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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朝砚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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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我昨晚做噩梦了,”沈砚这会儿又像个十五岁少女似的,她依着李氏的肩膀心有余悸,“梦见许多年前那个细作。”

    李氏顿时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打量她:“你梦见这些做什么,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她第一反应便是沈砚知道了昨日抓到益阳细作的事,受了惊吓。

    “不知为何就梦到了,”沈砚可不敢牵累到别人,“母亲别担心,这些年眼见父亲母亲的重担有多不易,我再想起来也只恨那细作太可恶,怀着不可告人目的搅扰咱们郓州,叫人心惶惶。”

    李氏见她神情不似害怕才放下心来:“是啊,这些探子无孔不入,真叫人头疼。蕤蕤不要想了,过来,娘给你梳个头罢。”

    沈砚并不必每日里清早来给李氏问安,她为了叫自己出现的不叫人起疑,匆匆赶来时只草草拢了一把发丝。

    李氏叫她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亲自拿了金丝楠木梳帮她梳理长发,边梳边笑道:“瞧这乌发多叫人羡慕,细密柔顺,一丝儿不好也没有,蕤蕤往后梳髻一定好看极了。”

    铜镜里映出的母女二人,那年幼些的美人确是绮年玉貌,神采昳丽。沈砚并不太在意,她要李氏注意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昨日那个益阳细作。

    她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蹙眉道:“母亲叫我不要多想,可梦里也实在骇人……母亲,那女子也才二十左右罢?就同三姐那般大,三姐嫁去荆南刘将军府上,还即将生儿育女,那细作却同龄不同命。真想不通,年纪轻轻的,她怎肯冒这么大风险潜入敌阵?”

    荆南,细作,敌阵。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氏正在梳发的动作顿了一顿。益阳,正是荆南辖下的一处关隘,刘开这个亲家为什么要派细作潜伏在太守府里?

    昨日将人移交给牢里后,李氏并没有多想,细作哪有几个老实的,被捕后常变作死间谎报身份,指鹿为马,不能全信。荆南在郓州左边,天下大『乱』后就被原厢军将领刘开带兵占据,沈家早前在韦氏主政荆南时就和刘开有联络,这下更是嫁了个女儿成了姻亲。说起来刘开兵镇荆南上位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豪粗人不粗心,莫非细作真是他派来的?

    李氏朝铜镜里望去,见女儿微微垂首,眉目间似笼着轻愁,似还在那个血『色』回忆里,忙岔开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瞧瞧这样梳可喜欢?”

    心中却在想,沈璧怀孕几个月,现在刘开身边是哪个在服侍?看来是该去打听一下了。

    沈砚在李氏屋里吃过早饭,回去就要叫上吴娘几个,去督办接待崔岑的任务。

    住在东厢的沈瑄见她来去匆匆,就在门后望着,也不上来闹腾。她这样懂事,反叫沈砚有一丝不忍,便招手叫她过来:“今日有空吗?”

    沈瑄忙点头,绽开笑容:“七姐姐有事要吩咐我吗?”

    沈砚本想说没什么事,到了嘴边又改口道:“嗯,你若有空就来帮我罢。”

    吴娘几个就看着沈瑄眼里要冒出星星,乐颠颠地缀在沈砚身后。

    不知崔岑什么时候就要登门,时间紧,任务重。

    沈砚做事很有效率:她先是把除了各主位近身服侍的仆婢以外的人都叫来,连三位叔婶屋里都不放过;再依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划地洒扫,清理残缺的装饰物;待全都清扫过后,才许补上花饰和器具;一波一波绝不『乱』跑,越到后面越精细的活,所需人手越少,大部分人早就回到了原先位置上,没耽误府里的正经事务。

    这还是第一回沈砚『露』出这样的手段,往常她只一板一眼站在李氏身边行礼如仪,花瓶儿似的。沈瑄看得目不转睛,看着别人望向沈砚的敬畏目光,竟比沈砚还要激动。

    七姐姐果然很厉害呀……

    如此一番功夫,李氏交代用时两天的任务竟在傍晚就完成了。最后一项,沈砚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一套天青『色』的瓷器,包括摆件,茶具,餐具,共六十四件。

    北地虽重浓彩,但有些美无分地域。

第七章 崔小高() 
也是巧了,第二日晨间李氏就派婢女传话,说是崔侯递了拜帖要在午后上门拜会,叫沈砚一同预备见客。冷风一阵一阵,沈砚站在廊下,眼望晦暗将雨的天空。

    吴娘进屋拿了件大衣,细细给她披上:“娘子在看什么?”

