器,迟迟不敢派人下井。

    项桓守了一会儿,才低头去拍满身的灰,甫一抬眼,竟看见宛遥站在不远之处,他愣了下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我”

    一句话刚要说,项桓就自顾自的打断,冲着大队的方向骂道:“真是瞻前不顾后,宇文,我让你看着的人呢,你就把人给我丢这儿啊!”

    淮生在旁插嘴:“是她自己留下的。”

    “少给他找借口。我还不知道你俩蛇鼠一窝么,”项桓冷眼一睇,把她往前推了推,随后又拉住宛遥,“别管他们,跟着我走。”

    感觉现在解释多半让他脸上挂不住,她只好颇内疚地回头朝淮生看了一眼——对不住!

    幸而后者没什么表情。

    甬道是笔直的,正中的位置有个四四方方宽敞的石室,除此之外几乎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地方也不备盏灯。”项桓随口抱怨,“你之前来探过,路可通畅?”

    话问的是淮生,她嗯了声应道:“没有问题,从此地出去就是山寨背后的官道,来回也不过一炷香。”

    逃难逃得匆忙,谁也没带火把,只好这么摸黑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渐次停了下来,落在后面的纷纷垫脚张望,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一声粗口回荡在四周的石壁上。

    打头的几人气急败坏的骂,然而嗓音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愤:“天杀的,他们把出口堵了!”

    人群中登时哗然。

    前无出路,后有追兵,不上不下的卡在这里,简直比一刀挺尸还要叫人煎熬难受。女眷们张皇失措的担忧着。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又回去吧!”

    “肯定不行,外面全是叛军,回去也是个死。”

    “那怎么办,咱们又没食物又没水的,能耗到几时”

    宇文钧摁了摁堵得死死的石墙,纹丝不动,于是回头高声问说:“只有一条出路吗?还有没有别的可以走?”

    寨中的山贼苦着脸回答:“密道是杨大哥带着我们一起挖的,就这么一条,没其他的了。”

    他自己问这句话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一路走来看得清清楚楚,并无岔道。

    出口是被大石封死的,兴许这帮人在外用上了火药。眼下倒也没功夫想为什么温仰会知晓这条秘密小道,也没功夫确认寨子里是否出了内鬼,更没心思考虑旁边站着的是山贼还是人质,各自为阵的人们集体开始发愁。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事情仍旧毫无进展,起初慌乱的情绪一旦平息,众人也就渐渐从甬道内分散开来。

    有的守在出口附近,企图盼着有奇迹出现,让这大石不攻自破,有的自暴自弃地抱头坐在地上等死,更多的人则是回到方才的石室里小憩。

    毕竟兵荒马乱了一个上午,他们还未能得片刻喘息时间。

    宛遥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囊解渴,不一会儿项桓便提着枪过来了,挨在她旁边盘膝落座。

    他一身藏蓝色的短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染着血,甫一靠近便闻到浓浓的腥味。

    哐当一阵轻响,雪牙被搁在了墙边。

    “不用派人到井口守着吗?”宛遥把水递给他,“万一对方杀下来怎么办?”

    “要下来早就下来了。”项桓悬空倒了一大口,用袖子擦擦嘴,“我们怕他们突袭,他们也怕我们暗算,这种地形易守不易攻,此时损兵折将对温仰没好处,顶多也就安排几个人在外面把守。”

    她听到这里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项桓封好水袋,目光瞥见她挺乖巧地在理裙子,嘴唇忽然一抿,想起了什么;“诶——”

    “刚刚吓着你没有?”

    宛遥怔了怔,意识到他所指为何,如实地摇头。

    少年的唇角扬起一个意外且赞许的弧度:“真看不出,你胆子挺大啊。”

    她模棱两可地笑笑。

    把你丢在野外跑十几里再杀一个蛮人,胆子再小也吓大了。

    说话时,淮生似乎是听了宇文钧的命令,走到这边席地而坐,拿帕子擦拭双刀上的血。

    她一伸手,宛遥便瞧见了那只铁环,比秦征的要小一圈,但满是斑驳的痕迹,冷硬的铁色把手腕的皮肤衬得分外白皙,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印在上面,或许是之前和人打斗留下的。

    出于同为姑娘家的“巾帼相惜”,宛遥侧身唤她:“淮姑娘。”

    淮生正抬头,手就被人轻轻牵了过去。

    旋即便有一股清亮舒适之感自虎口处蔓延开,她不得不怔愣。

    “这药膏止血生肌,用了也不会留疤。你毕竟是女儿家,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宛遥低着头替她轻轻搓揉。

    “拿去用吧,一日两次,一个时辰内不能沾水。”

    淮生被塞了个精致的瓷瓶在手上,她没道谢,也没言语,倒是狐疑地在指尖转来转去的打量。

    项桓在一旁看了,觉得颇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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