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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从龚自珍到司徒雷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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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他之“专心研究政法、经济诸学科”,就是“为将来建设时代之需”。他深知要以新的政治制度代替旧的专制制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当时的革命者还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在日本留学6年,他研究各国的政治、法律、官制、财政等,翻译了日、英、德、美、匈牙利、奥地利等国的宪法、官制、财政制度等,他的日记有详细的记录。在日本留学生当中,每次讨论这些问题,只有他能“本末悉举”,大家都很服气。在这方面他确实走在了同时代人的前面。景梅九在《罪案》中回忆,宋教仁在回国前夕说过:“但破坏容易,建设难,我看同志从事于破坏一途的太多,对于建设,很不注意,将来要组织共和国,不是玩笑的事!什么临时约法,永久宪法,都须乘此工夫,研究一番才好!所以我很想邀集精悉法政同志们,一齐干起来,你以为如何?”宋死后,景梅九想起往事,痛心不已,挽联中有“破坏易,建设难,勉为其难,遂死于难”句。

    辛亥革命之时,章太炎在《民国报》《神州日报》发表宣言评点当世人物,认为孙中山只是“元老之才”,“至于建制内阁,仆则首推宋君教仁,堪为宰辅”,“谓总理莫宜于宋教仁……”(1911年12月1日)这不只是章氏一家之言,蔡元培在《我之历史》序言中也如此说:“(同盟会)其抱有建设之计划者居少数。抱此计划而毅然以之自任者尤居少数,宋渔父先生其最著也。”还有一句:“南京临时『政府』之议起,章炳麟君以国务总理许先生,先生亦以此自许。”

    众口悠悠,几乎都说宋教仁以总理“自许”。一时舆论对他误会很深,以为他主张内阁制就是想自己当总理,乃是出于私心。经过数千年的君主专制高压,中国社会弥漫着一片乡愿气息,似乎特别看重谦让,凡事都不能出自本人的口中,惺惺作态,假意退避,流弊所及,一时难以纠正,所以当时人们对宋教仁以建国大任自许,嫉妒、讽刺远多于赞助支持。武昌起义之后两个半月没能产生一个领导全国的中心机构,就与这些因素有关。他固然自信可以施展经世的长才,但他自知在年龄、声望、资历等方面,当时还不是担任总理的合适人选,他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是黄兴。一年后,时势变化,他才有总理自任的念头,这一点他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曾坦诚相告。

    自辛亥革命以来,有关宋教仁想当总理的说法一直没有断过。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他曾两次公开在报纸上驳斥这样的攻击。

    一次是1913年3月12日,他在《民立报》发表《驳某当局者》,针对外间谣传他之所以批评袁世凯『政府』,是因为当不成总理之故,他说:“今世人往往有可怪之心理,谓人欲为总统或总理或国务员,即目为有野心,咸非笑之,岂知国家既为民国,则国民自应负责任,有人欲进而为国服务,负责任,乃反以争权利目之,视民国之职务与君主时代官爵相等,致令人人有退让之虚文,视国事如不相关,岂非无识之甚乎?”第二次是3月15日,他在《民立报》发表《答匿名氏驳词》:“世人诬吾运动总理,由来已久。吾虽无其事,实不欲辨(辩),且因以自励,盖已久矣。夫人立志为总理,岂恶事哉?而乃非笑之如是,吾实不解。国家既为共和政治,则国民人人皆应负责任。有人焉自信有能力,愿为国家负最大之责任,此国家所应欢迎者。美国小学生立志欲为总统,传为佳话。各国政党选举总统或组织内阁,其党魁之自负之运动之竞争为何如者?盖为国服务,本非权利,共和国之职事,亦非专制国之官爵可比,人苟可以自信,则不妨当仁不让,世之人亦只问其有此能力与否,不能谓其不宜有此志。吾人惟自愧无此能力,固不欲当此大责任。吾人之志则不讳言,实深愿将来能当此责任者也,且希望人人有此希望者也”。

    宋教仁自故乡湖南到武汉时,这样的谣言已甚嚣尘上,时为长江巡阅使的谭人凤劝他:“责任内阁现时难望成功,劝权养晦,无急于觊觎总理。”希望他留下来载酒同游,饱览长江风景。他的回答是:“总理我无冀望之心,载酒游江亦诚乐事,惟责任内阁实应时势之必要,未便变其主张也。”