    “吴娘你不觉得,二月以来雨水太多了些吗?自春回大地,几十天一直阴雨连绵,再这样下去怕不是好事。”

    “是呢,下月初就要育苗,老话里说要赶上暖和的日子才好下地,今春怕是要耽误了。”

    耽误播种都是轻的,最怕是河水涨腻……沈砚吐了口气,目光斜向廊下那口养着小金鱼的大缸。原还觉得崔岑也算个人物,只他来的不是时候,此时郓州万民头顶笼着雨涝威胁,他这样添『乱』倒让她生出一分恶感。

    ……

    到底是燕地的崔侯,论起家世和品级比郓州太守高了不少,李氏再不喜人上门打秋风,也还是拿出待客的气度。李氏换了件紫金底牡丹团枝纹的披帛大袖衫,沈砚上回见她这样雍容华丽还是在几月前的除夕宴上。嫂子王茉也在李氏屋里,着一件雅致的石榴红百子撒金襦裙,光彩照人。

    王茉如今有孕在身,已是小心翼翼不再穿交领式和曲裾式衫裙,怕束着腰身有碍肚子。

    相比之下沈砚就素淡许多,只一条鹅黄底青杏花纹抹胸襦裙,『露』出小半雪白胸脯和精致锁骨。好在她年轻姣美,旁人穿什么都压不住她。

    李氏嘱咐沈砚:“阿砚晚上送你嫂子一块儿回去,他们男人喝起酒来不知要到几时。”

    沈砚应了,李氏便带人往二门处去。

    沈闵之是长子,底下还有三个弟弟,李氏在迎宾厅里和三个妯娌一番相见。几家人都住在太守府,只沈砚平日不常走动,和几位婶娘就不怎么亲近。

    不过片刻,就有小仆来报太守和崔侯一行人已往这边过来。

    几人去到门外相迎,不一会儿,李氏等人就看见以沈闵之和一陌生男子为首,七八人慢慢走进视线。待稍近一些看清了那崔岑的样貌,李氏心里不由喝彩,好俊的年青人!

    不待多想,李氏带人上前见礼,这下近了众人心里更是打鼓。沈砚也将目光落在对面身上。

    大约是北地人的缘故,崔岑实在有些高,长身玉立,俊逸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时人常叹“美目皎皎”,他的眼眸就皎洁含清光,清亮叫人不敢对视,带有两分压迫之意。幸好今日上门做客,他换了件乌蓝『色』泥金暗花纹的贡缎常服,身上那股骁悍之气已大半收敛。但那副挺拔身板,依然叫人靠近时察觉到他浑身矜冷之意。

    分明刚健有力,但又风度翩翩,博陵崔氏收拾起来能叫人无可挑剔。

    沈闵之适时做了介绍:“崔侯第一回来我家中,还没见过我府上家眷,这位是拙荆李氏……”他说到哪个,哪个就上前行半礼致意,最后他介绍到王茉和沈砚,“这是犬子媳『妇』王氏,旁边这位是我小女儿,在家行七。”

    哎,郓州太守年长崔岑二十几岁,如今这般私晤都不敢亲热一声叫这年轻人“贤侄”,只以爵位尊称。沈砚上前一步:“见过崔侯。”

    崔岑面上神情相比沈闵之几人的热情和笑容,只能说彬彬有礼。这会儿看到沈砚出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竟格外和她打招呼:“七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沈闵之闻言奇道:“崔侯不知何时竟见过我的女公子?”

    李氏几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沈砚。沈砚被他们盯得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也猜不出崔岑是什么用意。

    “我在燕地时就听闻江南兴起一种赌石的玩法,原也没放在心上,不想等了大半年竟不见北地流行,”崔岑的唇角扬起一个十分好看弧度,“打听之下才知,除了江南,怕是别的地界都玩不起。前日来乌镇,我就先寻到金石巷赌了几块翡翠料子,就在那里遇见七娘子买砚石。”

    北地多豪门,说是玩不起几块翡翠『毛』料才真是笑话,沈闵之笑着连连摆手:“崔侯说笑了!”

    此刻叫一个外人说破沈砚不寻常的喜好,李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试图挽回道:“叫崔侯笑话了,我这顽劣的女儿平日里偶尔也『摸』一『摸』金石刻玩,消遣罢了。”

    崔岑果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给李氏一个台阶,沈砚的二叔沈惜之就两眼放光截住了话头,“不知崔侯那天赌了几块料子,手气如何?”

