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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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楠骑着自行车拐进家属院，孩子大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小楠回来了。

　　　　回来了啊。

　　　　来看电影吧！

　　　　好好，就来！

　　　　周俊的妹妹周泓高兴地和他打招呼小楠哥，你回来了啊！几个月没见，周泓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叫唐小楠不敢正眼看她，问道：

　　　　今晚上放什么片子啊？

　　　　可能是原形毕露，周泓说：我哥说不是，是多瑙河之波，打仗的。

　　　　唐小楠说：替我占个地方，如果是多瑙河之波我也来看。

　　　　周泓有些为难：你不早点说，这地方都占满了啊，我哥还要我占两个地方，说他的对象也要来。看看唐小楠，她又说：小艳在那边占着你们家的地方呢。

　　　　小艳是唐小楠后妈带来的女儿，比他还小三岁，刁蛮的很。

　　　　唐小楠说：我才不和他们在一起呢。没地方我不看了！推车就走，周泓急忙说：哎，你一会儿过来吧，我给你挤一挤，我妈他们可能不看，他们不喜欢看外国片。

　　　　唐小楠已经走远了。

　　　　和当时的所有国营企业的职工一样，唐家住在机床厂建的筒子楼里。父亲手巧，将三个单间改造成了一个单元。唐小楠进门的时候，父亲和继母正在围坐吃饭：爸妈，我回来了。

　　　　父亲问：吃饭了吗？

　　　　没呢！唐小楠拐进厨房，到水槽洗脸。

　　　　自己盛吧！继母说：你可真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伺候你们老的还不够，还得伺候小的。不知道我哪辈子做了孽，欠你们家的。

　　　　唐小楠从厨房出来，好像不想坐，犹豫了一下：爸，我的饭票用完了。

　　　　停了一下他又说：还得买双凉鞋。他伸出一只脚：这鞋袢断了。

　　　　你看看你，继母说：进家就要钱，前年才买的凉鞋，说不要就不要了，真是个败家子儿，不是要钱，你爹死了你也不回家来吧？

　　　　先吃饭吧，父亲说：钱在你妈那儿，你把鞋脱了，我给你焊上。

　　　　唐小楠抓起两个馒头：我要去看电影，听说是多瑙河之波，得早点占地方。

　　　　他拿起凳子想走，父亲已经放下了筷子：把鞋脱了，不焊好了咋穿？电影早着呢。

　　　　唐小楠脱掉鞋，父亲从床底下的百宝箱里取出一根断了的锯条，拿着鞋子进了厨房，唐小楠坐在凳子上大口咬着馒头。

　　　　饿死鬼托生的，慢点吃，别噎着。继母叮叮当当的收拾碗筷：还大学生呢，才多大一点就不学好，搞破鞋，红卫兵也给开除了。人家是看着你爹、你爷爷几辈子都是工人、做活的，要不然起码给你定一个坏分子。黑五类，你可给唐家积了大德了！

　　　　父亲在厨房里喊：小楠，你过来看着点。

　　　　唐小楠如蒙大赦，穿上拖鞋进了厨房。父亲从煤炉里抽出烧红了的锯条：你看着，把锯条放到中间，手再一按，就焊上了。……这不又省了三块钱？

　　　　唐小楠接过鞋换上，继母在门外说：你爸这是教你过日子，别整天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得**子里挑蛆，好好学着点。

　　　　小艳跑进门来：妈，电影快开始了，快点！一眼看见唐小楠：你也回来了？

　　　　唐小楠问：知道演什么片子吗？急忙去拿小板凳。

　　　　没等小艳回答，周泓在门外喊道：小楠哥，电影快开始了，是火车司机的儿子……朝鲜片！

　　　　啥破片子，唐父说：我不看，要看你们去吧！

　　　　我去！唐小楠说。

第7章　学校（2）（）　
电影机的光束打到银幕上，放映员在挪动机器，好使光柱打到屏幕的正中。电影的露天场地上，大人孩子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小楠哥，在这儿！周泓怕他听不见，站起身来叫道。

　　　　周俊和李芳双双回过头来，唐小楠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地方很小，人和人几乎是紧挨着，密不透风。李芳用手绢擦着汗，和唐小楠打招呼：来看电影啊！

　　　　她穿着一条湖蓝色的百褶裙，唐小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坐到这里吧！周俊兄妹齐声说。

