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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西域大都护-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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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忌,从不在他面前提说米夏,更不说她的生意。现在看来,自己只不过玩了一出掩耳盗铃的把戏而已。

    闭塞视听,其实是一种消极的行为,就像一个看破红尘的人,削发为僧,以图眼不见心不『乱』。但见与不见,事情都在那里摆着;听与不听,人们都在背后议论。世界天天在变,人也天天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人珍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感。班超虽然与米夏分道扬镳了,也接受了她与白狐在一起的事实,但觉得她仍然是班家的人,他心里是想知道她,知道她的生活,知道她的苦乐,知道她的一切。甚至当他看到米夏比过去更有魅力了,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都多大年纪了,难道还残留一缕春心?

    有一天,甘英似乎轻描淡写地说,龟兹王准备去姑墨,与姑墨王一起去乌孙,想就羊『毛』换大米的贸易,签署长期合作协议,南边的大米运到乌孙,由乌孙往康居、大宛贩卖,乌孙将收购的羊『毛』、皮货,换给龟兹姑墨,由这边加工后销往关内。过去这类生意都是小打小闹,税源流失严重,现在由王府出面定下框架,交由一些实力雄厚的商家来做,税源就能稳定下来。龟兹王想请大都护一起去,做个见证,只担心老长官身体能否经得起长途颠簸。

    班超一想,三方合作,这是好事呀,给西域其它地方树样板呢,怎能以身体为由躲得远远的!况且从焉耆回来后,身体一直很好。他就觉得甘英是故意将他,以为他七老八十,连路都走不动了。甘英苦笑一声,安排去了。

    三地合作谈得很愉快,不几天就签署了协议。乌孙小昆莫好客,请几位贵宾参观了赤谷城,去了好几个部落,充分领略了乌孙草原的广袤和宁静。班超觉得出来一趟不易,干脆带着几位国王,顺道视察了东、西且弥,车师前、后国,参谒了耿恭英勇抗匈的金蒲城和疏勒城,特意到蒲类海,品尝了黄啬夫鱼庄的清炖鲜鱼,又到柳中屯田校尉处,邀请几位国王体验了一次『插』秧,历时一个多月,最后经焉耆回来。这次出去,了解到很多情况,也长了不少见识。大都护的心情不错,一回来就让甘英召集将领开会,他急于了解危须的战况。路过员渠城的时候听焉耆王元孟说,汉军早已剿灭了危须王,班师回去了。

    一会儿人都到了会议室,一个个强颜欢笑,问长问短。班超也没大在意,一一同大家打招呼。可是盯了半天,没见着田虑。田虑呢?他问甘英,甘英不语,转又问董健,董健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作为一个打了二十多年仗的老将军,班超什么都明白了,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绞痛,痛到了头,又痛到了脚。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董健的鼻子骂道:仗是咋打的?就六七百残敌,就把田虑兄弟撂那儿了,你这兄长是怎么当的?他的心绪坏到极点,也没有耐心听谁说什么,把手边的白瓷茶杯摔了个粉碎,气忿忿地离开了。

    甘英只好宣布散会,独留董健商量对策。甘英劝慰董健,不要在意老长官刚才发脾气。董健苦笑,说他要不骂人,我心里更难受,谁还会在乎这个!次日上午,俩人一起请老长官给田虑上坟。

    班超一夜未眠,反复地看了战役报告,认为仗打得好,打得巧。敌人是固守不降,幸亏田虑所部从另一条山沟运动到敌后方,攀爬到山顶,突然降到沟底,发起进攻。惊慌之敌往沟前跑,就与董健所部相冲,两部前后夹攻,将敌人压缩在较小的空间,大半天解决战役,歼敌危须王以下六百八十多人,无一漏网,缴获马牛羊两万七千多,自损兵九十,伤一百四。田虑是在杀危须王的时候,被一个受伤躺在地上的敌兵,近距离『射』中的,箭直接从喉部『射』进去,说了几句话就咽气了……

    天明了,班超也就接受现实了。他也急于和田虑过过心思,就让俩老战友跟着,不要其他人陪。到了坟地,却见胡正和韩发已经摆好香案和祭品。恭恭敬敬行过祭礼,三人坐在坟前喝酒,摆上四个杯子。上次从焉耆回来后,喝茶喝酒都改用瓷杯了。三人喝一巡,给田虑坟前洒一杯。

    喝过三巡,班超长叹一声,说真舍不下一起来西域的弟兄,三十六员战将,三十六只猛虎,一个个弃我而去,这又走掉一个,就剩你们俩,再加一个白狐躲在疏勒,老见不着。我这定远侯的爵位,是你们这些弟兄帮我挣来的,升达老弟,你说没有弟兄们跟我一起分享,那就跟世袭的卫侯一样,还有啥滋味!