    沈砚一听二叔开口就直觉不好。

    果然紧接着崔岑遗憾笑道:“好玩是好玩,可惜我手气不佳,那天连解了十来块都是废料。”

    沈惜之哈哈大笑:“都说第一次解石的人有莫名的气运,崔侯竟是没有解中,可惜可惜!”

    沈闵之有些回过味来,也只能陪笑。

    怪不得特特和她打招呼,这人竟是要叫太守府为他的豪赌买单。沈砚再次望向崔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崔岑崔岑,岑字释义“小而高的山”,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崔小高。

    明明众人都围着他,但崔岑偏偏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在间隙里回望了一眼。

    旋即两人都转开目光。

    ……

    众人又玩笑了几句,沈闵之就带着崔岑往书房方向走去。待他们离去后,沈砚才想到,崔岑身边的那两人是谁,他爹并没有介绍。

    说是见一面就是见一面,因崔岑没有带女眷上门,后面的事也就无需李氏交际。

    这回见外客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沈砚回去就补上了午觉。

    她睡着时沈瑄曾来过一趟,是练了大字要拿给沈砚看。吴娘轻声把她拦下,“十二娘子晚些时候来罢,七娘这几天晚上睡不安稳,现在正睡下了。”

    到了申时末,沈砚换了件嫩丁香『色』海棠纹撒金襦裙,带着阿桃去赴宴。

    天『色』越发阴沉,府里已灯火通明,等她后脚迈进宴请崔岑的香雪楼,天上竟淅淅沥沥开始落雨了。

    因是家宴,没有请郓州的士绅官员做陪客,沈砚这些正经主家的女眷便也上桌凑数,图个热闹。不多时人便陆陆续续到了,最后是崔岑和沈闵之几人。

    沈砚悄然打量,崔岑身边那两人:一个瞧着二十出头模样,浓眉大眼还带一丝稚气,但站位很是老练,将崔岑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另一蓄着短胡的中年人,眉目刚毅,年岁约和她爹相当,笑起来倒是挺有几分慈和。

    待众人落座,第一轮致辞敬酒后,雨势越发大了,甚至炸了几个惊雷。

    崔岑捏着酒杯,忽慨叹道:“都说春雨贵如油,乌镇的雨却是说来就来,若是去夏也能在我们北地下几场就好了……”

    闻弦而知雅意,大堂上没有蠢人。虽早料到崔岑几人南下是来敛财,但他这样直白仍叫沈家人耳朵尖火辣辣的。沈砚原只管吃喝,此刻听见雷声却是若有所思,不由向上座的崔岑望去。

    “也是赶巧了,这是郓州今春第一声吉雷,”沈闵之面不改『色』,哈哈笑道,“崔侯正在府上做客,老天爷浇了我备下的一场烟火,就亲自补了几声,来来,我再敬崔侯一杯!”

    崔岑微笑,来者不拒:“请。”

    几兄弟也跟着持杯敬酒,沈闵之趁机给了李氏一个眼神。不愧老夫老妻,李氏一看就明白了,告罪一声退下。晚宴后本打算将崔岑几人送去城中的礼宾馆安置,但看这大雨倾盆不停歇的架势,没有这样赶客的,她要下去安排客舍。

    沈砚和王茉稍后也跟着告退。

    楼外雨势渐大,沈砚迟疑道:“嫂嫂若不然再进去坐会儿,这雨一时停不下。”

    “不妨事的,就几步路,现在不走一会儿雨下得更大。”

    沈砚只得叫人拿件蓑衣来给王茉穿上,又小心翼翼扶着她,各自的婢女也拼命将伞遮在她们头顶上。

    顶着大风大雨,沈砚趁机道:“嫂嫂,这月余来时常下雨,我廊下那口大水缸已是盈满而溢,我就想着道理是相通的,一口缸如此,一条河也是如此,怕不是河道也有积涨?只愿是我自己多心了,不过嫂嫂家在大江南岸口,武陵也有诸多水道,若有什么蛛丝马迹定能早早发现,嫂嫂不若捎封信回去,若真有异样,就是为小侄儿积了大福气!”

    王茉听清后有些诧异道:“阿砚说的有理,今年的雨水是太多了些,只是你为何不去找你哥问河务呢?”

    “说给嫂嫂听也是一样。”沈砚本想找沈复打听一下,但此刻她觉得提醒王茉更合适些。王茉本就生在大河边上,对江河雨水颇多敏感,如今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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