　　　　周俊拿出一盒经济牌香烟：吸不吸？

　　　　唐小楠在他和李芳的身后，紧挨着周泓坐下：我不会！……哎，你不是把烟戒了吗？存钱结婚。

　　　　这烟才两毛二一盒，周俊说：指着这点钱结婚？结黄昏吧！

　　　　音乐声响起，人群安静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唐小楠看着电影，这部片子他看过不止一次了，连片子里的对白都很熟悉，不免走神。他发现周俊和李芳紧紧的挨在一起，周俊的手在李芳的裙子里摸索着。。。。。。

　　　　唔……李芳轻声说：都叫你摸湿了。。。。。。

　　　　走吧！周俊拉她。

　　　　这么多人。。。。。。

　　　　我知道一个地方。周俊说：我先过去，一会儿，你装作解手过来就行。

　　　　他回头对唐小楠和周泓说：我去解手，你们看着凳子！

　　　　唐小楠看着他们前后离去，浮想联翩。猛一回头，见周泓两眼放光，正在注视着他。

　　　　唐小楠说：你哥哥的对象很漂亮！

　　　　周泓问：小楠哥，你也有对象了吧？

　　　　唐小楠摇头，自嘲地说：谁会看上我啊！

　　　　周泓问：明年你毕业了，就到咱厂来上班了吧？

　　　　那不一定，谁知道分到哪儿啊。以前的同学有分到哈尔滨的、有分到成都的、还有西安附近一个叫阎良的地方。留北京的不多。

　　　　可你是北京户口啊！周泓有些着急地说：你是北京户口，会叫你留在北京的。你到咱厂来上班多好。

　　　　唐小楠说：就是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要求分到外地去，远远地离开家。……我早就烦看后妈的脸子，整天唠叨个没完。

　　　　还是北京好啊！周泓说：分到咱厂，你也可以住在单身宿舍啊，逢年过节回去，尽个礼数算了。以后成了家，她还能念叨你一辈子？

　　　　北京是好，可我在北京算是臭了。别说是有这事，就是没这事儿，我后妈总是把我六七岁的事儿拿出来炒剩饭。唐小楠说：我是铁了心了，只要是上了班就不回来了。

　　　　你爸爸就你这一个孩子，你不回家，他老了怎么办？

　　　　谁叫他老是听我后妈的！唐小楠任性地说。

　　　　呀，下雨了！周泓惊呼道。

　　　　果然，唐小楠感觉到雨点打了下来，空气变得潮湿。

　　　　不会下大吧？唐小楠说：下大了就回不了学校了。

　　　　放映停止了，人们徒然的望着天空，仿佛祈求老天别下雨，让他们把电影看完，生活毕竟太枯燥了。但是雨还是越来越大，人们纷纷散去。

　　　　楼梯口，唐小楠无奈地望望雨夜的天空，只好走进家门。

　　　　继母（1）

　　　　唐小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窗外，雨已经停了，父母不在家，大概是上班去了。他没有课，乐得多躺一会。睡不着，打量着这熟悉又感到陌生的家。

　　　　那个时代，工厂家属院盛行的是筒子楼，中间一个长长的过道，两边是一个个单间，公用的水房厕所。做饭的厨房就在这走廊里，照例堆积着一些住户的杂物。走过时得侧着身子。父亲是个钳工，心灵手巧，把相邻的两个单间打通，成了里外的套房，加上阳台，成了很少见的单元房，两室一厅，父母一间、唐小楠一间，只是房间里堆放了不少杂物。

　　　　半旧的家具是从工厂里租用的，自父母结婚一直用到现在，屋子里显得拥挤，妹妹小艳住在饭厅里，那里有一张小床。他考上大学以后住校，妹妹就住在他的房间里，只是昨晚的大雨让他留在家里，小艳就仍然回到饭厅住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家，屋子里静悄悄的。

　　　　父亲再婚的时候，小楠才7岁，那时的继母还很年轻，待他也很好。小楠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超过同龄人的聪慧，很得大人的喜欢。父亲是个老钳工，技术精湛，丧偶后有许多人热心人张罗为他续弦，但父亲最终选择了一个离婚的女人，那女人又是因生活作风不好而与丈夫离婚的，带来了一个来历可疑的女儿，上户口时随了夫家的唐姓。

　　　　唐小艳小的时候，象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小楠的身后，他也很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妹妹，但是，随着继母态度的转变，昔日乖巧的小妹也变得刁蛮，十四、五岁的年纪便和一群无所事事的小阿飞们混在了一起。继母的责骂让她的反抗情绪愈演愈烈，在反对母亲这方面和唐小楠是统一战线，学校反正不上课，她也乐得在社会上闲混。