    董健独自饮了一杯,复又斟上,埋怨老天不公,其实霍延和田虑都有儿有女有家庭,不该死,就他是个“骡子”,绝户头,把他死了多好,为啥老天就跟幸福的人过不去,难道也像朝廷那些混日子的佞臣一样,见不得别人好?班超也饮下一杯,说谁都不要死,本官比你们大十来岁,本都护还活着,你们有啥资格说死?甘英也喝下一杯,透『露』大都护外出乌孙是他一手安排的,老长官要是觉得受了骗,请随便处置他。

    嗐!危须战役之后,董健及时率部凯旋,事先派人送来消息。甘英一看田虑遇难,压着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想祭参的事已经让班超大病一场,这次看见田虑的遗体再伤心过度,说不定会引发老病,那就麻烦了。所以他就主动与龟兹王白霸联系,求他把去乌孙的日子提前,又通知董健在路上多磨蹭两天,等大都护离开了再回来,然后派人去疏勒接来徐干、白狐和田虑家人,由徐干主持给田虑送的行。

    兄弟之体贴心,难能可贵啊!

第88章 动乱() 
一阵沉默,班超突然问,田虑临死前说了什么。董健给田虑祭上一杯,然后自己又喝下一杯,说田虑让他告诉老兄,儿女的事儿,今年赶紧办了,他女儿只比班勇小一岁,都等到十七了,要是老长官觉得田家门户低……班超让董健赶紧打住,说老班家就做不出这等事!他也郑重地祭一杯给田虑,请老弟只管放心,咱们这亲家是十七年前就定下的,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岂是说改能改的?老夫一定让俩孩子年内成亲。咱们这些人,命都是一起拉扯出来的,难道福就不能同享?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胡正,听了几位长官的话,没有一句官腔,没有一句虚情,也没有任何的娇柔做作,全是掏心窝的实话,白话,都是他以前在纷繁复杂、勾心斗角的官场闻所未闻的话,感到这些人心里都装着别人,遇事先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已经脱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俗界,进入了道祖老子“无我”的境地,深受感动,联想自己三进西域的戏剧化故事,自忖被命运抛到这遥远的地方,遇上这么一些风高节亮的长官,无疑是他三生的幸运,前世修来的福气。他觉得在这些人面前,任何的隐瞒都是不该的,甚至卑鄙的,于是就斟上一杯酒,跪在香案前,说在焉耆的时候,为了打发那几个西羌人,他曾骗他们说田校尉死了,那些人不信,说在疏勒的时候还听说活着,他就说前几天刚战死的,不料一语成谶,他非常后悔。

    你呀,就不能说点别的?董健有点埋怨,但并不信这个。人在江湖跑,哪能不挨刀!他对胡正已经没有恶感了,还支持班超对他的提拔使用。他想情急之下,不这么说显然是瞒不过那些羌人的,他们特别一根筋,就跟田虑一样。

    班超招呼胡正赶快起来,以后把腿挺直点。他最看不起动不动就下跪的人,要求胡正到了他的府上,就要有他府上的做派:敬人,不媚人!他将胡正叫过来,当着面告诉甘英和董健,胡正这娃心眼儿不错,想娶挲莱,你们应该知道这是啥意思,都得帮忙!甘英和董健都感到吃惊,不约而同地打量了胡正一阵。董健突然想起,霍续看上了祭参家姑娘,托自己提亲,那他就从胡正这儿提了!羞得胡正满脸胀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坟地提亲,世所罕事。不过人类之生生不息,就是有人被送走,有人被接来,这也没什么好忌讳。奇怪的是这些事情不久都成了,也是天助。

    中秋之前,班超和董健等人赶到疏勒,给他们一个个办了婚礼。班勇在太学的学业还没结束,带着岚儿回关内了。挲莱准备和儿子跟胡正到它乾城,留下女儿和霍续在盘橐城单过。

    米夏这人的大气,这次表现得淋漓尽致,她不但一手『操』办了儿子的婚事,给了他不少钱,让他回家后在洛阳买房子,还给另两家各送了一份大礼。她和月儿姑娘也处得很好,月儿在班勇成亲前后,这边帮忙,那边传话,称得上是个好姐姐。