    对宋教仁而言,权位金钱不能『淫』,政见则不可牺牲,这正是他作为一个政治家的风骨。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总长、总理的位置,而是政见能否得到实施。当初在南京临时『政府』时期,因临时参议院中有人反对,宋教仁没当成内政总长,只做了法制局长,有人为他抱不平,他回答说:“总长不总长,无关宏旨,我素主张内阁制,且主张政党内阁,如今七拼八凑,一个总长不做也罢。”说白了,他的从政实在是因为怀有一种责任心,建设这个生养他的祖国的责任心,这不是做官、抓权者所能理解的。阳光人物在一片缺乏阳光制度、阳光规则的土地上,注定了被黑暗的力量吞噬,这也是宋教仁的热血给予历史的启示。

    海门『潮』正涌,我欲挽强弓。

    宋教仁的弓还没来得及张开,黑暗的『潮』水就把他32岁的阳光生命淹没了,这是多大的痛苦啊。挚友于右任于万般悲痛之中,想起的正是一个月前他们同游杭州南高峰的这首诗,感慨海门之『潮』正汹涌而来,而“才、学、识”兼备的宋教仁已被生生地夺去了生命。然而,这决不止是他家人、朋友、同伴们的悲伤,也不止是与他同时代的国人的隐痛,更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百年伤痛,是整部近代中国史不能弥合的创伤。因为宋教仁,我的心中总是想着南高峰,想着他留下的诗句,这位近代的阳光型政治家,有了他,西湖就有了别样的意义,西湖就有了近代的气息,不再是古典的山水,只活在苏东坡、杨万里们柔媚的诗行里,只活在张爱玲“前朝名『妓』的洗脸水”式的散句里,只活在岳飞“三十功名尘与土”的壮怀激烈、于谦的“石灰『吟』”和张苍水浩气长存的一声“好山『色』”里,也同样活在宋教仁的笔底,活在他心无旁鹜为共和奔走的脚印里。

    登南高峰,有几人还会想起宋教仁和他最后的诗?要说悲哀,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离登临南高峰不到一个月,上海火车站的黑枪就响了,他被小小的子弹击中,倒在了血泊之中,枪声震颤了晨光熹微的民国。上海火车站记住了这一时刻:1913年3月20日,3天后,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一代人杰,中国近代史一个阳光般的政治人物,一心要完成从革命党到普通政党的转型,从暴力革命到民主宪政的转型,最终带着未竟的理想撒手而去。

    举国同悲,普天共愤,眼泪和愤怒铺天盖地,从上海到北京,整个中国都为他的死感到悲痛,包括嫉恨他的人那一刻甚至也感到了失去对手的痛苦。对世事似懂非懂的小学生都在班上传观他被刺的照片印本。当时只有11岁,在常州冠英高等小学读书的程沧波回忆,国文教员给他们出了一个作文题目就是《祭宋渔父先生》。多年以后他还觉得老师真荒唐,怎么叫小学生作祭文,他根本无法体会老师那一刻内心的怆痛。

    宋教仁之死,引起一浪高一浪的抗议,从民间到国会,从报纸到集会,最后孙中山、黄兴仓促发动“二次革命”,以武力反对袁世凯,就连流连于水光山『色』的和尚苏曼殊都坐不住了,他在西子湖头愤然写下《释曼殊代十方法侣宣言》(后称《讨袁宣言》)。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我之喜欢苏曼殊,先是这位“行云流水一孤僧”的诗句,以后看到他那些感怀身世的小说,在新旧文学的交汇点上,他哀怨动人的伤感文字,他悲剧的故事,无疑吸引并影响了年轻的一代。我把他的诗和小说都看成农业文明走向衰落时的挽歌,它不是田园牧歌式的优美如画,也不是革命的高歌猛进、慷慨激昂,他的调子常常是忧郁的,仿佛有着无尽的惆怅,以后在郁达夫的作品中我们依稀能找到一点苏曼殊的影子。作为过渡时代的人物,苏曼殊在文学史上、乃至辛亥革命史上都留下了富有个『性』的痕迹。