　　　　唐小楠躺在床上琢磨着是再睡一会儿还是去趟厕所缓解一下膀胱里的压力的时候，唐小艳叼着支香烟推门进来了：哥，起来吧。

　　　　当着旁人，小艳从来不叫他哥。这个称呼让他觉得小艳还是很可爱的，他坐起来穿上衬衣，一边说：你怎么不去上学，还抽上烟了？

　　　　学校停课正合我意，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小艳说：抽烟解闷呗，你没听说愁酒闷烟。

　　　　唐小楠走出门去，穿过饭厅到厕所哗哗地解小便，又弯到厨房洗把脸，回到房里时，小艳正在看一个笔记本。见他进来，问：你看过七十二张人皮吗？手抄本，写得可好啦。

　　　　唐小楠叠着毛巾被：手抄本我只看了一把铜尺和梅花党，瞎编的。

　　　　小艳神秘地问：那你看过少女之心和青春之恋吗？

　　　　唐小楠心猛的一动，不由得仔细打量她，小艳已长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胸脯微突，满脸的渴望，正是什么都想懂、又什么都不懂的年龄。他说：不就是讲男女之间搞流氓的吗，有什么看头。

　　　　小艳说：我看了，可看不太懂，……你知道吗？昨天晚上看电影时，周俊和一个女的就在他们家的煤棚后面乱搞，裤子都脱了，那女的美得直哼哼。她转眼看看小楠：你不是搞过车站街的那个女人吗，是不是很舒服？

　　　　唐小楠感到了危险，他站了起来：我该回学校去了。

　　　　小艳扫兴，悻悻的看着他离去。

　　　　学校门前气氛紧张，头戴安全帽，腰扎武装带的纠察队手持棍棒，在校门口警卫，门口和楼梯前面堆上了沙袋。唐小楠把自行车还给门卫师傅，一边问道：张师傅，这是怎么了？谁又要攻打学校啊？

　　　　井冈山，张师傅无奈的回到：昨晚上，红革联的头头们就来动员了，井冈山要来夺权，头头们要求全民皆兵，文攻武卫，谁敢破坏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就砸烂他的狗头。

　　　　唐小楠苦笑：都是红卫兵，谁打谁呀，也不知道谁是真的资产阶级司令部。

　　　　你小心点，小心让人听见。

　　　　没事！唐小楠说，他们只忙着武斗，谁还顾得上理我？

第8章　继母（2）（）　
宿舍里正在打牌，戴五味脸上贴着十几张纸条，活像戏里的无常。

　　　　唐小楠进来：玩儿什么呐？

　　　　交公粮，戴五味抬头看见他：哎，昨晚上来了个女孩子找你，说是棉纺厂的。

　　　　唐小楠心里明白，脸上装糊涂：棉纺厂？我在棉纺厂不认识人啊。

　　　　不认识？戴五味说：可惜了，那女的特棒，**有这么大。

　　　　就跟你掀开衣服看了似的。唐小楠给他钱：呐，还你！

　　　　说过我不要了。戴五味说：是你对象吧？哥们，托她给咱也介绍一个怎么样？

　　　　下家责怪道：你打不打了？

　　　　打！打！……你出的什么？

　　　　对机枪！你要不要？

　　　　戴五味犹豫一下：算了，过吧！

　　　　上家打出一对大鬼：剩俩！

　　　　戴五味急了：要！要！……对尖子！

　　　　众人起哄：不算不算！

　　　　不打了，不打了！戴五味一把扯下脸上的纸条站起来，众人扫兴而去。

　　　　唐小楠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戴五味神神秘秘地进来：你没听说吗？井冈山兵团宣布咱们学校的红革联是反革命组织，学校里有资产阶级司令部，已经下了最后通牒，限他们24小时投降。

　　　　打吧，唐小楠说：砸烂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

　　　　告诉你们，他们打不起来。戴五味说。

　　　　中央文革又来人了？

　　　　错，戴五味说：学校要军管了，卫戍区来了解放军军代表。听说下午部队就要进驻学校。……不光是我们，北大、清华、北师大……全北京的学校都要进驻解放军和工宣队，说是支持革命左派，实际是军管。

　　　　军管也好，比打砸抢好！唐小楠说，随后问：红革联的那帮头头们呢？

　　　　他们已经接受解放军的要求，叫同学们上课了，口号是复课闹革命。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唐小楠说：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还革命呢，听说重庆那边的武斗，连兵工厂里的高射炮、水陆两栖坦克都用上了，惊天动地的。

　　　　广西的红卫兵连抗美援越的军火列车