    诸事完备,班超准备回龟兹,新兼任驻疏勒汉军校尉的徐干出面,为老师兄饯行,请了升任屯田校尉的和恭,与班超同行的董健、甘英,还有白狐、米夏,师兄的亲家母田虑遗孀,以及疏勒王成大和月儿一起作陪。

    趁着大家高兴,米夏对田虑遗孀说,你儿子和疏勒王家的公主已经定亲,明年成了亲,就剩你一个人了,还不如与徐长史搬到一起,俩人搭个伴儿,也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了,那都是身外之物。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思想准备,被米夏这猛拉拉一提,还真没法表态,就笑她『乱』点鸳鸯谱。正热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过来,急慌慌把米夏叫走了。

    米夏这次摊上了大事。由于她们家族在咸水湖开盐场,把周边同行收购的收购,挤垮的挤垮,就剩下一家老盐商与他抗衡,在械斗时还被她家打败了。对方伤了好几个人,告到有司,米夏出面摆平,双方达成了赔偿协议。但老盐商是最早开盐场的,拿了钱却咽不下气,一直想找机会报复。

    当地人的店铺都是吃罢朝食陆续卸门板,到了晡食就上门板,关了门就谢客,伙计拿的是固定月例,祖祖辈辈都是这习惯,生意做得懒懒散散。米夏的生意统一使用“米”字商号,疏勒城无人不知米家。她家店铺除了舍零惠宾,给伙计有提成,雇佣的伙计一大半都是来自关内的汉人,这些人笑脸迎客,开门早,关门晚,夜间有急客也营业,自然是吸引了大批的客户,抢了同行的生意,那些人早都不高兴了,想着找茬,只是没有人挑头。

    老盐商瞌睡遇到枕头,主动当了这个头,隔三差五寻衅滋事,有时买了米回头说短斤少两,有时不给钱说给了。这些赖账小伎俩被一一识破后,老盐商就改了策略,叫他儿子纠集一帮人,一到晡食时间就堵了他们店铺的门,害得他们生意做不成。更有甚者,夜里往他们店铺的门板上泼洒大便,这是臭人生意的恶行,江湖都很忌讳,米夏兄妹气得直咬牙,白狐劝他们忍了。

    老盐商的儿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夜里带了几十人来烧米夏的绸布庄总店。绸布店是米夏压钱最多的,有十几个家丁守护。家丁与对方打成一团,眼看居于下风,赶紧给老板报信。米夏与三哥调来全部家丁增援,迅速控制局面,但名叫郜煦的汉族店掌柜失手,一棒将对方一个扑腾厉害的打死了,事情突然逆转,有理变成了无理。

    郜煦被抓进监狱。米夏当即找人交保,并请廷尉府出面调解。老盐商提出分一半盐场,一半粮食生意,毫无商量余地。米夏兄妹觉得是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没法同意,就是花多少钱打官司,也要奉陪,反正是对方寻衅滋事在先,郜煦最多就是防卫过当,过失杀人。没想到老盐商家来横的,抬着尸体到大街上游行,到王府门前情愿。厄普图为了让死者入土为安,承诺给郜煦判死刑,让廷尉府又把交保的郜煦收监了。

    一听郜煦又被收监,米夏心就『乱』了,哪里还有心情喝酒,立即回家,与三哥骑马去王府交涉。辅国侯厄普图面有难『色』,说老盐商的儿子不是个善茬,到处散布米夏有王府和都护府的背景,受到官府包庇。现在处于敏感时期,王府明明知道事出有因,也没人敢出面替她说话;为了尽快平息事态,只能牺牲郜煦了。

    厄普图希望米夏顾全大局,不要为难国王,多给郜家一些钱补偿一下算了。米夏与厄普图争辩,说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怎么能如此草率?人家小伙子才二十来岁,媳『妇』还怀着娃娃呢!这位王府的大管家耸耸肩膀,摇摇头,说谁让他摊上这事呢!

    从王府出来后,米夏越想越不对劲,老盐商一闹,王府就怂,这还有没有法律,有没有天理?他让三哥去找疏勒最好的辩师,花多少钱都要救郜煦的命。自己赶紧回家,与白狐商量对策。白狐也刚刚回来,与董健、甘英几个过命的兄弟在一起,喝得有点多,半醉半醒地说,成大要敢胡来,我拧下他的耳朵!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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