    1898年,苏曼殊少年时代即东渡日本求学,先后进过横滨的大同学校、东京的早稻田大学高等预科等学校,过着清苦生活。为了节省火油费,他晚上不点灯。在日本,他参加过“青年会”“拒俄义勇队”“军国民教育会”,踏上了反清革命的路。为此他不惜与资助自己的表兄闹翻。1903年9月,他回到上海,写信给表兄,表示“今日黄浦投江死”,实际上是与表兄决裂。此时正是“苏报案”发不久,他在苏州吴中公学教书,给章士钊等人办的《国民日日报》写稿,翻译了雨果的《悲惨世界》,成为最早将雨果作品译成中文的中国人。他一直有两面,一面是“芒鞋破钵何处去”的自我流放的心态,一面又敢于反抗社会黑暗、向强权说不,留下了“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的诗句。他不断地流浪、自伤,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理想出路,与他同时代的好友陈独秀、冯自由、柳亚子他们不同。当苏曼殊死时,陈独秀创办的《新青年》已大放异彩,其本人应蔡元培之邀出任北大文科学长,成为举国青年的偶像。

    这当中诚然有苏曼殊自身的『性』格原因,比如敏感、脆弱、自卑等,这些都与他童年的遭遇有关。坎坷的身世、后娘的苛待、畸形的家庭环境对他的伤害太深,他摆脱不了那种阴影。

第15章 宋教仁登南高峰 (3)() 
1903年冬天《国民日日报》停刊,苏曼殊带着好友到香港找《中国日报》的陈少白,受到冷遇,生计无着,愤而削发为僧,从此以和尚自称。其实,他的血未冷,1904年春他还曾决心用手枪暗杀康有为,表达对保皇派的强烈不满。因陈少白等人力劝,才没有实施。也是这年秋天,他在长沙参加华兴会,起义流产后,他在上海还参加过华兴会的秘密会议。毫无疑问,他也是那个时代的热血少年。

    苏曼殊身上的病态显示了一个转型尚未完成的非常态社会特征,时代之病通过一个诗人、僧侣的人生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五四”前夜的中国,他四处飘零的短暂人生,不幸的身世,让人羡慕的才华,处处都能打动人心。他写的是旧体诗、文言文,但他的诗文清新可读,有了“一脉清新的近代味”,字缝当中已是晨光熹微,长出了近代意识的几瓣嫩芽,预示了新文学黎明期的到来。

    1918年5月2日,当苏曼殊在上海离世时,只有35岁。这位诗僧对杭州怀有独特的情感,他在灵隐寺、凤林寺边上的陶庄住过,一度在西湖雷峰塔下的白云庵昼伏夜出。他在西湖写过许多美丽的诗篇,其中有一首《住西湖白云禅院》:

    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始建于宋代的白云庵,清末民初的主持意周和尚是个革命志士,因此小小的白云庵成为秋瑾、陶成章等革命党人出没的地方。意周和尚说苏曼殊在五、六月间,白天老是睡觉,到夜里则披了短褂子,赤足,拖着木屣,在苏堤、白堤上到处跑,尽享湖山夜『色』,不到天亮不肯回去。他以酒当茶,诗画自娱,风流洒脱,手头窘迫,常常向庵里借钱,然后汇到上海的一个『妓』院。过不了几天,就有人从上海带来许多外国的糖果、香烟,他则躲在楼上吃糖、抽烟,饭也不吃了。

    直到1924年6月,由孙中山出资,柳亚子等友人将苏曼殊葬在西湖的孤山北麓、西泠桥畔,还建了“曼殊塔”,与其遥遥相对的是一位历史上有名的苏姓美女苏小小之墓。生也匆匆的诗僧若有知,也许感到欣慰吧。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浪漫、颓废,在诗书画酒中将青春消磨殆尽的诗僧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1913年,面对宋教仁的血,苏曼殊写下的《讨袁宣言》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昔者,希腊独立战争时,英吉利诗人拜伦投身戎行以助之,为诗以励之,复从而吊之曰:

    (希腊!改换了你的主人,你的情况仍旧这般!

    你的光荣日子过去了,但你的耻辱岁月还是存在。)

    呜呼!衲等临瞻故园,可胜怆恻!

    自民国创造,独夫袁氏作孽作恶,迄今一年,擅屠『操』刀,杀人如草;幽、蓟冤鬼,无帝可诉。……况辱国失地,蒙边夷亡;四维不张,『奸』回充斥。上穷碧落,下极黄昏;新造共和,固不知今安在也?独夫祸心愈固,天道愈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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